被蓋亞判定已經死亡的揚神父靜靜地站在聶磐眼前,被扭斷的脖子軟綿綿地歪向一邊,腦袋橫著擱在肩膀上,金發上沾滿了泥水。[全文字首發]無神的藍眼楮瞪得像要從眼眶中突出來一樣,眼珠一轉不轉地盯著聶磐。
「無禮……之徒……」嘶啞的聲音從揚神父的嘴邊響起,但嘴唇卻依然緊閉,「……休想……阻止我……的……獻禮……」
神父的左臂以扭曲異樣的姿勢舉起,仿佛在空中有無形的線牽引著一般;手中的白刃還滴落著瓦爾德的血,在微弱的陽光下閃動著妖異的光芒。
聶磐不知道「他」究竟是變成了什麼怪物、或者是什麼非自然的力量在操縱這具尸體,但從「他」緩慢的動作和別扭的姿勢來看,自己就算不能消滅這個怪物,要逃開應該也不是什麼難事。再過不到一分鐘,任務完成的時限就要到了,他們就可以離開這個「站台世界」。
但聶磐現在卻連「逃離」的念頭都無法付諸實施,腦海中一片混沌,只有一種「已經完了」的意識在盤旋。在慢慢逼近的刀鋒之下,他所能做出的唯一抵抗,只不過是把手往臉上和胸前擋了擋。
離任務完成時限還有二十秒。
灰蒙蒙的霧氣讓聶磐想起那個「候車大廳」,這次應該不會再有那樣的機會了吧……
「砰」的一聲巨響在多塞特街上空響起,仿佛被厚重的霧氣纏住一般,久久回蕩不去。
揚神父失去靈魂的軀體在聶磐眼前晃了晃,頹然倒下,匕首在聶磐右臂上劃過,帶起一溜血光。胳膊上的疼痛反倒讓聶磐渾渾噩噩的腦子清醒了些,他咬著牙推開壓在自己身上的尸體,只見揚神父後腦勺的金發中露出一個黑紅色的大洞,緩緩流出紅白混雜的液體。
聶磐的思考能力似乎比以往遲鈍了不知多少倍,看到這個傷口後,竟然還需要思索幾秒鐘才想到,剛才的那一聲巨響原來是槍聲。(神座)
而這時,從藏身處跑出來的虞深深已經來到他面前。
還沒來得及說一句話,兩人就發覺了周圍的異變︰整個世界仿佛在溶化一樣迅速消失,就像是一幅鉛筆畫出的風景畫,正在被一只無形的手用橡皮擦去。濃霧、惡臭的空氣、污水橫流的冰冷地面、牆面斑駁的灰色建築,還有瓦爾德正在失去溫度的尸體和揚神父的「僵尸」……眼中看到的、身體感受到的,屬于這個世界的一切都不復存在。
最終剩下的只有一片分不清上下左右的無色空間。
聶磐仍保持著原來的姿勢躺在「地」上。雖然他看不到任何類似地面的東西,如果僅用視覺來判斷,他和虞深深就像懸浮在一片什麼也沒有、完全虛無的空間中,但背後的觸感卻像是有一片無形的地面托住他們。
但這不是聶磐最先注意到的,在異變剛開始的一刻,聶磐就感到精神中的那種壓迫、無力、窒息與絕望的感覺正在迅速消退,他才有心思去留意別的。
他看到虞深深正慌亂地四下張望,雙手還緊緊握著那把槍。她全身都在微微發抖,握槍的雙手卻奇跡般的平穩。看到這一幕,聶磐不由得挑起了眉毛,深感詫異。
經過這一個多月的朝夕相處,對虞深深這個女孩,聶磐可以說相當了解。她雖然膽小怕事,性格卻很不錯,該吃苦的時候能吃苦,在關鍵時刻也能咬牙頂上。再加上記憶力優秀,也有些分析能力,如果不是體力實在太差,在目前來說算是很難得的好搭檔了。
但是聶磐沒有想到她居然還有用槍的才能。本來讓她拿馬老六的槍只是壯壯膽而已,畢竟聶磐也沒有真正用槍的經驗,只是通過影視劇和一些小說里看來的半吊子知識來教她。馬老六死前又幾乎打光了槍里的子彈,虞深深根本沒有機會練習實彈射擊。
剛才那是她有生以來開的第一槍,就在二十米開外一槍正中揚神父的腦袋。當然這還可以說是巧合,但虞深深現在在慌亂與緊張之中,潛意識卻還能保持槍的穩定,不能不說是有一種對于槍的「感覺」了。
當然,還存在一些瑕疵與失誤……比方說,原本指向揚神父尸體的槍,由于尸體消失,現在實際上是指著聶磐……
「虞深深,把槍保險關上。」
听到聶磐的提醒,虞深深才如夢方醒,不好意思地連忙關上保險。
「你沒事吧?」虞深深這才發現聶磐被割開的衣袖和血跡,上前查看他的傷口。
「沒事。」聶磐揮了揮手。不但剛才那種莫名其妙的精神狀態完全恢復了正常,就連右臂上被揚神父手中匕首劃傷的傷口也在這短短的時間里完全愈合了。
環顧四周,聶磐覺得簡直就像做了一個漫長的夢。除了衣袖上的刀痕和血跡、以及虞深深手里的槍,幾乎沒有什麼能證明他們過去近兩個月的經歷真正發生過。
「那什麼……」不遠處突兀地傳來一個遲疑的聲音,聶磐和虞深深這時才看到趙毅夫神情有些尷尬地站在那兒。聶磐和虞深深離開小閣樓的時候,老趙則留在那里等著時限到來,現在又和他們一起出現在這片虛空里。
聶磐朝老趙點了點頭,老趙正要往這邊靠攏,虛空中突然亮起了一團白光。
一個身影從白光中走出來,看到這個身影,虞深深不禁瑟縮了一下。那是一個穿著藍色列車員制服的「人」,像在「候車大廳」見到的那位站務員一樣,戴著雪白的手套和銀面具。不同的是,這個身影有著玲瓏的女性曲線,開口時發出的聲音雖然也是不帶任何感情的怪異電子合成音,卻听起來顯得更柔和一些。
「登車資格認證任務︰開膛手杰克的狩獵場,任務結束。」列車員用平板的聲音宣告,「一號站台通過認證的旅客合計三位,權杖組兩位,寶劍組一位。旅客141742、141746、141748,歡迎你們成為方舟特快14號的乘客。」
在松了一口氣的同時,聶磐捕捉到「14號」這個關鍵詞,心中不禁一動︰難道所謂的「方舟特快」不止一列,除此之外還有很多?
這是個非常重要的問題,但聶磐沒有時間細想,因為就在列車員表示歡迎並做出「請看」的手勢後,列車就憑空出現在「她」的身後,立刻吸引了三人全部的注意力。
直到此刻,三人才得以目睹這神秘的「方舟特快」。和一般印象中的火車不同,方舟特快的車廂外部呈現優美的弧形,銀色的車身閃爍著柔和的微光,圓形的密閉車窗不知道是什麼材質,無法看到車廂里面的情形。
也許它一直就停在那兒、只是被什麼無形的屏障遮蓋著,因為三人現在也只能看到幾節車廂,列車的頭尾仍然隱沒在虛空中。
列車員並沒有馬上催促三人登車,而是詢問道︰「三位乘客,對于在本次認證任務中獲得的榮耀值、物品和其他所得,是現在進行結算,還是登車後再自行結算?」
「現在結算。」不等虞深深和老趙表態,聶磐就做出了決定。
本來像這種事都可以往後推一推的,前幾次得到拼圖和榮耀值的時候,都正值聶磐忙于別的事,等事情告一段落才查看收獲。但在听到「方舟特快14號」這個說法時,聶磐意識到,他對方舟特快和蓋亞的了解還遠遠不夠——雖然現在所謂的了解也不過是一些推斷和臆測。
在這種情況下,盡快地掌握自己手中的籌碼,顯然是自保的關鍵。
不知道另外兩人有沒有注意到這些,但沒有人提出異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