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小雨。
雨,不大,淅淅瀝瀝,一直沒有停過,濕漉漉的天地,濕漉漉的城牆,整個城市,籠罩在一片雨霧之中,朦朦朧朧,神秘而別致。
初春的早晨,風,依然凜冽,寒氣迫人。汴京(今河南開封),死一般的寂靜。
秦申緩緩地睜開眼楮,短暫的模糊過後,眼前漸漸變得清晰,輕紗般的帳幔,黛色的屋頂,古色古香的床。這是什麼地方?!他心中一驚。
「少爺……你醒了,終于醒了!」正驚疑間,一聲驚喜傳進了耳朵。
秦申疑惑地轉過頭,一張憂郁的俏臉映入眼簾,薄施粉黛,眉如彎月,眸如夜星,似畫非畫,烏絲用發帶束起,一根銀釵斜插在發間,幾縷青絲垂在胸前。
「穿了,穿了……」他低低申吟了一句,腦海里突然一片空白,暈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再次醒來,睜開眼,一雙大大的黑眸赫然就在眼前十公分的地方,秦申嚇了一跳,趕緊閉上眼,那女子俏臉一紅,轉而驚喜交加︰「少爺,你真醒了!」
秦申一時茫然無措,努力地組織起語言,正要開口,那女子已經一溜煙奔出了房門︰「老爺,老爺,少爺醒了,少爺醒了……」
見那女子出門,他心念一寬,睜開眼,警惕地望望四周,趕緊伸手一模,長長舒了一口氣,硬硬的還在。要是穿成一個帶貝的,那可就悲劇了!他左顧右盼,一時心思急轉︰這是什麼地方?什麼年代?自己怎麼會到了這里?
不容多想,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房門一下給推開了,一個六十歲上下清瘦的老者,拄著拐杖,急急走到床前,眼楮里擠出幾滴濁淚,顫聲道︰「申兒,申兒……」
這麼老的爹!秦申皺起了眉頭,好一陣無奈,為了不露破綻,只好硬著頭皮低聲道︰「爹爹……」
「胡鬧,我是你爺爺!」
秦申惡汗,尷尬地把頭轉向一旁淚眼婆娑的中年女子,頗有幾分姿色,內心又誹議起來︰這年頭真是敗壞,一睜眼就看到老牛吃女敕草!怔怔地盯著中年女子良久,他垂下眼簾,難為情低聲道︰「女乃女乃……」
「申兒,你怎麼了啊,我是你娘啊。」中年女子大哭。
秦申崩潰了,尼瑪,什麼事啊這是!
中年女子哭個不停,他不好意思安慰道︰「娘……我沒事,爹……呢?」
「你爹在朝中議事,等會就回來了。」
秦申心中一寬︰朝中?呵呵,還好沒穿成個窮光蛋,無房貸之壓力,無生活之所憂,既來之,則安之,提個鳥籠,帶著一幫奴才,滿大街調戲調戲良家女子,這日子,也算不錯。
「馬上喚人告訴會之,就說少爺醒了,讓他趕快回來!」一旁的老人吩咐道。
「是,老爺。」
會之?!秦申的腦袋里一陣朦朧,似乎想起了什麼,卻怎麼也抓不住,失聲問道︰「娘,現在是什麼年月?」
「申兒,你這一病,該不是把所有都忘了吧?」中年女子又哭了起來。
秦申皺皺眉頭,很不好意思道︰「孩兒剛醒,是有些迷糊了。」
「這可怎麼辦啊,申兒……現在……現在是靖康年間。」
靖康,會之……秦檜!我靠,大奸臣啊!秦申差點從床上蹦起來,一口腥甜涌上口腔,大叫一聲,又昏了過去。
屋子里好一陣忙亂,兩個女人的哭聲此起彼伏,老人長嘆了一聲,拄著拐杖,顫巍巍地坐到旁邊的椅子上,老淚縱橫︰「我秦家……這是造了什麼孽啊……」
再次醒來的時候,小小的房子里已經圍了一大堆人,听著外面的喧嘩,秦申不敢睜眼,心潮翻騰︰前世的自己,平常得不能再平常,在一個小醫院里,上班,下班,每天平淡無奇,唯一的愛好,就是閑暇時練練氣功,不曉得這次腫麼了,練著練著就岔了氣,一陣昏迷過後,到了現在這幅模樣,穿就穿唄,竟然穿成了秦檜的兒子!秦檜,史上第一奸啊!記得有年陪女友游杭州,見到秦檜的銅像,還狠狠吐了幾口唾沫,罵了句︰操你大爺!而如今,這大爺竟然就在眼前!
長時間的躺臥,他頗為難受,忍不住輕輕蠕動了一下,這個小小的動作沒能逃過中年女子的眼楮,撲在床邊,又是一陣驚喜︰「申兒……申兒……」
秦申無奈地睜開眼,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比哭還難看,有氣無力道︰「娘,孩兒累了,讓我好好躺躺,好不好?」
「好,好。」中年女人淚流不止,轉頭對眾人道,「少爺需要靜養,你們都出去,都出去。」
秦申佯裝吃力地伸出手指,指指第一眼所見的年輕女子,道︰「娘,有她陪著我就夠了,您也累了,先去歇息吧。」
「娘不累!」中年女子倔強搖搖頭。
「娘……孩兒想……安靜一會兒。」
「那……娘等會再來看你。」沉吟了一下,中年女人無奈起身,轉頭對年輕女子道,「好好照顧少爺。」
「是,夫人。」
轉眼間,屋里只剩下兩人,年輕女子關好房門,走到床前,輕聲道︰「少爺。」
「小妹妹……」
年輕女子大驚,撲通一聲跪倒在床前︰「少爺,使不得,奴是奴婢,何況……比少爺還要大一些。」
秦申頭大,原想套套近乎,了解一下情況,沒想到會有這麼大反應,他申吟了一聲道︰「快起來,快起來……真是蛋疼……」
「少爺,哪里疼?」
秦申白眼一翻,差點又昏過去,沒有共同語言,實在是件痛苦的事。趕緊道︰「身上……身上酸疼,先把我扶起來。」
年輕女子拿過一個枕頭,扶起他,靠在床頭,一雙縴手在肩頭按摩起來。秦申不知道自己躺了多少天了,渾身實在酸疼得很,隨著縴手的按摩,發出一陣舒服地哼唧。
享受了一陣,他閉著眼楮,開口道︰「小翠啊……」
「奴叫冬兒。」
秦申暗樂,原來這丫環,也不全是小翠小花的,正待開口,冬兒道︰「少爺願意怎麼叫就怎麼叫吧。」
「不不,還是冬兒好听,冬兒,你多大了?」
冬兒听了,眼淚一下子又涌了出來,「少爺,你該不是……真的失憶了吧?」
「是有那麼一點點,不過只要你說一說,可能我就記起來了。」秦申說完,暗嘆一聲︰何止是失憶這樣簡單,一覺醒來,連爹都他.媽換了!
「奴十九了。」
「哦,十九。」前世的自己二十六,今世比十九還小,這樣是不是又多活了七八年?秦申一陣寬慰,偷偷瞥了眼冬兒鼓囊囊的酥胸︰大宋的孩子發育真可觀!腦海里一閃念,月兌口贊道︰「真大。」
「少爺,什麼大?」
秦申惡汗,恨不得給自己一嘴巴,嚅囁道︰「那個……我有些記憶混亂了,給我說說以前的事兒。」
冬兒一怔,停下手中的動作,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默然不語。見她面有難色,秦申很是不解,繼續道︰「冬兒,沒關系的,說吧,我這腦子里,可真亂得很。」
冬兒躊躇了半晌,喃喃道︰「少爺,你真把以前給忘了啊……少爺從小,體弱多病」秦申伸伸胳膊,滿臉納悶,這哪象多病的樣子?!
「前些日子,老爺才把少爺接了回來。」冬兒繼續道。
「什麼?」
冬兒嘆口氣,低頭道︰「少爺原名叫林一飛,你娘是張氏,因為……因為大夫人的關系,一直流落在外,老爺無奈,只是給些錢財,奴一直陪在少爺身邊,前些日子,兵荒馬亂,老爺不放心,說服了大夫人,這才把少爺接回到府上……」
秦申如雷轟頂︰穿在奸賊家也就罷了,竟然還穿在了私生子身上!這些情況,他再清楚不過,因為自己也姓秦的關系,曾細細研究過秦檜,也研究過南宋初期這段歷史。秦檜懼內,有個私生子名叫林一飛,王氏不容,一輩子也沒認祖歸宗!
「少爺……」冬兒見他神色不佳,怯怯道。
「不妨,繼續說。」
「到了府上,少爺就一病不起,老爺無奈,請了個術士,那術士說少爺的姓名犯沖,這才改名叫秦申。」秦申听完,心里一陣嘆息︰天意,天意,前世的自己,也叫秦申!接著又忿恨起來︰此秦申非彼秦申,閻王手下那幫公務員,腦子又被門擠扁了!
說到這里,他已經明白了大概,意興闌珊地擺擺手,制止了冬兒的話語,道︰「冬兒,去給我弄點水,我想洗洗臉。」
「是,少爺。」冬兒答應一聲,款款而出。
秦申坐在床頭,怔怔地盯著床腳,一動不動,腦海里只剩下一個念頭︰逃!非得逃出去,逃離這個家,越遠越好!
就這樣呆坐了好一陣,冬兒遲遲不回,他坐起身,下意識地深吸了一口,心念一動,盤腿而坐,閉上雙眼,一口內氣提了上來,氣走丹田,心中一寬︰這前世痴迷的東東,總算沒有丟。
正冥思神游間,耳旁突然傳來吱呀一聲巨響,那聲音就跟前世的瓷盆從水泥地上劃過一樣,相當地刺耳。秦申的身體猛地一陣顫抖,哇地吐出一口鮮血,眼前一黑,頹然倒下,腦海里閃過一絲殘念︰我靠,又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