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秦申早早起床,在冬兒的服侍下收拾停當,伸伸胳膊伸伸腿,除了長袍有點不適應外,並無一絲不妥,也不曉得那個病秧子到底有什麼毛病,正打算出門,一個小廝叩門而進︰「少爺。」
「這個……你有什麼事?」秦申不知道他的姓名,一陣尷尬。
小廝遞給秦申一個黑牌子,道︰「這是老爺吩咐交給少爺的。」
秦申接過黑牌,掃了一眼,上面刻著一個大大的「御」字,略一思索便明白了,秦檜在靖康年間,是堂堂的御史中丞,這個東西,應該是他的令牌了。遂道︰「老爺還有什麼吩咐?」
「老爺說拿著這個牌子,只能到外城。」
「唔……還有嗎?」
「老爺還說,請少爺千萬不要魯莽,所有的事情,等老爺回來再說。」
「老爺去了哪里?」
「去朝中了。」
「我知道了,謝謝你。」
秦申收起黑牌,問明了路線,對冬兒道︰「冬兒,我得出去一趟。」
「不行,除非奴跟著你。」
秦申一愣,調笑道︰「你就不怕把你擄到金營去?現在大街上,可全是如狼似虎的家伙,皇親國戚都敢往金營里送啊。」
冬兒神色一暗,咬著嘴唇道︰「反正,奴……要跟著少爺。」
秦申掏出黑牌晃了晃,道︰「好了,現在不是逞能的時候,本少爺有這個,誰也不敢把我怎樣,不會有危險的,你去了,反而危險。」說罷,伸手去拍她的肩頭以示安慰,不料冬兒紅著臉縴腰一扭,硬生生地躲開了,秦申一臉尷尬︰難道那個病秧子真沒把她怎樣?!自己可明明記得,大宋的孩子們都生猛得很,那趙構,十五歲就開始下種,而且一下就兩個,徽宗更厲害,從十六歲開始,流水線一樣,每年兩到三個的速度,到四十四歲已經31子34女了……
正胡思亂想間,冬兒已經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少爺……」
秦申一愣,一時既不敢扶又不敢拉,只好道︰「快起來,整天跪啊跪的,你不煩我還煩吶,我走了,在家好好待著,哪兒也不準去。」說完轉身出門。
剛剛跨下台階,身後傳來一聲怯怯的叫聲︰「少爺……你要小心。」
他轉過身,見冬兒楚楚可憐地趴在門框邊上,俏臉上還掛著兩顆淚珠,秦申燦然一笑,點頭道︰「我知道了。」
給娘親張氏請了安,剛剛走到內院門口,一個威嚴的女聲從前面傳來︰「秦申,你到哪里去?」
秦申抬頭一看,一個中年女子擋住了去路,穿著並不奢華,倒也徐娘半老,風韻猶存。他心思一轉,敢跟自己這樣說話的,除了王氏還有何人?!
「大娘,孩兒想出去走走。」
「兵荒馬亂的,出去有個閃失怎麼辦?叫外人見了,還以為我們秦家,是個容不得人的地方。」
容不得人?要不是金兵圍城,老子還不知道秦家的門朝哪個方向開著呢!什麼叫賊喊捉賊,今天總算見到了直播。秦申憤憤不平,卻面不改色,微笑著反唇相譏道︰「大娘,孩兒出去了,反而會讓人覺得,秦家是個自由的地方。」
王氏一下子找不出話語來反駁,呆立在場。秦申微微一笑,施禮道︰「孩兒告辭。」說完閃身從一邊邁了過去,走了好幾步,身後又傳來王氏的聲音︰「外面很亂,小心點,早點回來。」
秦申一愣,搞不懂這王氏到底什麼個意思,腳步遲滯了一下,頭也不會出了秦府。
來到街上,一片蕭條,各家各戶院門緊閉,大商小販不見蹤影,街道靜靜的,他似乎走進了一個荒蕪人煙的地方,沒有一點點生機,可明明眼前,一座座瓊樓,一塊塊秦磚漢瓦,無一不昭示著曾經的繁華。
這是一種詭異的靜,一種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的靜!
他默默地走在街上,目光一片冷然。一直到內城邊緣,才看見三三兩兩的城衛走來走去,行尸走肉一般。來到城門,正想掏出黑牌,一個城衛懶洋洋地揮揮手,話都懶得說一句,放他出了門。
外城,依然一片死寂,秦申很想大聲吼一嗓子,讓這個城市蘇醒過來,可是張張嘴,到最後只是狠狠吞進一口唾沫
南薰門城門大開,秦申望了一眼,眼珠差點掉到地上!城門兩邊,赫然分立著宋兵和金兵!金兵洋洋自得,宋兵惶惶不安世界上再沒有比這更詭異的場景了,兩國交兵,共守一個城門!秦申的心底,突然針扎了一般,那種痛,無法言表。
一直上到城牆,他沒受到任何阻攔,父親的令牌,完全成了廢物,城牆上的宋兵,一個個木然地站著,呆呆地望著前方,仿佛已經失去了靈魂。
哀大莫過于心死,秦申望望四周,暗道。
站在城牆上,放眼望去,前方,密密麻麻扎滿了白色的營帳,旌旗招展,那是金兵的營地,秦申原打算過來看看地形,評估一下出逃的可能性,現在一瞧,心中暗暗一喜,金兵的營帳雖多,卻是一片一片扎堆,中間留下了不少間隙,雖然那些間隙並不大。
「什麼人?!」身後一聲斷喝打斷了他的沉思,秦申轉過頭,只見一位宋將手握鋼刀,威風凜凜站在面前,目光似箭,國字臉上滿是剛毅,完全不象其它的宋兵那幅死人樣。
秦申頓時心生好感,施禮道︰「將軍,在下受家父所托,前來看看外城的形勢。」
「擅闖禁地者,斬!」那宋將聲音不高,卻透露出一種凜然。
秦申掏出令牌,遞了過去,宋將掃了一眼,收刀抱拳道︰「原來是秦中丞,秦公子,得罪得罪。」
「將軍客氣。」
兩人一邊寒暄,一邊走向了城樓,剛剛站定,城門處傳來一陣喧囂,兩人一起向城外望去,只見五六個金兵簇擁著一個文臣和一個近六十歲的老人通過城門,向金營走去。
「太傅孫傅和樞密使張叔夜。」一旁的宋將哽噎道。
孫傅和張叔夜走過吊橋,兩人一起轉過身來,對著城門大哭跪倒,張叔夜昂天號泣道︰「我大宋的男兒,都死絕了嗎?!」
孫傅也是慟絕在地,大哭道︰「生為宋臣,死為宋鬼,要立異姓,唯死而已!」
兩人對著汴京城,拜了三拜,毅然起身,相互攙扶著,在金兵的簇擁下,向金營的方向走去。
那宋將通紅著眼眶,狠狠地抓住城垛上的青磚,咬牙道︰「我大宋的男兒,永遠也不會死絕!」
秦申望著兩人雨霧中單薄的背影,眼前突然一陣模糊,緩緩道︰「盡忠固然可敬,卻不足取。」
「秦公子,何出此言?」
「留得青山在,報仇!」
「公子,我大宋,有的是熱血男兒,卻缺少一個熱血的統帥!」
「將軍錯了,是缺少一個熱血的君主。」
「公子」宋將警惕地看看四周,一臉慌亂,秦申暗自好笑︰皇帝都被一鍋端了,還怕個屁!
「將軍貴姓?」
「我叫劉琦。」
秦申一愣,隨即開心起來︰哈哈,劉琦,未來的抗金名將,預訂了!遂拱手道︰「原來是劉將軍,幸會幸會。」
「什麼將軍不將軍的,公子過獎了,劉某不過一個部將,空有報國之心,卻無報國之路。」
「將軍不必心急,身逢亂世,總有用武之地,金兵的優勢,全在騎兵,其余,都不足懼,它的用兵之道,要麼繞城而行,要麼圍城打援,均是引援兵到曠野之地,再以騎兵的優勢殲滅,河東諸府,至今仍在大宋手中,被金賊所攻克者,寥寥無幾。」
听了秦申的話,劉琦眼楮一亮,拱手道︰「公子教我。」
秦申嘴角一翹,冷冷道︰「建強騎,以騎制騎!」
「可我大宋,根本就沒有良馬。」
「在下听聞,將軍的家鄉,是在隴西?」
劉琦奇道︰「是啊,公子從何而知?」
秦申一陣汗顏︰我不光知道你的家鄉,還知道你以後的順昌大捷呢。只是這次,吹牛有點吹過頭了!只好硬著頭皮道︰「在下听家父提起過。」
劉琦點點頭︰「原來如此,可是隴西……也沒有馬啊。」
「隴西沒馬,可河西有!」
劉琦目光大盛,拱手道︰「謝公子教誨,受益良多。」
「二帝北去,汴京之圍自解,忍一時之辱,成千秋功業,劉將軍,後會有期。」
「謝公子,後會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