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秦申背好行囊,翻身上馬,周偉贊道︰「公子,你這馬上功夫,越來越熟練了。」秦申揚起馬鞭,哈哈大笑,和周偉一人一騎,出了單州,直奔建昌(今江西撫州)。
兩人一路風塵,不敢停歇,六天後,來到建昌,李綱的大名,無人不曉,稍一打听,眾人便七嘴八舌指明了位置。
出了建昌,又是一路急趕,來到麻姑山下。麻姑山,相傳是唐代鄧紫陽真人習道修仙的地方,後來道士爭相來此講學,名流貴赫往來不絕,逐漸成為東南一帶的道教中心。
秦申和周偉將馬拴著山下,沿著山路拾階而上。山空人靜,煙雲橫飛,時而傳來清脆的鳥鳴,兩旁郁郁蔥蔥,古木參天,一片青翠之間,有一條窄窄的山路,從下往上看去,天山一色,險峻異常,回頭望向遠方,群山茫茫,煙霞裊裊。
人間仙境!這老頭子真會找地方。秦申暗道。
來到山腰,有間小屋,周圍種著青翠的山竹,還有好多不知名的花兒。門前一個小童,正拿著掃把清掃著院落。那小童突然見到兩位陌生人,停下了動作,狐疑地看著秦申和周偉。
秦申上前一步,長施一禮,恭敬道︰「請問小兄弟,李綱李先生可是住這里?」
那小童盯著他道︰「公子找我家先生,有什麼事?」
秦申一喜,道︰「在下慕名而來,煩請小兄弟通報一聲,就說汴京秦申求見李先生。」
小童猶豫了一下,道︰「公子先等等。」說完,轉身進屋。
過了一會,小童出來,不好意思道︰「這位公子,真是不巧,先生正在午睡。」
學起諸葛亮來了,三顧茅廬,我可磨蹭不起。秦申暗樂,對小童拱手道︰「無妨,我們在院中等他一會。」
那小童無奈,將秦申和周偉迎進了院落,層層的籬笆圍了一圈,院落里很是整潔,木屋似乎建成也沒多長時間,隱隱還有一陣木香。
小童搬來兩個矮凳,請兩人坐在案幾前,又泡上了茶水。秦申毫不客氣,端起茶杯嗅了一嗅,再一抿,滋味甘郁,香留舌尖,氣爽神清,贊道︰「好茶,好茶!」
那小童得意道︰「這是我家先生親自翻炒的,你們真有口福。」
秦申笑道︰「此茶可叫麻姑茶?」
「你怎麼知道的?」小童訝道。
「哈哈哈,我是神仙。」
「騙人!」小童白了白眼楮,輕哼了一聲,不再理會兩人,又拿起了掃把,打掃院落去了。
周偉喝了一口,納悶道︰「公子,你怎麼知道這叫麻姑茶?」
秦申詫異道︰「麻姑山上不產麻姑茶,難道產麻婆茶不成?」
周偉道︰「哦,原來如此。」秦申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智商上的優越感油然而生。周偉跟著他混了這麼久,早已沒了隔閡,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相談甚歡。
一直等了一個多時辰,仍未見李綱從房中出來,他暗暗焦急起來,周偉早就等得不耐煩,輕聲道︰「這李綱分明是在刁難公子,我去把他擰出來!」
秦申嚇了一跳,低聲斥道︰「不得無禮!」
兩人又等了半個時辰,只听房內一個慵懶的聲音道︰「靈松,是不是有客人?」
那個叫靈松的童子恭敬道︰「先生,有位姓秦的公子等候您多時了。」
李綱在屋里大聲笑道︰「秦公子,真對不起,這一躺下去,就誤了時辰,請公子稍候,老夫馬上就來。」
「李先生客氣,不急不急。」
李綱又磨蹭了好一會,才從木屋中走出來,秦申抬頭望去,此人四五十歲的年紀,面貌清瘦,身材中等,下巴上一撮花白的山羊胡,衣冠不整,邊幅不修,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大大咧咧來到案幾前,坐到他的面前。
秦申起身,恭敬一揖道︰「晚輩秦申,拜見李先生。」
李綱淡然擺擺手,道︰「秦公子是秦檜之後?」
「是。」
「不用客氣,坐吧。老夫與公子素昧平生,不知公子千里迢迢到此,有何貴干?」
對李綱這種人,秦申沒必要遮遮掩掩,直截了當道︰「晚輩此來,是奉康王之命,來請先生出山,為國效力。」
李綱搖搖頭,嘆道︰「秦公子找錯人了,老夫在山中休養,閑暇時寄情于山水,悠哉游哉,日子過得很是舒心,歷經宦海沉浮,李某已心如止水,朝廷的事,早就看得淡了……」
「是嗎?先生身在山中,心卻不知在何處。」秦申說著,從案幾上抽出一張紙,念道,「‘江湖倦客,年來衰病,坐嘆歲華空逝。往事成塵,新愁似鎖,誰是知心底。五陵蕭瑟,中原杳杳,但有滿襟清淚……’五陵蕭瑟,中原杳杳,但有滿襟清淚。好詞啊好詞。」
李綱漠然道︰「年老體衰,感懷之作,算不了什麼。」
秦申不答話,又從案幾上抽出一張紙,分明就是一張簡單的地圖,微微一笑,道︰「李先生的感懷,真讓人欽佩,連大宋江山,都感懷上了。」
李綱一愣,隨即哈哈大笑︰「後生可畏,後生可畏……秦中丞有公子這等佳兒,足以自慰了!忠良有後,難得難得。」
又是忠良!秦申惡汗,怎麼走到哪里,都會把他跟秦檜連在一起呢?!黃潛善如是,而今李綱也這樣……秦檜,史上第一奸啊!
「秦公子,你方才說受康王之命,可有信物?」李綱打斷了他的胡思亂想,繼續道。
「有。」秦申掏出密信,遞給了他。
李綱看完,眼楮里涌出兩滴濁淚,哽噎道︰「二帝北去,群龍無首,難得康王有這勇挑重任之志,否則我趙宋江山,將是何等慘景!」
「李大人,康王登基,急需象大人這樣的忠直之臣,請大人以天下黎民為念,輔佐康王,興復宋室。」
李綱目光炯炯,盯著秦申道︰「老夫出山不難,有一事相求。」
「大人請講。」
「以後朝堂,請公子與老夫守望相助!」
「我?!不可能吧,李大人,秦某言輕勢微……」
「哈哈哈……」李綱大笑道,「秦公子,黃潛善那幾個東西,老夫豈能不知?公子奉康王之命,只身前來,顯然是殿下擔心身邊近臣阻擾,康王對公子的信任,可見一斑,朝中行事,信任是第一啊。」
果然姜是老的辣,一猜就明白了其中緣由。秦申暗暗敬佩,抱拳道︰「大人,日後若有差遣,在所不辭!」
李綱滿意地點點頭,低頭沉思了一陣,嘆道︰「內憂外患,此行艱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