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空又飄起了蒙蒙細雨,這個時節,正是多雨的季節。
得趙構御批,秦申在皇宮邊上有了一個院落,院落並不大,只住了秦申和周偉兩人,顯得空空蕩蕩,安靜無比。
對著銅鏡正正朝服,不由來又想起了冬兒,心里一聲嘆息,默默地收拾妥當出門,來到皇宮,門前已經聚集了一大批大大小小的官員,有跟隨趙構一路逃竄的,也有從汴京剛剛趕到的前朝百官,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竊竊私語。
今天,是趙構任命群臣的日子。
秦申望望皇宮,一道矮矮的城牆隔離了權力與平民,南京作為一個陪都,皇宮並不大,僅僅是一個皇帝行宮的規格,方方正正,若不是城牆上旌旗如獵,禁軍林立,沒有人會把它跟皇宮聯系在一起。
來到南京,雖是自己所想,卻也有一絲無奈,單州元帥府,無論怎樣,還能天天見到她,而今卻成了兩個世界,不知道她,在皇宮里待著,可曾習慣?
別人以前可天天在皇宮里待著,有什麼習慣不習慣的?!想到這里,他搖搖頭,苦笑了一聲。
「秦公子。」一個聲音打斷了秦申的胡思亂想,黃潛善搖晃著圓圓的腦袋,滿臉堆笑擠了過來。
無論怎樣討厭眼前的這個胖子,秦申還沒到敢得罪的程度,隨龍派的人物,一直跟著趙構逃竄至今,在趙構的心里,早已舉足輕重,朝堂險惡,沒有足夠的把握,不能有絲毫不恭。他拱手笑道︰「黃大人。」
「哈哈,公子還是這樣客氣,只是不知道,這大人二字,還能喊多久啊。」
秦申心里一樂,道︰「黃大人說笑了,大人飛黃騰達,指日可待。」
黃潛善一副躊躇滿志的模樣,干笑了幾聲,突然收住笑容,拉著秦申低聲道︰「秦公子,你我不是外人,公子是皇上的大恩人,可知這左右二相,究竟會花.落.誰家?」
「黃大人,您可真為難在下了,左右二相,事關大局,哪里是晚輩能知曉的,陛下英明神武,心中自有定數。」
「那是,那是。」黃潛善訕笑道。
「不過……」秦申故作神秘地拖長了聲音。
「不過什麼?」黃潛善馬上來了興趣,努力伸伸短粗的脖子,急道。
「黃大人,秦某昨晚夜觀天象,大人將洪福齊天,大喜臨門啊。」
「真的?!」黃潛善大喜,繼而滿臉疑惑道,「夜觀天象,昨晚不是下雨麼?」
秦申一愣,望望天︰靠,昨晚下雨了嗎?這黃胖子不笨嘛。趕緊道︰「這天機嘛,自有異象,跟下雨不下雨沒有關系。」
黃潛善滿臉堆笑道︰「那是,那是,黃某多謝公子吉言,朝堂之上,還望多多關照。」
黃潛善剛走,耿南仲又擠了過來,拉著他一番長吁短嘆,秦申無奈,不得不打起精神應付了一番。
朝堂終于在喧鬧中開始,趙構頭戴通天冠,一身皇袍,面帶微笑,正襟危坐在大殿之上,群臣魚貫而入,趴伏在地上,三呼萬歲。
「眾卿平身。」接受完朝拜,趙構右手一抬,緩緩道。
眾臣起身,肅立在殿上,等了半天,卻未聞趙構一言半語,不由面面相窺,疑惑起來。秦申站在群臣中,暗笑︰這李綱真會擺譜!
未幾,一宦官趴在門口,尖聲道︰「陛下,宗澤求見。」
趙構喜道︰「快宣!」
宗澤來了?!秦申一驚,掉頭向外望去,只見一位老者一身戎裝,兩鬢滿是花白,飽經風霜的臉上已全是雕刻般的皺紋,身體並不雄偉,反而很有些瘦弱,只有一雙眼楮,精光四射,不怒自威。秦申暗嘆道︰老了!宗澤一介文臣,受命于危難之際,可惜真老了。
只見宗澤疾步上前,跪拜在殿下,泣道︰「陛下……老臣無能,領兵血戰衛南,未能救得汴京。二帝北遷,臣欲率師攔截,無奈眾寡懸殊,老臣……」說到這里,已泣不成聲。
朝堂一片默然,趙構尷尬道︰「宗卿何罪之有?快快平身。」
宗澤依然跪在地上,道︰「陛下登基,我大宋中興有望,天下幸甚,臣請陛下早回汴京,號令四方,收復失地,迎回二帝。老臣不才,只要陛下不以臣老邁,臣,願竭力效死,以報皇恩。」
看著這個白發銀須、鐵骨錚錚的老人,秦申的心中感概萬分︰大宋要是多幾個這樣的臣子,何至于落到今天這步田地!
「朕深知卿乃忠義之士,大宋中興,乃朕之責任,將軍快快請起。」
趙構話音剛落,門口的宦官再報道︰「陛下,李綱李大人求見。」
趙構一下來了精神,大喜道︰「宣!」
李綱又回來了!群臣一時大嘩。誰都知道,這李綱是死硬的主戰派,他的回歸,那皇上的意思……秦申偷偷瞟了一眼黃潛善,他的表情很是豐富,先是錯愕,再是茫然,再往後明顯心神不寧起來。
李綱來到大殿上,三呼萬歲,趙構大悅,道︰「平身,李卿一路辛苦了。」
「陛下,喪亂之後,千瘡百孔,外有強敵,隨時可能興兵南下;朝內法令馳廢,官吏因緣為奸,軍政敗壞,將士弱不能戰……二帝北去,臣寢食難安,蒙陛下知遇,自當竭心盡力,以圖報效于萬一。」
趙構道︰「朝政之事,容後再議,今日請眾位愛卿前來,是為重整朝綱,以圖中興。」
趙構剛剛說完,黃潛善急忙丟給身旁的官員一個眼色,那人會意,出列道︰「陛下,臣有奏。」
趙構皺皺眉頭,臉上頗不耐煩,正事遲遲不能開始,盡在搞些細枝末節的東西,可他剛剛上位,不便喝斥,無奈道︰「說吧。」
「京師陷落,二帝蒙難,前朝部份臣子,不為君分憂,反而臨陣畏敵,假傳聖諭,半路而逃,此等貪生怕死之徒,若不處理,難于服眾啊,陛下三思。」
「有這等事?」
「陛下,千真萬確,尚書左丞耿南仲就是一例。」
耿南仲聞言,雙膝一軟,趴在地上一陣顫抖,哭喊道︰「陛下,冤枉啊陛下……」
看著這一幕,秦申冷冷一笑,這麼快就來了!黃潛善很不簡單啊,眼見李綱上朝,二相的位置已去掉了一個,不得不使出殺手 ,先干掉競爭對手再說,這耿南仲咎由自取,事發也是必然的事。
果然,又有好幾個前朝官員出列作證,耿南仲奉命出使卻半路出逃,到相州假傳聖諭,很快就徹底暴露了。
可以貪生,可以怕死,但是假傳聖諭,就不能容忍了!趙構大怒,拍案道︰「耿南仲,枉我皇兄對你如此信任,竟干出此等禽獸不如之事,來人!押往應天府,听候發落!」
黃潛善瞟瞟癱倒在地的耿南仲,眼楮里閃過一絲得意。耿南仲辯無可辯,除了哇哇大哭,一點其它動作都沒有,很快就被侍衛架了出去。
盯著他的背影,趙構憤然,咬牙切齒道︰「朕恨不能手劍殺之!」
秦申心中一動,歷史上,李綱為強推新政,不惜借機殺了宋齊愈,引得投降派和偽命大臣聯合反撲,不得不黯然辭相,最後還余波未了,罷免李綱再次引起民憤,趙構又不得不殺了太學生陳東和歐陽澈,整個事件才平息了下來,這件事後,趙構的民望,降低到了極點……如今,殺不了張邦昌,殺個耿南仲先警告一下宵小也不錯,也免得李綱最後成了個孤家寡人。
想到這里,秦申出列道︰「陛下,臣請嚴懲耿南仲!」
「為什麼?」趙構一愣。
「陛下,耿南仲半途而逃,此乃抗旨,假傳聖諭,此乃欺君,抗旨欺君,罪不可赦,若縱容此等惡行,朝綱不整,政令不通,臣請極刑,陛下明鑒。」
「這……」趙構猶豫起來,太祖皇帝曾誓言「不殺仕」,趙構也不敢輕易破了規矩。
正當趙構為難的時候,李綱出列道︰「陛下,臣附議!」
接著黃潛善也出列道︰「陛下,臣,也附議,臣與耿南仲跟隨陛下多日,卻不知此人如此罪大惡極,臣有罪啊……陛下,太祖皇帝曾言‘不殺仕’,若耿南仲為庶人,並不違此誓。」
奸也有奸的用處。秦申暗樂,早該想到,黃潛善殺耿南仲之心,恐怕比自己還要急切,若等耿南仲以後翻了身,哪有他的好日子過?!
趙構思索了一陣,指著秦申道︰「好吧,這事就由你和應天府孟庾去辦吧。」
「我?」秦申愣在當場︰我他.媽還是個草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