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蒸的還油炸呀?」話音未落,一個看起來約模五十幾歲的老頭,胖胖的,留著漆黑的山羊胡子,從樓上急急地跑了下來,「蚯蚓在哪兒啦?」
「師傅,你見我的小妹子了嗎?」姚無憂對著從樓上下來的老頭問道。
「誰是你的小妹子呀?」老頭說。
姚無憂道︰「就是昨晚在樓下又哭又叫的那個。」
老頭道︰「看見她干嘛呀,又不能吃。」
姚無憂道︰「我說的是真的。」
老頭還當他說蚯蚓,說道︰「蒸的不好吃,炸著好吃。」
讓一條大蚯蚓纏了半夜,本來就夠惡心的了,現在又來兩人討論怎麼吃它,靜淵眼淚都快下來了,說道︰「惡心死啦!不管是蒸還是炸,你們就不能把它弄下來再討論嗎?」
此時天已亮了,姚無憂一伸手,把黑袍揭了開來,大吃一驚,「你……你……」
靜淵一撇嘴道︰「一看就是沒良心的,小妹子讓人給綁走了,還有閑心在這里蒸啊,炸啊的。」
姚無憂揉了揉眼楮,眼前的活生生的一靜淵的模子,只是沒有那麼胖。「你是她的什麼人呀?你說她被綁走了,你見過她,在哪兒呀?」
靜淵道︰「我是她妹妹。」
姚無憂道︰「胡說,靜淵什麼時候有妹妹啦。」
靜淵道︰「我們從小失散了,最近才找到她的,沒讀過書,也該听過《團圓記》吧?」
「《團圓記》」,姚無憂一愣,原來這《團圓記》的故事說的是一對雙胞胎姐妹從小失散,後來歷經千辛萬苦終于團聚的故事,是幾年前姚無憂杜撰出來,專門講給靜淵听的。當年靜淵不信,于是姚無憂就騙她,說這是家喻戶曉的事情。
听眼前的這個女孩說出《團圓記》,姚無憂心中已有些懷疑了,再一看靜淵的胸前,赫然配著一塊跟昨天那胖靜淵一模一樣的翡翠,心中已明白了幾分。他不動聲色,走了出去,回來的時候,手里多了一把刷子,開始刷起了蚯蚓身上的泥。每刷一刷子,蚯蚓就動一下,靜淵直覺橫身都起雞皮疙瘩,含在眼楮里的淚水終于下來了,哭著喊道︰「別刷了,惡心死人啦!」
姚無憂道︰「好孩子,別哭,一會兒就好。師傅,這鐵線蚯蚓有什麼特點呀?」
老頭一本正經地說︰「也沒什麼特點,只是它的外皮特別有韌性,刀劍難傷。」
靜淵一听這,心里害怕,問道︰「老先生,怎麼把它從我的身上弄下來呀?」
老頭正要回答,被姚無憂一把捂住了的嘴,不由分說的扶上了樓,然後一臉嚴肅地走了下來,對靜淵說道︰「要它下來其實也很簡單,只要洗干淨了,架上柴火,烤熟了,自然就掉下來了。」
靜淵道︰「那不是要連我也一起給烤熟啦。」
姚無憂一臉的正經,說道︰「喲,真是這麼回事兒啊,怎麼辦?讓我想想啊,嗯,還有一個辦法,把它埋在牛糞里,這鐵線蚯蚓它怕臭,只要一埋進去,不用幾個時辰,它自己就跑啦。」
靜淵再也忍不住了,眼淚滴嗒,說道︰「無憂哥哥,我就是靜淵,是你的靜淵妹妹呀,救救我吧!」
姚無憂裝著吃驚的樣子道︰「你真是靜淵妹妹,不是靜淵她妹妹。」
靜淵再也裝不下去了,說道︰「無憂哥哥,是你先把我關起來,我才騙你的,救救我,我就是靜淵。」
姚無憂裝出一副大義凌然的樣子,說道︰「哦,原來是我靜淵小妹妹呀,好辦了,放心,不用埋牛糞里了,誰要敢埋,我跟誰急。」說著話,就見他從旁邊拿了一瓶酥油和一個刷子過來,把油倒在刷子上,往蚯蚓身上一刷,就見那條蚯蚓一抬頭,慢慢地從靜淵的身上爬了下來。就在蚯蚓快要爬到地上的時候,姚無憂從旁邊拿起一個竹筒,往前一湊,蚯蚓就爬了進去,然後蒙上蓋子,對樓上喊道︰「師傅美味來啦。」
靜淵一躍身爬了起來,找個沒人的地方就是一陣狂吐,吐完後想起姚無憂的可惡,飯也不想吃了,只是一個人坐著發呆。這可把姚無憂嚇壞了,拼命地逗她,她就不理他。
到吃晚飯的時候了,靜淵還是呆呆的坐著,大半天了,都沒動過。姚無憂急了,心里有些後悔,剛才是不是太過火,會不會把她嚇傻了呀?只得拿出百般地手段哄她︰「好妹子,乖妹子,小祖宗,吃點東西吧,這個樣子,會嚇死人的。爺爺要是看見,不知心疼成咋樣。」
不提爺爺還罷,一提,靜淵更覺委屈,放聲大哭起來,這一哭直哭得天昏地暗。姚無憂懸著的心這才稍稍放下了些——知道哭就沒事。此時,他不敢再有半點馬虎,一直在旁邊看著,等她哭得差不多了,忙把一絹手帕遞了過去。沒想靜淵沒接手帕,確把他的手抓住了,又是一口狠狠地咬了下去。疼得姚無憂直咬牙,心說︰「這小妹子是屬狗的,見面還不到兩天,就讓她咬了兩次。」只是此時此刻,這種話,無論如何也不敢再說出口了,只是咬牙撐著。
靜淵道︰「疼吧?」
姚無憂咬著牙道︰「不疼,要不解氣,可以多咬幾口。」
靜淵又真的咬了一口,才道︰「你活該,人家千里迢迢來找你,一見面,就欺負人家,你不是我哥哥。」說著話,止住的眼淚又下來了。
姚無憂一臉的無耐道︰「關著你,你都不要命的亂跑,不關你,丟了都不知道。」
經過這半天的折騰,靜淵的氣也消得差不多了,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嗔道「你才丟了呢。」
姚無憂道︰「對呀,笑一笑,十年少嘛。」
靜淵一撇嘴道︰「你才十年少呢,再年少十年,我豈不才四歲了。」
姚無憂嘿嘿一笑,一邊幫她擦眼淚,一邊逗她︰「張開嘴,讓我看看,牙長齊了嗎?」
靜淵嗔道︰「討厭!」
看著靜淵淚臉如花,姚無憂思緒萬千,小妹子都長這麼大了,自己也快老了吧?一時忘了說話,屋子里靜得只剩那只鐵線蚯蚓在竹筒里「嗦嗦」地爬行聲音。
好半天,靜淵才說︰「無憂哥哥,找不到爺爺,你就是靜淵唯一的親人了,不許再欺負我,好不好?」
姚無憂道︰「好,再也不欺負你。不過,你也得答應我,找老爺子的事,得听我的,不許亂來。」
靜淵道︰「听你的,自然可以,不過你先得以爺爺的名義發誓,不欺負靜淵。」
姚無憂又只得照做,起誓道︰「爺爺在上,姚無憂今後發誓不再欺負小靜淵。」
靜淵這才滿意,想起姚無憂被她咬的傷口,手忙腳亂地幫他包扎,然後一起出來吃晚飯。自此兩人才算盡釋前嫌,席間話起別後情景,各自唏噓不已。姚無憂又給靜淵介紹了他的師傅西門無淚,正是先前嚷著要吃蚯蚓肉的那老頭。
四年前,姚無憂剛來幽州不久,路邊遇上一個喝酒沒錢的老頭,一時心軟替他付了錢,沒想到老頭從此就粘上了他。剛開始是隔三岔五的來找他,後來干脆搬來與姚無憂同住,趕都趕不走,氣得姚無憂要搬家,老頭才說可以教他些功夫,死活賴上他,不走了,這個老頭就是西門無淚。
姚無憂告訴靜淵,他師傅有一樣特長,那就是過目不忘,強聞博識,天下萬物,鮮有他不知道的。靜淵一听,來了精神,問道︰「師傅,有一種兵器,長得像根破竹竿一樣,透著寒氣,而且砍東西就像切豆腐,可厲害啦。您知道是什麼嗎?」
西門無淚一瞪眼楮,說道︰「破竹竿,你們家破竹竿值十萬兩白銀呀?」
靜淵伸了伸舌頭,說道︰「媽媽呀,這麼值錢,早知道撿一根回來了。」
西門無淚道︰「那兵器叫梨花帶雨,傳聞冶兵大師公孫宏晚年想制造一種神兵利器,于是他采天下精鐵,日夜冶煉,整整一年,廢鐵堆滿了山谷,就是沒有一件如意的。一天清晨,他看見二十歲的女兒被公婆責罵,哭著跑回娘家,淚滿面龐,一時間恍然大悟,重新調整了配方和形狀,終有所成。為了紀念那個早上,他把這種兵器命名為‘梨花帶雨’。」
靜淵道︰「哦,師傅你真厲害,再問你一個吧,就是有一種怪物,馬的身子,牛的頭,正前方,長著一支獨角。」
西門無淚一臉的驚恐道︰「不得了啦,不得了啦,窮北獸也來了,這兩樣東西你都見著了?」
靜淵忙遞了一杯水過去,說道︰「師傅,你慌什麼呀?只是有一幫人,拿著梨花帶雨,乘著窮北獸拉著的馬車,要抓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