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卓開口詢問,李儒並沒有立即回答。他只是仿佛沒有听到似的端坐在席上,捻著頜下三寸長須沉吟不已。直到董卓等得有些不耐煩了,他這才微微笑道。
「董公以為如何?」
「我?」
董卓沒料到李儒會反問自己,不由一愣。旋即他便給自己斟滿一杯酒,然後一飲而盡,這才如實的把自己對劉天的印象說了出來。
「當今天子年幼,行事卻頗有尺度。但凡大事,無不仔細推敲。只是天子終歸年幼,饒是深思,也不還是任我施為。以我之見,留其在位也是無妨。更何況以我如今權勢,何懼之有?」
「此言差矣。」
董卓剛一說完,李儒便呵呵一笑,搖著頭否定了董卓的看法。董卓听得,連忙雙手扶案,身體微微前傾,一副願聞其詳的姿態追問道。
「此話怎講?」
「董公休急,待我細細說來。」
李儒得到董卓這麼重視,不由微微一笑,捻著頜下長須輕聲笑道︰「董公未率軍入京之時。朝中各方勢力林立。最大者,一為大將軍何進。此人身為外戚,獨攬大權。當屬朝中第一勢力。不過董公此時無需為此傷神。何進遭十常侍殺害,其朝中勢力已盡入董公之手。其二便是出身四世三公世家的太傅袁隗,司空袁逢兩人。董公或許不曾知曉。何進獨攬大權之時,朝中事務並非親自打理。而是太傅袁隗邀其兄袁逢,司徒王允一同相商。故此袁家勢力,可屬第二……」
李儒剛剛說到這里,董卓不由直起身子,雙手按住雙膝哈哈大笑起來。听到董卓發笑,李儒當即面帶微笑沉默下來。這時,董卓笑夠了,這才連連搖頭嗤笑一聲。
「文優此言,當真好笑。袁隗那老匹夫,已被我軟禁府中,半步走不出府去。其兄袁逢不過一無能之輩,倚仗祖蔭才坐得司空之位。四世三公,也不過如此耳。我堂堂丞相,又何懼區區袁家!」
听著董卓嗤笑,李儒倒也有個好脾氣。他不急不惱,只是安靜的坐在席上,耐心的等待董卓笑罷。過了好一會,他見董卓停了下來,這才微微一笑,成竹在胸的笑道。
「董公之言,倒也不差。只是董公卻忘了袁逢之子袁紹。此子自年少時便急公好義,善結豪爽之士。弱冠之年便蒙先帝寵信,遷為西園八校尉之首,後又舉薦為司隸校尉。少年折節下士,知名當世。果真是文武雙全,世間良才。如今此人業已逃離京師。董公雖上表封其為渤海太守,弱其權勢,但還請董公莫要輕視此人。尋機除掉此人方可安心。」
听到這里,董卓不滿了。他沉默不語,只是再次給自己斟滿一杯酒,然後一飲而盡。隨即他便重重的將手中酒杯往案上一頓,十分不悅的冷哼一聲。
「此人既如此大才。文優當日為何不勸我派出快馬前去捉拿,反而勸我上表為此人請封?莫非你受了袁紹小兒大禮,故意為其開月兌?」
李儒听到董卓竟然懷疑自己和袁紹有來往,當即不禁啞然。董卓見他這副模樣,心里不禁越發有氣。正當他的火氣即將達到頂點,準備爆發的時候,李儒站起身來,跪倒在席上,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樣拱手為自己辯解。
「董公休怒。文優一心為董公出謀劃策。此心可昭日月。袁紹黃口小兒,文優豈會與之相交?昔日董公新入京師,立足未穩。故此文優勸諫董公放過此人。以示董公容人之量。然此一時彼一時。如今董公已在朝中立足。袁紹小兒已無需顧慮。尋機除掉便是。諒朝中百官亦不敢多言半句。」
李儒說完,隨即拜倒在席上,一副任君處置的模樣。董卓听到這些辯解,心里的火氣不由漸漸消了下去。過了好一會,他一改剛才的怒容,和顏悅色的站起身來,親自走到李儒身前將其扶了起來。
「呵呵,文優乃我帳下首席智囊。我如何會有疑于你。快快請起。」
「多謝董公。」
李儒站起身來,拱手謝了一聲。等到兩人再次落座之後,他這才繼續接著剛才的話題說了下去︰「除卻袁紹小兒,袁逢另一子袁術亦不可輕視。四世三公,門生故吏遍及天下。袁術不學無術,自傲自大,又兼之不甘居于人下,亦是四世三公世家次子。如今此人趁董公不察,逃出京師。只怕日後定是一患。」
听到李儒提起袁術,董卓原本的笑容頓時斂去。他恨恨的一拍面前案幾,面上的郁悶之色溢于言表。等得片刻,他霍然抬頭,神色不悅的輕斥道。
「袁術小兒逃離京師,竟事後才知。當真可恨。如今只怕朝中百官盡皆暗中發笑。笑我遭此荒唐之事。」
董卓這邊抱怨,那邊李儒倍感無奈。他本來只想把朝廷里的情況一一道出,然後再獻上一計。不想董卓說著說著,話題隱隱約約已經偏離了。無奈之下,他只好隨口應和一聲。
「袁紹,袁術二人不過癬疥之患。董公無需多慮。」
隨即,他話鋒一轉,又把話題轉回了自己原本預計的軌道上面︰「如今袁氏已不足為患。所慮者不過司徒王允。此人素來隱忍,能忍人所不能忍之事。先前何進,十常侍之流弄權,此人不動聲色,只任其發展。此後何進,十常侍皆死。此人仍不動聲色,只依從太傅袁隗。如今袁隗老兒已被董公軟禁,此人又轉而投向董公。還請董公多多提防此人才是。」
「文優休得胡言!」
董卓听到李儒說起了王允的不是,當即不悅的輕斥一句。這段時間王允處處為他打算。不但主動附和,要求天子封賞他,而且平日里也是言談甚歡,如同知己好友一般。以前和他作對的那一點點小齷齪,哪里還看得到半點。現在突然听到有人說起王允的壞話,他有些拉不下面子了。
「是,董公。」
李儒見董卓動氣,並不多做解釋,只是恭恭敬敬的應了一聲。他雖然知道王允並不是那種輕易表現自己的人,但是也沒過多的放在心上。他堅信只要董卓繼續保持這種挾天子以令群臣的勢頭。王允也只能繼續隱忍下去。說不定年邁的王允哪天就出現意外死了。
于是,他暫且放過這個話題,繼續為董卓分析起來︰「除卻袁氏,王允之外,董公當屬如今朝中第一勢力。丁原之流已死,董公一聲令下,群臣莫敢不從。至此,董公羽翼豐滿,大可挾勢廢舊立新。借擁立大功大展威望。」
董卓一听,心情不禁大好。這一個多月時間,他已經愛死了凌駕萬人之上的感覺。听到李儒提起自己已經可以成就一番霸業,他當即雙手扶案,微微傾身,迫不急到的追問道。
「此話當真?」
「文優不敢欺瞞董公。」
李儒見狀,不由微微自得的拱手應了一聲。見他一副成竹在胸,自信滿滿的模樣,董卓當即直起身子,重重一拍面前案幾,張狂的哈哈大笑起來。
「哈哈,既是文優肯定,那一定可行。文優,我命你速速草擬退位詔書。後日朝會,我便當眾宣讀,廢舊立新,以圖霸業!」
董卓得意洋洋,開始幻想自己廢舊立新,登上極位,繼而設法命新君禪讓。自己成為開國皇帝。李儒卻又一次給他潑了一盆冷水。
「董公不可!」
「文優,這又作何解釋?」
董卓當下仿佛吞了一百只死蒼蠅似的,面色極為難看的盯著李儒悶哼一聲。他真的起了一劍刺死李儒的念頭。不過沒等他把這個念頭醞釀到極致,李儒已經開口解釋了。
「成大事者,無不行事縝密。如今董公雖凌駕于群臣之上,卻只有威,並無畏。當今天子雖是年幼,卻如董公所言,行事頗有尺度,有明君之像。只怕朝中群臣一顆心仍向著這位天子。一旦董公宣讀廢帝詔書,只怕群臣中多有不服者。有此紕漏,只恐日後另生禍端……」
「既如此,我該如何行事?」
听到李儒的解釋,董卓臉上的神色稍稍緩和一點。這時,李儒微微一笑,成竹在胸的拱手說道︰「董公威已立。只需令群臣心生畏懼便可。公不聞殺雞儆猴之舉麼?」
「殺雞儆猴?」
董卓右手模著頜下絡腮胡,低著頭沉思著,飛快在心里琢磨著。李儒也不催促,只是安靜的等待著。過了良久,董卓霍然抬起頭來,面露狂喜的哈哈大笑道。
「文優此計甚好。能得文優,真乃吾之幸事!」
見董卓已經明白了自己的想法,李儒微微一笑,捻著頜下三寸長須趁機再次進言︰「昔日丁原帳下猛將呂布。我曾勸諫董公暫時以虛位穩住此人,暗中觀察。依這些時日所見,此人確實忠心于董公,此時便是重用之時。董公可恃之威逼群臣。借其之勇,定可事半功倍。再者可撫其心,使其歸心董公。有呂布之勇,定能輔佐董公成就霸業。」
「如此甚好,便依文優之計。」
董卓當即哈哈大笑,爽快的同意了李儒的計策。隨即兩人便開始推敲起其中的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