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三人離開之後,唐居易使勁的吐出口中的衛生紙,又繼續在地上靜靜躺著,默默的等候月復痛過去。
多次挨揍的經驗告訴他,下月復被重擊,是不能立刻行動的,必須靜養,否則會加劇加長痛苦。而在他被打到躺在地上的這整個過程中,由于是放學時間,他周圍人來人往的有不少人,但卻沒有一個人主動過來扶他一下,或者問候一下。
喘了幾口氣,等感覺肚子疼得沒那麼厲害了,唐居易這才慢慢的站了起來。
默默看了下周圍或者依然笑嘻嘻站著看熱鬧,或者一邊臉往這邊看,一邊腳步不停的同學,又回頭看了看後面僅十步左右的學校大門口的傳達室,發現那里的兩個保安正安坐著談笑風生,壓根就沒多往自己這邊看一眼。
看到這意料之中的一切,唐居易別說憤怒了,就連自嘲一笑的力氣都欠奉,他只是緊緊抿了抿嘴,又緊緊的捏了下拳頭,深呼吸了幾口氣之後,這才一聲不吭的撿起書包,又一手捂著月復部,蹣跚的向遠方走去。
其實,這也怪不得他這樣,畢竟當這種事情一而再,再而三的發生,當自己的權益得不到任何的保護,當任何的反抗換來的都是更加殘酷的對待的時候,怨恨,憤怒,又有什麼用?
早先,唐居易也曾經反抗過,憤怒過,也跟自己的老師,甚至派出所的警察申訴過,可換來的,就是老師以及警察們對那些人不疼不癢的警告,以及接下來更多的傷痕跟屈辱罷了。
原因很簡單,只因為打他的張威那三個人的家里,都是本地有錢有勢的家庭,他們的父母,也都是有錢有勢的人,而自己呢,就像張威說的,只是一個無爹可拼的窮矮搓。
在發生那件事之前,沒經歷什麼大難,多數時間又都是耗費在書本上的唐居易,還以為世間是可以公平的,社會也是有法律的,老百姓其實是可以維護自己權益的。
然而,如今血淋淋的恐怖現實卻告訴他,那一切不過是主流宣傳媒體給你灌輸的美麗泡影而已。
久而久之,唐居易就悟了,明白趨利避害是人之常情,也不在為世人的冷漠跟冷血而憤怒,傷心。
畢竟,當暴力無法被有效遏制的時候,人們剩下的,也就唯有冷漠跟冷血了。
國家落後就要挨打,個人弱小就要挨揍,古今中外莫不如是。
走啊走,走啊走,唐居易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也沒仔細的看路,他只是憑著本能的往前走,直到走的肚子一點也感覺不到疼痛的時候,這才發現自己走在了一個丁字路口前面。
往左走,就是自己的住所,往右走,則是通往一處名為白沙灘的海灘。
略微猶豫了一下,唐居易抬頭看了看烏雲遮月的天空,長長的吸了一口長氣,又深深的吐了出來。
做了一個深呼吸之後,唐居易站在原地發了一下呆,卻忽然又嘆了一口氣。
嘆氣的原因,並不是剛才被欺負了,畢竟那只是意料之中,從他當初冒冒失失去挺身而出,阻止張威騷擾那個自己連樣子都已經記不太清的女孩子開始,他就知道他的平靜生活已經被打破了。
不過他並不後悔,這倒不是因為唐居易多麼的有正義感,實際上那一次英雄救美,別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他只是因為當時心情特煩躁,看到那個情形,一時頭腦發熱的沖動之舉。之所以不後悔,完全是因為,經過這些事兒之後,他起碼明白了很多平時看不見的黑暗道理,也算是一種成長了。
也就是說,在唐居易看來,現在的被欺負,並沒有什麼,話說如今這年月,哪個學校沒有點校園暴力?只要忍過去,等高考過後,等自己考上大學,那彼此就是路人了,那現在一切的一切,都只不過是個略帶血色的回憶罷了。
其實,唐居易之所以嘆氣,只是因為他想起了剛才的測驗。
俗話說自家事兒自己知,剛才的測試,他知道自己做的很糟糕,不但後面有好幾道題沒答完,前面也有好幾道題目拿不準,這樣一來,成績恐怕好不到哪兒去。
盡管剛才那只是個晚自習的小測驗,不算多麼嚴格的模底考試,可這樣的測驗卻也很能驗證平時的成果。
現在只有一個月了,自己的成績反而比以前下滑了不少,如果繼續如此,那等到真正的高考……
搖了搖頭,唐居易不再想那些了,畢竟已經成為過去的事情沒必要多懊悔。
接下來,他習慣性的從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手機看看時間,發現已經是晚上九點半了,微微沉吟了下,他終于有了決斷,再次邁開了腳步,向著右邊走去。
那個方向,並不是自己家的方向,而是白沙灘的方向。
白沙灘,只是一處沿海地區常見的沙灘而已,並不是什麼風景名勝,加上本身遠離市區,地處偏遠,此時又不是什麼旅游旺季,因此平時就連白天見不到幾個人,更何況是晚上。
那麼,這麼晚了,唐居易干嘛放著自己的老窩不回,要去那海風不小,海草不少,沙石處處,又沒什麼人的白沙灘呢?
其實,說起來也很簡單,正如大多數郁悶少年總是特別感懷那樣,唐居易盡管平時看起來有些窩囊,但也是一個內心世界十分感性的青少年,也有一個自己的隱秘世界,而白沙灘一處礁石邊的沙地,就是屬于他自己的秘密。
在那里,他或者可以盡情的大喊發泄郁悶,或者可以在那里靜靜的呆著享受安寧,或者可以在沙灘上盡情奔跑釋放壓力……總之,那里就是他的秘密基地,那里就是他的秘密花園。
很快,他就來到了白沙灘,打眼一看,沙灘上果然跟意料之中一樣,根本沒什麼人,除了一望無際的沙石,就是一眼望不到頭的深黑是海水,加上光線晦暗,顯得十分荒涼,陰森。
這很正常,前面說過,這白沙灘地處偏遠,遠離市中心,又不是什麼旅游名勝,政府啊企業什麼的自然就沒啥資金投入。
平時這里夜間的光源,也就是路面上的路燈以及天上的星月,可今日陰雲密布,導致天上也是星月無光,所以這沙灘上唯一的光源,就是遠處路面上的路燈,隔這麼遠照過來,光線自然十分昏暗。
晦暗的光線,嗚咽的海風聲,淒厲的海浪聲,遠處深黑色的海水,以及處處若隱若現的大小石頭……這氣氛不陰森恐怖就有鬼了,也難怪不是旅游名勝了,就這地方,別說小孩兒了,等閑來個心智不堅的壯漢都得打下哆嗦。
不過好在唐居易早就過了怕黑的年齡了,又是個無神論者,還是個內心正郁悶著的騷年,心智堅強的無以復加,一切的陰森氣氛對他來說都是浮雲,甚至說都是別樣的美景了。
就這樣,無視了陰森的氣氛,已經對附近的環境熟悉的不得了的他,沒過多久就來到了一處大環形礁石的側背面,那里有一片潔白的沙灘,正是他平時最經常來的地方之一。
到地方後,他用手機光源照著明,略微用腳清理了一下遺留在沙子上的幾簇海草,又用手試了下濕度,發現還很干爽後,這才月兌了鞋子,放下書包。接著,他先是坐下,再兩手抱著後腦勺,慢慢的躺了下去。
耳邊,是韻律十足的海浪聲,鼻中,是略帶腥味的海腥味,而眼中,雖然因為陰天看不到星星月亮,但依然讓唐居易感到十分的放松,十分的愜意。
因為這里,只有他。
因為這里,只屬于他——至少暫時他是這樣想的。
看著看著,唐居易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但大概因為陰天導致壓抑的緣故,他的思緒卻越來越亂,一些盡量想忘卻的記憶總是不停的蹦出來。
說起來,唐居易今年都已經是虛歲二十歲了,可卻依然是一個高中生,至于原因,並不是他小時候入學晚,僅僅是因為,他是一個復讀生!而且還是一個重考過一次,如今已經開始第二次重考的復讀生!
復讀生的壓力,可想而知,特別是他這種身為第二次重考的人來說,壓力就更加的大。
說真的,當初第一次高考的時候,他的成績也不算太差,起碼勉強過了本科線,就算那些一本進不去,進個二三流大學是沒問題的,但他最後卻毅然選擇了復讀。
至于為什麼,現在看來真是簡單而又可笑,當時沒有人知道,他那麼做完全只是因為一個人,一個女人,一個對他來說有些觸不可及的美麗女人。
那個女孩兒叫林雨涵,是他當時的同班同學,是一個當時被稱為班花的,臉上總是掛著甜美笑容的女孩兒,一個讓唐居易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心跳加速,之後怎麼也無法忘懷的初戀,不,是初次的暗戀對象。
是的,只是暗戀而已,因為他從未對那個女孩兒表白過,也從未對他人說起過,唯一能證明他喜歡過她的,只有他內心的記憶,以及那些掩藏在厚厚筆記本里的隨寫。
畢竟,他僅僅是一個沒有任何藝術特長,沒有任何運動細胞,身高一米七三,體重卻只有五十公斤,好像風一吹就能倒的瘦麻桿!是一個不是官二代,也不是富二代,雙眼足有四百五十度近視的窮矮搓絲男!
這樣的他,憑什麼去喜歡人家班花,這樣的他,憑什麼去表白?這樣的他,又憑什麼去戀愛呢?
但是,當時的他,明明知道沒希望,卻就好像魔怔了一樣,就是有了那麼多的妄想。
他還記得,當時自己在得知林雨涵考上中京大學的時候,他也居然也不自量力的把目標定在了那所當時在國家大學排行榜排第八名的中京大學。
他那時候所期望的,其實僅僅是能再跟女孩兒一起讀書,能跟她繼續成為同學,能繼續多看看對方而已,真的,就僅僅如此而已。
期望是美好的,可復讀卻是殘酷的,畢竟一年的時間,變數太多,更何況是慘烈的高三生涯再次重現,沒有點堅強的心理素質,真是很難挺過。
果然,他在留校復讀之後,沒過多久,就開始感覺到對一切的厭惡。
他開始厭惡了每天繼續早起晚睡的背課文做習題搞測驗,厭惡了周遭人的白眼跟嘲笑,更加厭惡了那種重復重復再重復的灰暗的機械生活……當時,唯一支持他的,就是考上中京大學,跟林雨涵再次成為同學。
然而信念畢竟不代表全部,並不是所有人都能跟電視劇主角一樣,一發宏願,就心想事成。當他第二次參加高考的時候,他的成績居然比先前的還差,那次高考他居然連專科線都進不了。
一時的鬼迷心竅,換來的就是這麼一個結果。
從第二次高考落榜之後,或許是出于慣性,或許是出于逃避,或許是出于不甘……總之,他在父親跟姐姐的無聲嘆息下,再次選擇了復讀。
當然了,這一次他的目標,再也不是那個對他而言有些可望而不可即的中京大學了,而是希望能起碼過一個專科線,然後能好好上一個大學,畢業後能找一份過得去的工作就好了。
至于林雨涵……呵呵,時間是最好的良藥,那些不可觸模的泡影,早已經被時間的小風吹散了。
或許,這就是成長的代價吧,只不過對于唐居易來說,這個代價稍微有點大,但卻還說不上後悔。
「我一定要打起精神!」唐居易忽然握起了右拳,「要加倍用功,要加倍努力!一定要出人頭地!最起碼,我這次一定要考上大學,不能繼續給家人造成負擔了。」
就在唐居易在那自我激勵的時候,遠處海天交接處忽然閃現了一團亮光,緊接著,就听到轟隆的一聲悶響,這一下子,就把唐居易的怨念給打斷了。
「什麼情況?打雷?不對,難道是海難?空難?」唐居易一下坐起來,眼楮緊緊朝著遠處的閃光處看去,然而還沒等他看明白,就忽然感到一道金光閃爍而至,在他根本反應不過來的情況下,直接沖進了他的腦門。
砰!
如果此時有外人在場的話,就會發現,被金光入腦的唐居易此時全身突然呈現淡淡的金光,緊接著就迅速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