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0年5月1日,中國談判代表、外交總長陸宗祥電告北京政府,稱如不簽約,則對撤廢領事裁判權、取消庚子賠款、關稅自主及賠償損失等等有所不利。(神座)
消息很快從政府內部流了出來,上海《大陸報》「北京通訊」︰「政府接巴黎中國代表團來電,謂關于索還膠州租借之對日外交戰爭,業已失敗。」
整個政府頓時陷入爭論,總統府和總理府再次爆發矛盾,徐世興堅決不同意簽字,而段吉祥則主張簽字,權力收回一點算一點,這到也老成謀國,可是眼下的局勢這種做法極不可取,一旦默認日本佔領,等于鼓勵日本對中國的蠶食。5月2日,代總理錢能訓在請示段吉祥後密電巴黎中國代表團可以簽字。
總統府對此極度不滿,其直屬的外交協會事務長林長民在《晨報》,《國民公報》上發表了題為「山東亡矣,國將不國矣,願合四萬萬眾誓死圖之」的文章,頓時轟動全國……
在北京,在上海,在廣州,在武漢,在長沙,在南京,在天津均爆發了聲勢浩大的學生示威游行活動,反對政府簽字。
5月3日上午,在交通部次長周森的家里,幾個女生發生了爭執。其中就有徐建業苦苦找尋了三個多月卻沒有找到的那個叫周雲的文靜女生。
自從年後開學時去趙家樓鬧了一回後,雖然沒有被曹府的人認出來,但是跟隨的僕從卻如實回稟了父親,結果周森氣的要命,把女兒叫回來就是一頓訓斥,不成想,自小文靜听話的女兒居然頂撞自己,說政府尸位素餐,腐敗無能,自己不把國家搞好就算了,憑什麼不讓別人把國家治理好呢?周森氣得當即給了女兒兩個耳光,然後不顧夫人勸阻罵道︰「都是跟學校那幫子野小子學壞了,本想送她去教會大學做個有休養的女人,不成想她居然敢去趙家樓生事,」又對著周雲大聲怒斥道「你知道曹總長是什麼人嗎?你想毀了我們周家啊?」
「曹潤田就是一個漢奸,賣國賊」周雲捂著臉答道。
周森這下子真的生氣啦︰「好,好,你看看你,養出這麼個好女兒,居然敢頂撞為父了。」
周夫人連忙責怪女兒幾句。
「少在這里裝象,都是你寵壞的,從今天起,學校不用去了,老老實實在家里給我繡花,讀書,讀書,書讀的越多越不安份。哼!」
就是因為周森這麼一個決定,就讓徐建業跟個傻子一樣在燕京大學找尋了三個月,卻一無所獲。
一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日子是難過的,周雲每天不是看天上的雲彩,就是數黑夜的星星。平日到是有幾個女同學來看自己,其中就有那個小眼鏡。
小眼鏡叫方潔茹,家里是開藥行生意的。小周雲幾個月,因此常管周雲叫姐姐。周雲被勒令休學後,方潔茹和另外一個姑娘常來看周雲。
另一個姑娘是柳思思,父親是工商部次長,和周雲年歲相仿,同月生人,從小到大都和周雲玩在一起,感情還算不錯,柳思思的母親和周雲的母親是手帕交,常來周府打麻將,周雲的哥哥尚未成家,兩家到有結親的意思。柳思思和周雲對于生活大態度是不一樣的,不過因周雲一般不喜與人爭執,所以柳思思更多的時候是和方潔茹在政治問題上發生爭吵。
和周雲一樣,柳思思身材高挑,家里條件也不錯,因此也是很注意著裝打扮的。[蟲不知小說網]專門去西式理發店理了一頭長卷發,白皙的面容里帶著一副貴家小姐特有的高傲氣質。對于小眼鏡方潔茹這種藥商出身的女生,她經常表現出來的是不屑……
方潔茹今天給周雲帶來了最新一期的《新青年》,兩個人坐在床邊看著。方潔茹推推自己鼻子上的鏡框,非常高興的說︰「昨天北京學生聯合會說要采取行動,反對政府簽署賣國條約……」
而柳思思此刻正翹著二郎腿坐在周雲閨房的妝台前,一邊照著鏡子整理自己的頭發一邊對著鏡子里的二人慢條斯里的開口了,聲音不大不小︰「女人哪,天生就是要嫁給男人做太太的。俗話說得好,男主外,女主內,那些在外面奔波勞碌的事情,本就是男人們的。我們女人,無論再如何要強,再如何有手段,最終還是躲不過相夫教子的命運。所以說,那些閨閣以外的事情,都和我們沒什麼關系。要我說啊,趁著還沒嫁人的時候好好享受青春,年紀到了就找個門當戶對的殷實人家嫁過去享清福,這才是正理。就算你再會分析時局,也頂不上找個有權有勢的好婆家管用。」說完停頓了一下,有意無意的瞟了方潔茹一眼,然後轉過頭來︰「周雲姐姐,你說是不是啊?」
方潔茹听了柳思思的話,不由站起身來,沖她怒目而視。
柳思思瞥了方潔茹一眼,得意的冷笑起來。
周雲從書本里抬起頭來,看看方潔茹,又看看柳思思,伸手拉住方潔茹的袖子,和聲細語的道︰「坐下吧,人各有志。大家都是同學,以後還要在一起相處,總不能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傷了和氣吧。」
真還要再說什麼,周雲的同學許君珍跑了進來,她家和周家也是世交︰「不好了,不好了。」
正在得意的柳思思臉色頓時不好起來︰「慌亂什麼,一點都沒女孩子的樣子。」
許君珍也沒搭理她,而是對著周雲道︰「剛剛出版的晨報,政府居然要代表團在和約上簽字,同意把青島割給小日本啦。」
整個屋子里的人,包括柳思思都驚訝的站了起來,方潔茹頓時小臉氣得通紅︰「這就是賣國,赤果果的賣國。無恥啊,無恥啊!」
周雲連忙扯了方潔茹一下,樓下可還有不少客人。她略一思索道︰「走,我們從後門出去,去學校,找司徒校長,看看我們能做什麼。」
周雲說完就去換校服,柳思思微一遲疑,跺跺腳也就跟著去了,她可沒自己嘴巴上說的那麼灑月兌……
四個女生出門就感覺到街上的氣氛不一樣。到處是張貼標語的學生,奇怪的是,居然沒看到幾個警察,也許是怕激化事態吧。
四個人很快就到了燕京大學,讓他們吃驚的是,司徒雷登校長居然站在學校的禮堂上發言,憤怒的譴責西方列強的無恥和中國政府的不作為,英籍外語教師也紛紛表態,認為這樣一個所謂的和約對中國來說是不公平的,是不能接受的。
司徒雷登很明確的告訴廣大的師生︰「你們告訴我,你們讀書是為了什麼,真的是為了做官嗎?如果是這樣,那麼我們中華民族就是一個沒有希望的民族,教育的目地是為了強大一個國家,而不是培養一群蛀蟲,垃圾,吸血鬼……」
「去吧,去天安門,和其他高校的師生一起,為了中國的利益去戰斗,就在剛才,政府派駐學校的教育督察還告訴我要穩住你們,維護所謂的安定團結,我很明確的告訴他,國家都沒有了,還要穩定干什麼。一個連國家主權都無法維護的政府,一個深度自卑的,崇洋媚外的政府,有什麼資格向他的國民征收賦稅,有什麼資格掌握這個社會的公共資源,讓他們滾蛋……」
司徒雷登顯然是把自己當成了一個中國人,而北洋政府拿這麼一個披著美國皮長著中國心的老外毫無辦法,因為美國政府簽發的護照上非常清楚的寫著︰請你記住,你是美國公民,無論你身在何處,強大的美利堅合眾國隨時都是你堅強的後盾。
徐建業此時此刻就站在台下的學生隊伍里,但是他沒有去听司徒雷登說什麼,因為他看到了自己苦苦找尋了三個多月的那個女生,那個叫周雲的女生。他努力朝那個女生所在的位置擠過去。
好不容易擠到周雲面前,徐建業喘了口粗氣道︰「周雲小姐。我找了你好久啦。」
周雲的第一反應是緊張,她身子朝後退了退,然後看著徐建業道︰「你是誰?」徐建業穿著一身便裝,周雲自然是不記得那個趙家樓門前扶自己起來的小軍官啦。
方潔茹到是好記性︰「哦,我記起來了,你就是趙家樓前的那個小軍官,怎麼跑到這里來啦,你是不是政府派來的密探?」
這話說的聲音又大,這可把徐建業害慘了,周圍的學生全部轉過腦袋,怒目以對。饒是徐建業膽子再大,身手再好,這會也不敢再出聲啦。
周雲連忙扯了扯方潔茹,她知道方妹這句話給眼前這個男人帶來麻煩了,正不知道該怎辦好,這個時候台上聯合會的代表發出了號召,大家明天早上在這里集合,然後我們一起出發去天安門,去請願……
周雲和其她女孩子跟著人群就離開了,因為人太多,徐建業沒能再多說上幾句,遺憾之余,他不由覺得慶幸,自己朝思暮想的那個女生還在,就在燕京,只是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一直未能見到!對了,明天,她一定會去天安門……
北河沿北大法科禮堂召開學生大會,並約請北京13所中等以上學校代表參加,北京學生聯合會主席是北大學生段錫友,江西永新人。委員會成員包括來自北大的匡雙成,湖南邵陽人;王自立,甘肅正寧人;張國壽,江西萍鄉人;羅章倫,浙江紹興人;傅時年,山東聊城人;鄧中夏,湖北宜章人。來自清華大學的王朝時,江西安福人;聞家華,湖北浠水人;瞿雙,江蘇常州人;何浩明,鄭振平等……
會議上,學生代表均同意了燕京大學提出的明天到天安門集合,決心在五月四日發起一場大游行,聯合會主席段錫友此刻到是憂心忡忡的,他下午才見了林長民等要人,他知道總統府其實是希望學生鬧事的,雖然他不太懂政治,但是他總感覺學生們這次可能會被人利用。可惜現在大家情緒都非常激動,誰要是反對游行,估計都會被認定為漢奸走狗了。
在具體的行動方針上,學生代表們發生了激烈的爭吵,段錫友,傅時年等人都主張在天安門集會游行就可以了,而匡雙成,鄧中夏,張國壽等人不同意,他們認為那樣的游行無異于搔癢癢,在天安門集會後,還應該去東交民巷,向各國公使節提交請願書,彰顯國民威力和民族精神。
最終大多數代表都支持匡雙成等人的意見,畢竟過去幾個月的大家游行示威不少了,可是誰見政府有什麼改進啦?那幫子官僚在哈哈笑的外表下有的只是自私和頑固,學生們已經對政府不抱任何希望了……
徐建業回到軍營,立刻就接到了北京警備司令部司令吳炳湖簽發的命令,命令所屬部隊暫時不負責趙家樓地區的任務,明天全部歸營不得外出。關鍵時刻,吳炳湖也不敢相信外來的軍隊了。政治上絕對可靠的北洋陸軍第一師接到連夜向北京方向運動,等待進城的密令……
北京的局面讓段吉祥非常頭痛,他能坐穩中樞的位置,壓制各方勢力的原因就在于他手下有兩個班底,一個是以段芝凡,曲同豐為首的武班底;一個是以曹潤田,梁士安為首的文班底。眼下總統府公開和自己唱對台戲,明著是跟代理總理錢能訓過不去,實際上矛頭對準了自己,對準了皖系,他們誘導國民把矛頭就指向了自己的文班底的意圖就很明顯了。
林長民等人的行動早就在段吉祥的密探監視之下了,但是段吉祥不敢抓捕,因為他發現林長民和燕京大學校長司徒雷登也在聯系,這是否代表美國政府在背後策劃這個事件呢?
整個晚上,段吉祥都在思考,可惜徐恩明因為征蒙的事情和自己鬧了矛盾,居然出洋考察了,不然現在起碼還有個人給自己出出主意。最後連夜讓人去請梁士安。他就向問梁士安問了一個問題︰沒有曹潤田,交通系還能維系嗎?
梁士安人精似的,他立刻明白段吉祥要放棄曹潤田啦。他一時不知道該怎麼接口了,段吉祥對此有些不滿,咳嗽了一下,梁士安連忙說︰「段先生,要不讓我去找大伙吃個茶,聊聊天吧!」
段吉祥這才滿意的點點頭「交通總長這個位置很重要,我看那個次長周森還是很不錯的,你要有機會找……明天我要去天津小住,你先回去休息吧!有什麼事情啊,你和錢總理商量著辦吧。」
大約凌晨三點多,北京警備司令兼警察總監吳炳湖來了,這個夜晚段吉祥注定是無法入睡了。
吳炳湖現在在北京也算是頭面人物,但是在獲得學生們明天有大行動之後,他感覺到了越來越大的壓力,現在不是存小心思的時候了,他第一時間求見已經在家休養的段吉祥,但是段吉祥那會還沒見梁士安,所以讓他在偏房等著一直沒召見,這個時候吳炳湖很覺得委屈,自己好歹已經是手握二萬警察和京師警備司令大權的人物了,現在的北京誰見了自己不是一聲客氣的吳爺,不過形勢不由人啊,這老段雖然不是總理了,但是總理現在都听他的,吳炳湖只能耐著性子等。
更讓他失望的是,等了幾個小時,最後得到的是一句︰「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吳炳湖在段府外琢磨了半天也沒琢磨出什麼還是回府問師爺吧,立刻鑽進了車里回家。車子開了一會,吳炳湖突然讓司機改去趙家樓。
現在的國家皖系稱雄,直系也好,南方政府也好,都無法對皖系構成什麼太大威脅,外部危機解除之後,皖系內部的首領們大多也有了自己的想法,段吉祥之後,誰來掌握這個國家?內部的派系界限越發清晰啦,這也是讓段吉祥非常頭痛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