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起身,既氣憤又悲痛,鐵箭性子最急,搶先說道︰「死了七個,傷了九個,包括三個女人、兩個孩子,村寨也毀了大半,這些毛怪太猖狂了,經常越境騷擾,近十年來,已經有三十五個部落被偷襲,其中八個被全部滅族。」
鐵木輕咳一聲,他連忙住嘴,浩然見鐵草嘴唇抖動,欲言又止,奇道︰「部落被滅不是小事,算是大規模入侵,你們為什麼不稟報各嶺靈門?眾位靈師可向猿師交涉。」
鐵草面色黯然,嗓門壓得很低︰「尊者有所不知,小人等曾經去葉嶺哭訴,在山外守候了兩個月,始終見不到葉靈師,其它靈府太過遙遠,只好返回村寨。」
「慚愧,我一直在閉關,很少出山查看,很抱歉!」浩然恍然大悟,距離最近的門派就是葉嶺,他們不敢進山,當然失望而歸。
土人不同于靈門弟子,三、四萬里的路程太艱難了,翻山越嶺,橫渡天險,沿途還有數不盡的猛獸,其他部落的阻攔,來回一趟最起碼要三年,另外八派更是遙不可及,能活著回來已經實屬僥幸。
「不敢,不敢!」三人慌忙躬腰,在他們心目中,靈師是無所不能的神靈,弟子同樣高不可攀,浩然的態度讓他們受寵若驚。
浩然很不習慣,擺擺手︰「不要太拘束,咱們只是隨便聊聊。」
鐵草瞥了鐵木一眼,見首領沒有責備之意,繼續說道︰「我們鐵木部每年都死傷不少,特別是出獵的戰士,只要靠近藍黃江就被伏擊,去年有九個,今年已經死了六人。」
浩然眉頭顫動,殺意大盛,他不同于其他靈門弟子,自幼與野獸為伍,沒有太多的清規戒律,一向率性而為,別人欺負到家門口了,當然要以血還血,以牙還牙。
「找不到葉靈師,我們就自己報仇。」
鐵箭怒目瞪得老大,渾身野性十足,牙齒縫里透出濃濃的殺氣,咬牙切齒︰「半年前,小人帶隊偷入黃土林,襲擊了灰毛部,就是最囂張的毛怪部落,靈師保佑,他們的戰士全體正好出獵,寨內空虛,哈哈,我們也不客氣了,通通殺光,一個不留。」
他的表情猙獰,渾身殺氣騰騰,狂笑聲尖利而刺耳,好像一匹嗜血的野狼嚎叫,在夜空中回蕩,陰森恐怖,令人不寒而栗,正如那位猿人尊者所說,寨中的猿人都是沒有戰斗力的老弱病殘、女人和孩子。
鐵草慌忙躬腰,解釋道︰「尊者莫怪,那些毛怪根本不是人,是野獸,不但殺死我們的戰士,而且將他們活剝生吃,只找到幾根白骨。」以前的靈門尊者都是好言相勸,無非和為貴、忍為上,盡量少惹事端,特別吩咐不得傷害婦孺。
「干得漂亮,就應該這麼辦,這才是真正的戰士。」浩然高聲喝彩,大感痛快,這些土人正合他的脾氣,猛的一拍鐵箭的肩膀,「我最瞧不起窩 廢,平時耀武揚威,臨事縮手縮腳,一點也不痛快,根本算不上真正的男人。」
三人長舒一口氣,露出欣喜的笑容,覺得浩然與眾不同,不再那麼高不可攀,距離一下子拉進了許多,氣氛十分輕松,沒有剛才的拘束,鐵箭揉揉肩膀,不但沒有任何疼痛,反而全身輕飄飄的,咧開大嘴笑個不停。
「他們是豺狼,你們也不是短尾兔,而是獸王長毛虎,爪子更利,速度更快,反擊更狠,手段更辣,讓他們听到你們的聲音就發抖,看到你們的影子就逃跑,再也不敢偷渡藍黃江。」浩然對野獸的習性了如指掌,那些家伙欺軟怕硬,你越是退讓,他們越是得寸進尺。
鐵箭如聞知音,揮舞鐵拳,狂笑道︰「尊者說得太對了,小人也是這麼想的,哈哈,要麼不打,要打就全力以赴,對付豺狼不能手軟,必須往死里打,永遠記住我們的厲害。」
鐵木老沉穩重,見鐵箭失態了,連頓幾下木杖,對浩然說道︰「天色太晚,請尊者到寨中休息。」
「我有急事趕路,你們回去忙吧!」浩然笑著擺手,這里離邊界不遠,天亮前肯定能走出藍木區,一過藍黃江,司空晴只有望河興嘆了,她絕對不敢妄入黃土林。
三人有些失望,面面相覷,相互點點頭,鐵草小聲道︰「寨里有一件寶貝,小人早就想獻給葉靈師,請尊者笑納。」
「哦?什麼寶貝?」浩然興趣頓生,別看土人落後原始,他們為了尋找獵物與水源,躲避天災,四處遷徙,活動範圍很廣,搜索得也很仔細,偶爾能找到天材地寶。
見浩然有些心動,鐵木十分高興,趁機向大巫、長老使了個眼色,恭聲道︰「寶貝在寨里,尊者請!」鐵草、鐵箭心領神會,齊聲道︰「尊者,小人先走一步。」浩然笑著點頭。
空地上升起了大型篝火,佔地百十平米,熊熊大火映紅了半個天空,上百名戰士圍在篝火邊,舉矛跳舞,外圍還有更多的婦幼老人,鐵草到了之後,他們手拿木棍,擊打地上的樹干,不知吟唱著什麼,憂傷而高亢,神秘而幽遠,似乎在舉行一種古老的儀式。
煙霧中飄來一股刺鼻的焦糊味,浩然眉頭微皺,好像是野獸被烤焦了味道。
鐵木停下了腳步,雙眼緊閉,向篝火合掌禱告,嘴唇微微顫動,表情非常嚴肅,過了好一會才睜開眼楮,聲音低沉︰「人活著是痛苦,死亡才是最大的幸福,洗盡所有的罪孽,靈魂重入輪回,下輩子成為靈門弟子。」
浩然滿臉怪異,他們將死難的族人火化了,而且知道輪回之說,這只是靈門的一種假說,虛無飄渺,無根無憑。
鐵木淡淡一笑,駐著拐杖向村寨走去。
幾棵大樹橫亙于陷阱,幾位戰士將死去的猿人抱回地面,投入篝火中,鐵木一臉虔誠︰「無論是智人,還是猿人,包括鳥獸在內,靈魂是平等的,一起重新投胎。」
寨外的木柵欄已經休復完畢,寨內建有幾十排草屋,屋頂呈「人」字形,覆蓋著厚厚的枯枝與茅草,最高大的一間是首領堂,堂中有一個火塘,木柴燒得通紅。
幾根粗糙的木樁是板凳,浩然自顧自的坐下,好奇的四周張望,室內空蕩蕩的,牆壁是原木,屋頂涂著一層泥巴,火塘用干泥砌成,一切都就地取材,簡陋之極,隨時可以搬遷。
鐵木往火塘里鋪上幾把枯葉,再添一些枯枝,火苗大旺,室內燈火通明,他翻開牆角下的柴草堆,下面有一個深坑,「尊者請看,這是什麼?」
浩然伸手一抓,卻感到手心下沉,暗暗吃了一驚,好家伙,竟有三、四百斤重,拿起來一看,這是一顆龍眼大的圓珠,通體碧藍,晶瑩剔透,模上去有些溫暖,好像是一塊天然溫玉,散發出沁人的清香。
「木靈珠?」浩然略一思索,心髒劇跳。
藍木區盛產藍木樹,此樹高大粗壯,從樹皮到樹干、樹葉都是藍色的,樹齡長達萬年,質地堅硬,燃燒後產生極高的溫度,是初級煉器的最佳燃料,女敕葉與須根還可以入藥。
成片的藍木林有一個特性,可收集天地間的木靈氣,它們將靈氣聚攏到其中一棵樹的根部,此樹稱為樹王,樹齡得到極大延長,靈氣慢慢凝結,最終成為實體,就是浩然手里的木靈珠。
木靈珠被稱為萬木精華、靈門至寶,相當于一條隨身攜帶的靈脈,而且是最純正的木性,一球在手,修煉木脈事半功倍,速度很快,而且能治療內傷,故有「神珠」之稱。
這個過程相當緩慢而漫長,有「萬里成林,億年成珠」之說,需要很大面積的密林,據說不低于萬里範圍,可見其罕見稀少,因為樹王與普通藍木一模一樣,靈門只好逐棵砍伐搜尋,現如今,那麼大的藍木林已經找不到了,木靈珠更是淪為傳說。
「三年前,鐵矛帶著戰士們追獵長毛虎,誤入一座大狹谷,偶然發現了藍木林。」鐵木得意的一笑,火光照得臉上通紅,皺紋舒展開來︰「他們的運氣太好了,只砍了幾百棵就找了神珠,呵呵,小人早就準備獻給葉靈師,可惜路途遙遠,難以攜帶。」
「哈哈,謝謝了!」浩然也不客氣,靈門視為至寶,對于土人卻毫無用處。
看著手里的神珠,浩然又犯愁了,它的價值太高,遠遠超過血蓮,只要泄露一點風聲,將在靈門掀起軒然大波,引來殺身之禍,包裹里肯定是不能放,靈師的感應力太靈敏,必須另想辦法。
苦思良久,忽然靈光一閃,將神珠納入嘴中,嗓子眼一陣蠕動,緩緩滑入肚子,最後停在丹田,起身跳躍幾下,其它到沒什麼,就是沉甸甸的,有些難受。
鐵木看得目瞪口呆,浩然哈哈大笑,「雕蟲小技,算不了什麼。」當年在葉嶺滿山亂轉,發現有一種野牛喜歡反芻,好奇之下學了這一招,沒想到派上了大用場,眼珠一轉,高聲道︰「是鐵箭嗎?」
鐵箭推門進屋,拱手道︰「鐵木部現有孩子二十九人,請尊者挑選一下。」
浩然愣了一下,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他們誤認為自己出山挑選弟子,挽留的主要目的不是贈寶。
各派弟子來源復雜,其中有不少選自土人部落,土人也引以為榮,能夠被相中一個就是天大的喜事,凌青與雪山兩派搜羅最勤,所以弟子最多,而葉嶺開府太晚,一無所獲。
「帶進來吧,我看一看他們的姿質。」浩然笑了笑,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短,鑒別一下也無妨。
「謝尊者!」鐵箭向後招手,幾十名兒童魚貫而入,有男有女,最大的將三歲,塊頭很大,足有浩然半腰,最小的是嬰兒,裹著厚厚的獸皮,鐵箭抱在手里。
鐵箭遞過手中的嬰兒,顯得急不可耐︰「尊者,您快看看!」
浩然一邊仔細鑒別,一邊笑道︰「不要急,慢慢來,太急了就有可能出錯。」
土人體格健壯,驍勇善戰,可惜擁有靈脈的寥寥無幾,無法煉出氣結,他們五歲算成年,即便不戰死、病死,也很少能活到三十歲,鐵木這樣的老者非常少見。
藍木區的土人部落眾多,九派至今卻不過四、五千人,好苗子難尋。
看完所有兒童,等浩然收回目光,鐵木兩人眼巴巴的盯著他,滿臉期盼,更多的是緊張,稍大點的孩子也是一臉焦急。
沉默片刻,浩然微微搖頭。
室內一片嘆息聲`,個個神情沮喪,無精打采。
鐵箭抱著嬰兒轉身離去,嘴里嘀咕不休︰「笨蛋,一群沒用的東西,丟死人了,滾吧!」眾童垂頭喪氣,魚貫而出,鐵木掩映不住失望,臉上的皺紋堆得更深了。
「這批不行,再過幾年就有了,想開一點。」浩然起身,拍拍他的肩膀︰「魔月將至,我告辭了,記住,神珠事關重大,不得向任何人透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