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建業城外三十里處的蘆葦蕩,再次睜眼醒來,我已經在頂針的馬背上了。記得中學課本有講蒹葭就是蘆葦的意思,蘆葦蕩和伊人放在一起,總會讓人產生無盡的聯想。
頂針察覺到我醒來,掩不住的喜悅。我沖他無力的笑笑,抱歉把他的劍給弄丟了。他揚了揚手中在握的青銅劍,說弄丟了可以再找回來嘛。
遲來的東吳大軍把昏沉中的狼群猛虎結果在了睡夢里,孫權親自領兵,幾近瘋狂的掃蕩了平原、森林、山丘里的所有猛獸,有獸走投無路,索性投河躲避殺紅了眼的人。唯獨那白鹿聰慧機靈,一開始就依偎在孫尚香的左右不肯離去,方能逃過一劫。
郡主始終守護在孫策的虎軀旁,滿面淚痕,梨花帶雨。我無力面對她憂傷的臉,失去至親的痛是任何言語都安慰不了的,我靠著頂針的後背,心緒不能自慰,只得嘲笑自己的不自量力。
所有人都心力交瘁,東吳士兵喪主帥之痛彌漫空中,一路無話,只求安靜盡量的掩蓋狼狽。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破了沉默,一名騎兵風塵僕僕送來急報︰建業城中,有刺客劫獄,此時正在與劉備等人纏斗;另外,夏侯??牧鉸反缶?丫?Ъ憑V菡栽疲??渙碩嗑鎂突岊?儷竅隆?p>孫權悲憤之意未平,見主城又遭此劫,咬牙怒道︰「曹賊竟敢欺我朝中無人!」率軍快馬加鞭趕回建業,同時下令調動附近兵馬共計十萬,準備殲敵守城。
「愈公子,你舍身救我大哥,大恩不言謝,還請你照顧好我妹妹,待仲謀平息城中動亂再與你長談。」
「別說了,我跟你同去!」
凡人心險于山川,難于知天。我已經無法面對孫尚香那傷心的目光,絕對不能讓兩位義兄再出事!于是極力調動南華心法,使平息的經絡再次活躍起來。頂針見我心無旁騖一心回城赴戰,大概猜到我了心思,說︰「公子多加小心,我會幫你照看好郡主。」我調侃道︰「好兄弟,一定別讓其他男人接近你嫂子!」孫尚香見我還有心胡扯,一直緊繃的神經也略微放松了下來,喪兄之痛得到點滴緩解,羞怒道︰「別人要接近我,與你何干!」隨即把手中佩劍扔給了我,那劍身精致小巧,配上紅色劍鞘,更像是一件觀賞品而非兵器。
「此劍可有名?」我握住劍柄那淡淡的體溫,問到。
「郡主劍。」
「不好听!不如叫……定情劍,怎樣?」
「胡言亂語!」
「就這麼定了,就叫定情劍,正所謂一劍鐘情……」
孫尚香突然一把拉住了我,認真道︰「愈慕容,無論如何,一定要保護好我兄長,你能向我保證嗎?」天底下最煩人的事情,莫過于沒完沒了的對女人的保證,但是這次,我決定毫無保留。「放心,就算我死,我也不會讓孫權出事。」她終有笑顏,此時我多想輕拂她額前的劉海,只可惜伊人雖好,卻不得時宜。終我所能,依舊不能使孫策免去一死,我想起了莊周意味深長的那句話,歷史是無法改變的,即使真的改變,也是天意。
天地有美而不言,四時有明法不議,作為《南華集》的傳人,雖然我不是南華老仙名正言順的徒弟,但到底也背負著傳承的重要任務,我自問胸襟還達不到道法自然的境界,面對生離死別難以做到無為無我。若是我真的無法回到現代,必須在這個時代落地生根,那以後恐怕要經常面對這種情況,也就意味著曾經幻象過的一切生活都將離我遠去。軍閥、戰爭、政變會充斥著我的生活,我的思維方式、生活習慣、言談舉止,乃至神經和身體,還有一切的一切,都必須適應這里,否則說不定哪天就要一命嗚呼,稀里糊涂的死去。
那白鹿見我神情迷離,沖我沒好氣的叫了幾聲,卻不比先前的悠揚、催眠,隨即又縮回到郡主的香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