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來風滿樓,可光刮風,誰知道雨滴何時落下?緊張地等待變故的發生,的確讓人感到心煩意亂。
第一批由美返回的華人共有十四個家庭,四、五十人,多是薄有資產的家庭,看來越是有錢,行動得越是緩慢,越是遲疑。雖然肖志華對此並不太在意,但由于心中老是惦記著《蘇報》的事情,所以,在歡迎儀式上多少顯得有些心神不屬。經過宋耀如和琳娜的提醒,他才勉強拋卻了雜念。
「諸位毅然歸國,扎根上海,拳拳之心,令人欽佩。」宋耀如指著正在施工的樓房介紹道︰「那里便是住宅區,年底便可建成入住,都是兩層的小洋樓。現在,只好委屈諸位暫時住在這藥廠的宿舍里,實在是抱歉得很。」
「這藥廠的宿舍也很不錯了。」一位老年華僑笑著說道︰「干淨整潔,設施也很齊全,喬森博士和查理先生費心了。」
「是啊,能有個安身之地,這都要感謝喬森博士和查理先生。」另一個左臂帶傷的中年人嘆息著說道。
「在這里居住、創業,大家盡可以放心。」肖志華笑著說道︰「公家面上的事情我和查理先生已經打點好了,還聘請了上海灘鼎鼎大名的揚威武館作為專職保衛,這位就是揚威武館的館主張師父,號稱威鎮寧、滬、杭,鐵臂銅腿賽金剛。」
一個膀大腰圓,滿臉胡子的中年漢子昂然而出,向海歸們拱手致意,氣勢不凡,穩如泰山,倒也有幾分宗師的氣質。肖志華也正是看中了他這一點和他略帶憨直的個性,按陳擷芬的話說就是「先身奪人」。至于功夫到底如何,他倒是看這位鐵臂銅腿用掌砍過磚頭,不過能肯定的是賽金剛絕對打不過超級賽亞人,也打不過手槍。
如此響亮的名號立刻引來海歸們的嘖嘖贊嘆,投射來羨慕崇拜的目光。其實肖志華安排的還不只如此,他還聘了兩個來上海當冒險家發財,卻賠得精光的德國佬,因為他們都是退役的小軍官,肖志華準備讓他們以後擔任軍事教官。而且,有這兩個真洋鬼子再加上這些西裝革履的假洋鬼子,便足以唬退滿清官府的騷擾。
想發展實業,離不開政府的政策支持,然而滿清政府現在只是列強的代理人、收稅官,根本起不到這樣的作用。更重要的是海關作為賠款的抵押,把持在英國人手中,所制訂的進、出口稅率極為方便眾列強的商品傾銷以及從中國的原料掠奪。除此之外,還有一道沉重的枷鎖加在中國民族工商業的脖子上,那就是商約。按照列強與滿清簽訂的商約,洋商享有特權,而民族商人不僅要面對外國雄厚的資本與技術的沖擊,還要受到官府的壓榨和盤剝。
掛羊頭賣狗肉,這是很多中國商人掛靠洋行的苦衷和無奈,肖志華也無法改變這個事實,要想生存並壯大,也只好利用他的美國背景,這是個擋箭牌,也是把遮陽傘。
革命,不僅僅是破壞,更重要的除舊立新的建設。也就是說革命並不只是暴力那麼簡單,在這一點上,肖志華遠遠超出了現在所有人的理解和見識,而且更以實際行動走在了所有人的前面。
望著正在施工的廠房、樓台,肖志華的腦海里浮現出的是一幅宏大的藍圖,這是革命的基礎啊,也必將為革命提供源源不斷的動力。
「志華。」宋耀如見肖志華又有些神游物外,不禁輕聲喚道︰「資金還有些富余,我想給東京那邊匯一些,這以後從我的收益中扣除。」
肖志華輕輕點了點頭,目前這些投資大部都是宋耀如提供的,但是作為合伙人,宋耀如征求自己的意見也代表著尊重。而且,他的目的也不是要中斷資助革命黨,而是想將錢花得更有價值一些。
「耀如兄,你是知道我的本意的。」肖志華和宋耀如走到一旁,說道︰「立足長遠,使革命有源源不斷的資金支持,而且,這錢的花費也需要有計劃,切不可再花在那些為錢而革命的家伙們身上。」
宋耀如苦笑了一下,說道︰「我知道你一向討厭會黨,可是革命卻不得不依靠他們,起碼現在是這樣一種情況。百姓麻木漠然,難以應聲而起,只有會黨才擁有反抗滿清的力量和意願。」
肖志華輕輕嘆了口氣,緩緩說道︰「這便是急功近利的表現,革命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會黨為何要投身革命?他們的目的很簡單,那就是撈錢、當官,勝則一擁而上,敗則一哄而散,民族大義的口號不過就是掛在嘴上喊喊而已。當然,作為同盟軍,仔細甄別良莠後可拉攏可利用,但絕不能將他們作為革命的依靠,錢更不能胡亂地花在他們身上。而且,革命黨起事過于倉促,準備不足,屢屢失敗,非但靡費金錢,更損失了有生力量,得不償失。」
中國近代的會黨,主要是以游民、流氓或無業者為主體的,優點在于這些人都處于社會底層,對社會現實有著強烈不滿,富有反抗性,容易一呼百應,也傾向于接受革命黨人反滿宣傳的影響。但缺點也很明顯︰他們缺乏真正的革命覺悟,難以從事持久的斗爭,一受挫折,更容易一哄而散;缺乏嚴格的紀律,戰場上不服從一指揮,各自行事;成分復雜,有些人甚至打家劫舍,殺人越貨。
宋耀如沉默了一下,緩緩說道︰「會黨確不足恃,雖然我也是三點會成員,但此點不必諱言。另外,據我揣測,欲籌款則必先發難,起事遂有倉促之嫌。」
肖志華很驚訝,這誅心之語出自宋耀如之口,意味著什麼?宋耀如已經受到了自己的影響,接受了自己的觀點,決心與自己風雨同舟,患難與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