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均听得眉頭一皺,直起身來往外面看去。那試圖闖進來的人一直不肯放棄,在門外大吵大鬧,諸葛均隱隱間听見「南塘」、「洪水」之類的字眼,回頭想了一下,忽然間吃了一驚,連忙叫道︰「讓他進來!」
應惜兒听他叫人進來,就在屏風後暫避。那人先在門外解開簑衣斗笠,都放好了這才進來。進來時諸葛均見他衣衫不整,連腰帶都有些散了,身上還帶著好幾處水漬,腳底也都是污泥。此時他氣喘吁吁地對著諸葛均見過了禮,然後便直截了當地說道︰「三公子,大事不好了!」
諸葛均仔細看這人,卻沒有什麼映像。他就沉住氣穩穩坐了下來,然後問道︰「你是誰?先報上自己姓名、官職。然後再仔細對我說究竟是什麼事情不好了。」
那人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禮,連忙回到道︰「屬下乃是隸屬于郡水曹掾史吳方的門下書佐,姓何,名治,字清平。今日屬下見天降暴雨,于是出門視察我南昌城外的水道湖泊,見贛水、章江水面一直上漲,而城東大湖也是如此。如今我南昌城外的南塘眼看著就要不堪承受,里面的水很可能就會漫出來,水淹南昌!」
諸葛均听得大吃一驚。他自听見何治在外面吵鬧說什麼「洪水」,立刻就聯想到了前世的種種水災。那可是需要國家緊急調撥軍隊前往支援的災害。而這豫章郡也是在長江邊上,難保就不會有個什麼水害什麼的。不說別的,那關羽水淹七軍,不就是漢水暴漲造成的麼?但他沒想到的是,這水淹之害,竟然近在自己的鼻子底下!
他急忙問起究竟。何治就先耐心為他解釋。
原來這南昌城附近有兩條河流,一條叫做贛水,一條叫做章江。那贛水又連接一大湖,剛好與城北方等齊,隨著城牆彎轉,一路連接到南塘。而南塘又連接住了章江,這就形成了一道天然的水利防線,敵人若從這個方向進攻,首先就得考慮如何越過湖泊,卻是古人築城防守的巧思。
但這麼一來,城池近水,夏天暴雨的季節,水位蔓延就會漫入城市,淹沒人家,而且來往又大為不便。所以後來太守張躬就又修建了南塘,一方面是打通城市南方出入的道路,另一方面又形成一個人工的湖泊,借以分解夏季的水量。這個人工湖泊的水又清又深,里面的魚兒都很肥美。但是到了夏季,往往還是無法完全遏制水害,而且越到近世越是嚴重。
說到此處,何治又猛然對著諸葛均叫道︰「三公子,如今暴雨傾盆,那章江水面上漲很快,而南塘水面隨著章江增減,自然也是一樣。如果我們不及時采取措施,河水漫過南塘,非止周圍新開拓的良田就要遭殃,周圍的居民和流民都要被沖走,甚至城里靠近南塘一側的民居也都可能全部被沖毀,此事事關重大,不可不預防啊!」
諸葛均听他解說水利措施很有條理,而且關懷南昌民情也是一片赤誠,心中暗暗嗟嘆如此人才怎麼就只能屈沉為一郡的門下書佐?他仔細思索片刻,卻先問道︰「何書佐,我來問你。你那頂頭上司,郡水曹掾史吳方呢?」
听諸葛均問起吳方,何治心里就是一陣憤怒。他忍住憤怒道︰「屬下也曾前往吳水曹家中請他來稟告三公子,但他卻不在家中,家人說他帶著小妾去了別業。屬下又趕去別業,不想吳水曹卻說如今天旱,這雨水下得及時,屬下是杞人憂天!屬下百般無計,也只能趕來直接求見三公子了。」
諸葛均見他說這話時,臉上又是委屈又是憤怒,看來的確是被逼得沒了辦法,否則他又怎麼會來哀求自己區區一個黃口小兒?他就又好言問道︰「以何書佐之見,此事該當如何處置?」
何治听他問起,心里倒先放下心來。他最怕就是諸葛均小孩子不知輕重,輕視此事,又擔心他雖然明白厲害,卻要逞強,外行指揮內行。此時見諸葛均問起,便立刻說道︰「其實此事也不難辦。首先是要調撥人手,立刻前往塘上進行壘土加固加高的工作,其次還要把郡里預存的柴薪也都運往塘上,作為加固塘體圍堵缺口之用;然後為防萬一,則需要通知周邊的民戶,將其暫時遣散躲避。如此一來,塘上不至于有礙,就算有礙,也能將損失降到最低!」
諸葛均听得明白,立即點頭道︰「何書佐此言有理。均立刻照辦。只是如今調發居民服役多半是遲了些。」一邊說著便一邊命令樊阿︰「子意你先持我的手書前往叔業的郡兵營,調撥千余精壯郡兵過來听命,就說事情完畢都有獎賞。」
一邊說他卻一邊向屏風後的應惜兒示意。應惜兒早听得明白,她筆下也極其流利,很快便將調兵命令寫好。諸葛均親自走過去取來看了,見明白無誤,這才寫下自己的大名,蓋上太守的印信,交給樊阿拿著急急去了。
諸葛均又下令分撥在府內的下級官吏,要他們按照何治的要求冒雨去通知南塘附近的民間官長,準備組織暫時遣散的事宜。好不容易把這些事情都處理妥當,又等了一陣,樊阿就帶著千余郡兵急急趕到了太守府。諸葛均命令其中六百人隨樊阿一起前往南塘,按照何治的要求加固南塘。自己則帶著鄧大,親自帶四百人往府庫取柴薪。
臨出門時,應惜兒卻叫住了他,低聲說道︰「三公子您年幼體弱,如今風大雨急,天色又黑,南塘路滑,請多多小心。」說完之後親手為他遞上雨具。諸葛均對她感激一笑,轉身去了。
這南昌因為水災頻繁,所以府庫里都會準備柴薪,每年以防備不測。諸葛均看得有些詫異︰為何是用薪而不是直接修築石堤?一問之下,郡中小吏苦笑著回答︰那修築堤壩的錢糧全都被貪了,有積薪那就不錯了。就這還是書佐何治極力挽救的成果呢,否則恐怕連柴薪都沒得用。
諸葛均听得大怒。正好此時那郡水曹掾史吳方听說那不按常理出牌的三公子已經巡查到了塘上,大吃一驚,連忙帶人趕來,剛好就撞在槍口上。諸葛均便冷冷道︰「吳方,你且回家陪你的小妾,順便待罪吧。如今郡水曹椽史就由何治來擔當了。」
那吳方面色如土地去了。何治這時還不知道自己竟然已經升了官,他親自帶著郡兵和後續趕來的民夫一起努力加固南塘。諸葛均被樊阿帶著護衛保護著坐在塘上的窩棚中觀看,見那水位節節上漲,老天猶自不肯停息下雨,心里也是暗暗心驚。心想等到眼前棘手事務一解決,定要設法解決水利的問題才成。
這是郡丞劉壹也已經趕到了塘上,他一邊勸諫諸葛均以自身安危為重,一邊又把李文等人逃走的消息說了出來。諸葛均听得震怒,立刻派人去李文等人家中把其親屬抓捕,同時又遣人出城追趕。
劉壹心中冷笑︰如今才去追,那是遲了。諸葛均見何治精通水利,指揮有方,心中稍微放心,便令劉壹替他視察處理南塘之事,也不顧劉壹心里震天價叫苦,自己就帶著樊阿急急回去太守府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