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趕走朱皓掌握豫章全郡的統治權後,對宜春用兵是諸葛家第一次對郡內勢力作戰,在決策時想要達到的目的有兩個︰一是奪取宜春地區的煤鐵資源,將其收歸郡有;二是殺雞儆猴,在依靠出巡安撫境內各縣的同時,也要用軍事對郡內豪強、山越、水匪以及荊州方向的勢力展現自身的實力,表現出只要諸葛家有意,就能快速平定郡內反亂的能力。
于是劉詳在規劃宜春縣城周邊防御作戰的同時,又對諸葛均提出了利用山越出山的良機,乘虛攻擊敵人山中的堡壘和生產聚落,俘虜山越以及宗族的人民,達到斬草除根的效果。他這個作戰卻是學習曹操當日抵抗黑山賊,不以防御為主,而是乘機攻擊敵人山中本屯的方式。劉詳自從匡亭為曹操所敗以後,倒是反過來努力研究學習曹操的作戰方式,從中得益不少。
黃忠的意外加入則為諸葛均制造了一場完美的勝利。他以不過敵人十分之一的人馬就擊潰了山越攻城隊伍,使得劉詳埋伏在宜春縣城外的人馬直接改伏擊為包圍,因此殲滅了來犯的大部分山越軍隊。而劉詳本人則假借朱投家的名號騙開了山上的寨門,輕松攻取了宜春附近為山越和宗族盤踞的險要。
這雷霆一擊般的一仗之後,果然郡治下達豫章各縣的命令就變得通暢無阻,執行起來效率大大提高。而荊州一側,劉磐也趕忙加強了警戒,卻不敢輕易進軍招惹這忽然由病貓變老虎的豫章郡。要如何對待諸葛玄治下的豫章郡,這個議題很快就被各方勢力擺上了台面。
「一仗就打出將近兩萬人口,若算一家五、六口的話那可也有三、四千戶人丁,如果全安置在這宜春縣,那宜春立刻就能升級到萬戶以上,這縣長可就應該改叫縣令了!」諸葛均喜氣洋洋地說著。他原本目的倒不是以清出山中人口為目標,想不到打草摟兔子,竟是兩不耽擱。難怪前世三國時期的東吳對山越動兵,兵力倒是越打越多,想來其中也有這些緣故。
應惜兒正在埋頭盤算各項支出和收入,這時候就抬起頭來潑了諸葛均一盆冷水︰「這些山民都已經不服管束慣了,要如何安置那才是個難題。如果就近安置在宜春縣,他們熟門熟路,一轉眼就能給你逃進山里拉起新的勢力。而且他們之間關系親密,若聚集一地更容易聯系起來生出事端。何況是活人就要吃飯,就需要田土、房子、糧食,這些東西難道不需要安排?」
諸葛均听得一呆。他沉思著道︰「的確,不能讓這些山民聚集住在一起。要強行打散開來才行。其中強壯難訓的調入郡兵好好教訓;其余人等必須要先錄入戶籍,然後設置官長,分撥開來,開墾荒地進行屯田管制。對于這次打了勝仗的將領……看來也有必要撥給他們一些人充當部曲才行。」
應惜兒點了點頭︰「有功則賞那是正理。不過分撥人丁給將領充當部曲妾身以為最好控制數量。三公子您的原意就是要限制豪強擴張,如果給得多了,舊的豪強未去,新的豪強已經產生,那就更加麻煩了。」
諸葛均听應惜兒話里全然不以豪強自居,反倒頗有傾向自己那抑制政策的意思,心里有些驚奇,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應惜兒何等聰明的人物,立刻就做出了反應︰「妾身並非不為薛家著想。只是如今薛家和諸葛府君已經連為一體,成敗榮辱都在這豫章一郡的治理。若諸葛府君要讓豫章郡繁榮起來,則郡中豪強割據的局面必須改變。我薛家也必須因應時勢,做出改變才行。盤踞山中獨立一局,在這天下大局之前終究不過虛幻而已。」
諸葛均笑道︰「若是這豫章一郡的豪強山越都有你薛家的眼界,又何必動刀動槍搞得大家難為?只是這山越勢力不弱,又桀驁難馴,宜春附近雖然大體鏟平,可听叔業稟報說山中深險之處的盤踞勢力卻不能根除,而那些才是真正悍勇的山越,非但好勇斗狠,而且爬山越嶺如同平地行走一般。待到軍隊一退,露出空隙,我只怕他們就會出來為患宜春地方。屆時我們要探礦、開礦,卻是麻煩。」
黃忠這時候已經領著得勝兵馬回城,諸葛均就留他在身邊一起商議。他是新人,為人又實誠,因此一直都是默然靜听,也不多嘴。這時听到諸葛均憂慮山越,忍不住說道︰「三公子,以忠來看,此事也不難為。」
諸葛均听黃忠如此說法,心中大喜,立時從榻上站起,對著他行了一禮道︰「漢升你既然有好主意,均願意洗耳靜听。」
應惜兒見諸葛均如此看重黃忠,倒是不由得大為訝異。黃忠如何敢受諸葛均的大禮?連忙閃身讓過,又回了禮,這才起身說道︰「三公子如此大禮,忠卻是承受不起。忠往日在長沙,也多曾與山民蠻族打交道。那些居于山險中的山民自幼連縣城都不曾進過,一輩子老死在山里。而山中往往出產銅鐵,他們就自家采來鑄造兵器。這種人完全不服朝廷法令,見到官吏也是橫刀相抗。你若是攻擊,他們就往深山逃避,這附近山脈萬重,你縱然甲兵十萬,那也是沒辦法將他們給圍住的。等朝廷大兵一退,他們就又蜂擁而來,搶劫山下的良田民戶。只因為有了這深山作為進退回旋,山地蠻族往往有恃無恐,為禍不淺。」
諸葛均听了黃忠的分析,忽然聯想到後世開國時的剿匪。即使是那一朝的人民發動程度和軍隊的善戰,猶自因此吃了不少苦頭,而如今這山越也玩起了山地游擊戰爭,那可不好對付。想著想著眉頭皺得更緊,卻想不出來黃忠能有什麼好主意。
黃忠繼續說道︰「若是想靠軍隊剿平山越,那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但是這些山民始終有個弱點︰他們是人,也要吃飯。而要吃飯,就要種地種田!他們人雖然可以逃入山險,但是他們的田地卻逃不了的。如果短期之內,他們或許可以依靠捕食野獸,采集野果為生,可若是日子長了呢?」
諸葛均和應惜兒听到這里,兩人都登時恍然大悟。黃忠卻只管按照自己的想法說了下去︰「如今即將秋收,時節也是剛好。而宜春縣外圍的宗族山民都已經大體被請出,再無其他障礙。因此三公子只要遣一得力將領,先領兵迫使山民走避,然後掠奪他們的存糧,更帶領民夫趁糧食將熟時把那些山民的谷稼全部割去。然後再依靠宜春外圍山民舊的堡壘,更在一些緊要地方修建新的營壘,分撥兵力固守,卻不和深山山民交戰,也不給他們掠奪山下的機會。如此一來,今年到明年整整一年間山越們都不會有糧食收入,而他們走避上山又沒有存糧,自然只能漸漸出來投降。」
應惜兒眼楮听得越來越亮,忍不住接口說道︰「然後將這些投降者做個榜樣,登入戶籍分給各縣好生看管。只要他們不鬧事,則以前的罪狀全不過問。更分發糧食糧種,助他們安頓生活。這麼一來山民們知道官府的態度不過是希望他們搬遷出山,山中又活不下去,迫于無奈也只能服從朝廷了。」
諸葛均听得心中了然,當下一擊掌說道︰「黃漢升這個主意最好!既然如此,一事不煩二主,我便先將宜春縣長之職委任給你,然後再分撥給你一千郡兵,不知道漢升你意下如何?」
黃忠不想諸葛均決斷如此之快,倒是有些躊躇。
諸葛均見他如此,又問道︰「漢升你可是覺得宜春縣長職位太低?均如今只是臨時決斷,來日定當先稟告壽春袁使君,委任你更適合的官職,那劉表能任你中郎將,我諸葛均自然也不會薄待了你。」
黃忠搖頭說道︰「忠父子都承蒙三公子大恩,豈敢嫌棄職位?何況忠昔日雖然為荊州劉使君委任為中郎將,但居于攸、縣,行事只能听人吩咐,甚至還掌不了一縣之權,一軍之任。三公子初次用忠,就委派一縣,讓我獨自統領千人,這種信任忠更是感激。」
諸葛均又笑道︰「那可是嫌人馬太少,沒有把握?」
黃忠答道︰「兵不在多,端看如何使用。只是對付周邊山越,一千人馬已經足夠。只是……忠擔心山越逃竄連接,宜春雖然處置妥當,但周邊的艾、建昌、廬陵三縣以及平都侯國若不配合,反而為患更烈。」
諸葛均大笑道︰「原來如此。這事情也好辦,那均就委任你為宜春縣長,督艾、建昌、廬陵、平都四縣事,除了統帥一千郡兵,四處一應人馬都听你調撥。」
這話一出,不但黃忠,連應惜兒也覺得大為吃驚。豫章郡漢時不過二十一城縣,諸葛均這一揮手就割了五座委任給黃忠一個新人,雖說他官餃不高,可這實權就大了,完全說得上是越級提拔了。
諸葛均卻是篤定黃忠為人實誠,又愛子情深,不太可能反叛,決意讓他放手去做。他心想前世劉備能放手提拔諸葛亮、魏延等人;而黃忠的軍事能力可不在魏延之下,又沒有魏延喜歡欺負同事的毛病,自然更能重用。何況眼下自己手頭能派上用場的就他和劉詳,劉詳是自己第一個心月復,如今還離不得,這種重責不給黃忠還能給誰?
因此他就對黃忠笑道︰「這豫章西方五縣,我就委托給漢升你。而令公子,漢升你大可放心交給均。均帶他回南昌療養,保證等你凱旋歸來的時候,還你一個完全康復的兒子。」
黃忠听得心中感激,深深俯去行了一禮。這一禮衷心而發,看來就是一片至誠。諸葛均連忙將他扶起。黃忠又說留下郡兵不需要太多,二三百即可,余下人數他想要從這次山越俘虜中挑選。諸葛均也都一一听從。
見黃忠去了,應惜兒不由得嘆道︰「妾身料此人必定會全力以赴,報答三公子。這剿平本郡西邊山越一事,多半已經是成了。——這一舉既安定邊患,又能收買勇將人心,三公子你這樁買賣雖然有些行險,可做得值。」
諸葛均笑而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