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放陰
華仔的姐姐對祖墳上情況的記憶,模糊不清。[我搜小說網]吳少杰與明仔半信半疑,但大家都決定去一趟,如果真如楚雷所說,那就得將枯樹樁連根刨掉。
長沙到邵陽不遠,只兩百多公里。有火車,比蝸牛還慢的那種,每個站都要停靠,要四五個小時才能到邵陽。听說大家都要去邵陽,華仔也堅決要去。他決定要做的事情,誰也攔不住。楚雷本不想去,但華仔要去,他也只好跟著病號走。
火車上,華仔很興奮,他已經十來年沒有回家鄉了,最後一次回去,是女乃女乃去世那年,那時的他還只有十二三歲。他們家在邵陵縣,小地名叫鴨子沖。早上十點二十分上車,直到下午三點才到邵陽,然後又坐公共汽車。
下午五點多,終于到了鴨子沖。
鴨子沖是個大村,由幾個小村落組成,雖然天色還早,但大家都筋疲力盡,又饑又餓了,哪還有力氣上墳山?
華仔的老家是下鴨子沖,他們要經過上鴨子沖後,再去下鴨子沖。在下鴨子沖,他們已經沒有親人。
「我們住我小姑家。」華仔姐姐說,「我小姑就住這個村里。」
華仔的姐姐還時不時回這里來,因為這里有他們的大姑與小姑在。因此,他們在邵陽下車時,她買了五斤肉,兩條三斤多的魚,還有一包紅糖。
上世紀的八十年代,雖然土地承包到戶了,但也只解決農村人的溫飽問題,除了過年過節,平常時日要吃點肉還真不容易。華仔姐姐知道自己的小姑家里的經濟情況並不太好,而自己又帶了這麼一群人來,白吃白喝的話,小姑哪里承受得住?
帶了這些肉與魚,最少小姑用不著再去買菜了。
華仔小姑住在村頭路邊,三扇兩間的瓦房。
「小姑。」
華仔有些興奮地一邊叫一邊推開了房子的大門,可是屋里卻沒有人。[我搜小說網]他這個偏執狂家伙,因為父愛母愛的缺失,對親情其實是非常看重的。見小姑不在家,他有些失落。
華仔姐見屋里沒人,正失望著,卻見一個四十多歲的婦人背著一個大竹籃過來,竹籃里裝著青菜。
「小姑。」
華仔姐姐叫著迎了上去。婦人認出了華仔姐,叫著她的名字快步走了過來,一臉的歡喜。特別當婦人看見華崽的時候,更是高興得眼淚都流下來了。
好一陣,婦人才從興奮歡喜中清醒過來,帶著大家進了屋。
自己的佷兒佷女帶了這麼多人來,婦人有些詫異。
「蘭蘭,華仔,你們今天來,有事吧?」
「嗯……小姑,等會兒我告訴你。」華仔姐將肉與魚遞給姑姑,有些難為情地說,「我們有些餓了。」
「好……好呢,我這就去做飯。來姑姑這里,還買這麼多東西做什麼?還怕姑姑窮,沒東西給你們吃麼?窮歸窮,雞鴨還是喂得有的……」
婦人歡喜的嘮叨著,去火房里做飯去了。華仔姐姐也跟著去幫忙。不一會兒,火房屋里柴火灶燃了起來,不到兩個小時,火房里就飄出飯菜的香味。
豐盛的飯菜擺上了簡陋的木桌上,華仔小姑還殺了只雞。雞、魚、肉都擺放在桌子上,再加上筍干、蘑菇干的炒菜,加起來七八個。
大家端起碗來,正要吃,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跑了進來,看到這麼多人,愣住了,但當華仔姐叫他的時候,他認出了自己的表姐。
「蘭蘭姐,你來了啊?」
這個叫龍仔的少年高興地叫著。
華仔認不出這個表弟,于是又是介紹,一陣熱鬧,然後大家開動。楚雷冷靜地看著這一切,一直沒有出聲,與別的人一樣,埋頭吃起來。他是農家子,農村的飯菜更覺可口。
「表哥,我們村的長山老爹死了,你們听到鑼鼓聲沒有?」龍仔一邊吃飯一說,「你們听,就在那頭呢……嘿,今夜長毛道士要放陰,你們要跟我去看不?」
「放陰?」
華仔不懂「放陰」。楚雷卻抬起了頭來,不過還是沒有說話。他奇門中人,而且道術精湛。他的師傅是真正的道行高深的道士,在奇門中是處于巔峰的人物,而他被師傅稱為百年不遇的奇門奇才,當然知道放陰是怎麼回事了。放陰這種法術,以前在湘中湘西湘南一帶盛行,很多道士都能施行這種法術。
所謂放陰,是道士運用法術,將陽間的人的魂魄放入陰間閻羅殿去,讓他到陰間去看看那些死去的左鄰右舍,用這種方法讓這些死去的人從閻羅殿傳出信息。這是很危險的事,只有道行高深法術精湛的道士才敢施為。如果道士的道行不夠,進了閻羅殿的陽間魂魄,很有可能被拘在陰間出不來。
一旦魂魄不能從閻羅殿出來,歸不了位,這個魂魄被放進陰間的人就會死去。
所以,很少有道士願意冒這個險。
施這種法術的道士,一般有炫耀自己道行的目的。放陰成功,那就表示他的道行達到了一定程度,信他的民眾就會增多。
八六、七年,各種「迷信」活動又多起來,以前那些偃旗歇鼓的道士們或者他們的後人們,又開始重操本行。想要在這一行里大放光彩,出人頭地,那就需要民眾的認同,這就讓許多從事這一行業的人,有機會就展現自己高深的「道行」,炫耀自己的「法術」。
楚雷沒有理會華仔他們這些初听「放陰」而且濃厚興趣的人,只是埋頭吃飯。
「龍仔,你以前看過放陰嗎?」華仔對這個話題非常感興趣。
「沒有呢。」龍仔眉飛色舞,「放陰哪里是能經常見到的?一般的道士哪有這樣的道行?我們都只听說以前的九龍道士,常常放陰,但那是幾十年前的事了呢,九龍道士都死了十多年了,今天要放陰的是九龍道士的兒子,很厲害呢。」
龍仔人不大,說起話來卻有些老氣橫秋的味兒。
九龍道士五十年代在這一帶就已經成名,是這一帶最有名氣的道士之一。這一方的道士很多是帶有家族傳承性質的。道門不忌成立家業,是可以生兒育女的,因此,這一方的許多道士,都是父傳子子傳孫,很多道士不住道觀,而是在家里修行。甚至有許多家族有自己的道觀,這些道觀是他們的家族傳承。
這個九龍道士就是這樣的家族傳承的道士。他們這個道士家族四九年以前,是這個地方最有名的家族,已經傳承五代。每一代只有一個人能得到上一代家主的「拋牌」。也就是說,得到「拋牌」的這個人,就是這個家族的下一代家主,這樣的以道法為傳承的家族,這個傳承家主必定是這個家族中道法最高深的人。
九龍道士正是這個家庭中得到拋牌的人。只可惜,他死的時候,是國家破除迷信的是嚴厲的時代,他有沒有拋牌給自己的後人,那就不得而知了。但是有一點,現在這個要在鴨子沖「放陰」的人,正是他的後人,此人給自己取了個道號——白石道人。
「白石道人」的名氣越來越大,這周圍的十多個村,只要是喪事,都由他包了。但是,同行是冤家,他名氣是有了,只是許多同行說他只是個南郭先生,根本沒有道行。
為了正名,「白石道人」決定用「放陰」的手段來為自己洗刷這不白之冤。
「龍仔,晚上我們一起去看放陰好麼?」
華仔來了興趣。
「好呢,我們吃了飯就去。」
龍仔見這些城里來的表哥也要去看熱鬧,高興得將飯送到了鼻子上。
「你不要針灸了麼?」
楚雷望著華仔,輕輕地說了一聲。華仔面色一緊,立即露出狂戾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