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偉實在是太自私,他這一死是解月兌了,卻不想想磊磊和他家鄉的媽媽以及弟弟該怎麼辦。」
「我倒是認為楊偉想過很多,他對葉萍並不僅僅是愛情,還將自己對母親的愛也轉嫁到了她身上,葉萍這一離開等于帶走了他整個感情世界。楊偉一直自卑,他或許知道自己就算活著也會萎靡不振,如果磊磊跟著他,長大了又會是另一個自己,他臨走時將磊磊托付給你,也就是等于托付給了林箐,這樣對磊磊的成長可能更有利。至于他家里的事,不用說我們也會照顧的。」
「他也不是一無所有,這不是還有我們幾兄弟嗎?」
「感情有就有,沒有就是沒有,不可能用另一種來替換,你對林箐的愛用別的感情來替換行不行?在楊偉心中,我想愛情親情要重于友情,再說他和我們性格也不太相合。」
這是楊偉死去一個星期後,也是楊偉的頭七,我們半夜來到了福茂大廈給楊偉燒紙錢時我與丁劍鴻的談話。那時中秋節才過了三天,夜空中的月亮依然皎潔,空氣中的喜慶氣氛還是濃得化不開,但我們五兄弟卻永遠不能再團圓了。
那天的經歷仿佛是一場惡夢,而這十幾天來,我夢中也一直是楊偉的身影在來來去去,就連以前總夢到那跳樓的女孩都沒有了蹤跡。每夢一次,我就如同再經歷一遍楊偉的死亡,如果不是我神經還算堅韌,我或許也住進陽光精神病院了,因為這事經歷一次已經無法讓人承受,何況是翻來覆去仿佛永遠沒有休止的折磨。
將車停在了幼兒園前,還沒到開園的時間,我靠在駕駛椅上點燃了支煙,卻總是無法將楊偉的樣子從我眼前驅除,就連口中噴出的青煙也依稀象他或哭或笑的各種神態,無比生動。我嘆了口氣,將煙掐滅,我想那個夜晚將會象個多情的少女般陪伴我這一生了。
當時我是第一個沖下大廈的,隨後就是丁劍鴻和周陽。我下去時,樓下面已經圍上了一大圈人,我擠進去後馬上便見到了已經渾身是血,不成人形的楊偉。那時候我沒有想到害怕,立即沖上去抱起了他,大叫快打電話叫救護車來。看熱鬧的人沒有誰理會我,只是指指點點,議論紛紛。只有丁劍鴻永遠那麼鎮靜,他掏出手機打了電話,卻不是給醫院,而是報了警。然後才低聲對我說︰「冷靜點,他已經去了,別破壞了現場。」
我這才將楊偉又放在了地上,其實我也知道,從30層高的樓上跳下如果還能不死的話,這世上就不會有死人了,只是我總覺得無法接受,剛才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轉眼間便陰陽永隔,再見無期。
放下楊偉時,我眼中流下了兩行冰冷的淚水。
警察們來到後,勘探了一會現場,便「請」我們一起去公安局,就連林箐都未能幸免。林箐自下樓後,一直抱著磊磊遠遠地站著沒有過來,臉蒼白得嚇人,我走到她面前時,正好磊磊醒了過來,問她︰「箐姨,爸爸去哪了?」
世事或許就是這樣變幻無常,在磊磊小小的心里,以為爸爸這次會永遠和他在一起了,誰想到這一見卻是永別。幸而磊磊太小,還不懂悲傷為何物,而他的痛苦將由我們來分擔。
辦好楊偉的身後事,中秋節已經過去了,我對媽媽回家的承諾,和對林箐的邀請自然成了一個難圓的夢。媽媽那我隨便找了個借口搪塞了過去,而林箐我卻實在沒有心情去安撫,盡管我知道柔弱的她也很需要我溫柔地勸慰。只是我實在找不到個開解她的理由,因為所有我能想到的理由連我自己都不能夠說服。
我沒有心情上班,好幾次簽錯了文件,與林箐相對時也無話可說,雖然我知道該從楊偉這事中拔身而出,但我做不到,人也變得恍恍惚惚。到後來,楊偉的樣子在白天都時常出現了在我的腦中,甚至我覺得他就陪伴在我身邊。林箐倒是反轉過來安慰了我很多次,卻沒有任何效果,于是她很注意策略地提出讓我去看看心理醫生。我對林箐的好意只有領受,也確實覺得自己的心理似乎有些問題,從13歲那年的夢開始,我或許已經不是個正常人了。
心理醫生讓我大失所望,他所說的話都是老生常談,全無新意,白白浪費了我好幾張大鈔,走出醫院,外面陽光燦爛,我依然只覺陰風凜凜,一片黑暗,楊偉還是在我面前低聲吟唱︰「……酒醉的詩人在昏沉的夜/寫下千古的寂寞/那悲傷的歌手在無人的角落/唱著孤獨的歌……
我有時候幾乎有種想要去陪楊偉的沖動,對這世界我突然覺得很厭倦,如果我不是還有一絲理智,如果不是有林箐對我的關懷和愛的話,也許我真的會控制不住自己。我真的不明白自己的心態,現在的我已擺月兌了胡曉琳,也擁有了林箐的真心,我應該是很幸福的,但我卻總有種莫名的不安,總覺得失去了些什麼東西,不過仔細想想,又始終抓不住自己的思緒,我問自己,你究竟想要的是什麼?
開園的鈴聲將我從這種灰色而飄忽的情緒里拉回,我下了車,走進了幼兒園中。林箐依然是在微笑著接待小孩子們的家長,見我來了,向我甜甜一笑。外表柔順的她其實比我堅強,基本上已經從楊偉的事件中恢復了過來。
等小孩子們都被接走,我接過林箐懷里的磊磊,問︰「磊磊今天頑皮了沒有?」磊磊用幼稚的聲音回答我說︰「沒有,磊磊最听箐姨的話了。」
在磊磊面前我總是強裝笑顏,雖然他才3歲,卻比同齡人顯得要敏感,有時候只要我一板著臉,他就決不靠近我身邊,更別說來和我玩鬧了。
林箐輕聲問我︰「回家吃了飯後,我們去看場電影,好嗎?」這些日子她一直在想盡辦法讓我開心起來。我卻提不起看電影的興趣,邊走邊說︰「不想動,在你家里看看電視就行了。」
林箐憂心仲仲地看了我一眼,不再說話。
走出幼兒園不遠,一輛奔馳越過我們身邊停了下來,然後車中走出一位年紀與我相仿的年輕男人,我想不用說又是林箐的一個追求者,只是這男人我從沒見過。
我一看清楚這男人就感到了一陣不自在,因為我從來沒有見過外表這樣優秀的男人。
他相貌英俊,大約是一米八的樣子,比我要高了好幾個厘米,卻不象老大一樣顯得壯,渾身上下透出的是一種儒雅的書卷氣,讓人一見便生出好感。如果換個場景,我一定會去想辦法結識這種人中龍鳳,而現在我卻對他除了自卑外,更增添了幾分敵意。因為我見到林箐在看著他微笑,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歡愉。
男人走近林箐身邊說︰「箐兒,你讓我好找,還是雪兒告訴我,你在這上班。」
林箐笑問︰「你什麼時候回國的?」
男人說︰「回來有段時間了,忙一點工作上的事,一直到這兩天才有空。」他這才注意到了林箐身邊的我,見到時,他愣了一下,問︰「箐兒,怎麼不給我介紹?這位是?」
林箐似乎這才想到了我,說︰「哦,他……是我男朋友,楚戈。」
男人眼中極快地掠過一絲陰影,立即又微笑著向我伸出了手︰「你好,幸會。」
我被林箐剛才的表現弄得有點不愉快,心里的醋意不停涌上,不過還是有禮貌地伸手與他握了握,但那些什麼你好的話,卻是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男人從口袋里掏出張名片雙手遞給我,說︰「這是我的名片,請多指教。」
我隨手接過,說︰「不好意思,我只是個打工仔,沒有什麼名片。」其實我身上一直帶著名片林箐是知道的,她看了我一眼,沒有說什麼。
男人信以為真,忙說︰「沒關系,你也太過謙了。」我淡淡笑了笑,沒有再理會他。
男人的名片上寫的是,張楓,廣州市開發部副主任。這可是個大肥缺,因為這職務如果想賺錢的話,可以說是日進斗金,能呆在這職務上的人絕對有很深的背景。我感到有些不妙,無論從哪方面看,這張楓比我都不知道要強多少,況且林箐對他的態度也很不一般,這時他們正說到什麼,林箐紅著臉在輕輕地笑,而她這歡喜是和我在一起從來都未曾有過的。
更要命的是我正妒火攻心的時候,耳中清楚地听到林箐笑著邀請︰「好久沒見了,去我家吃飯吧。」
我腦中一片迷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