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萬六千七百六十四兩……」
江凝雪的玉指輕輕地拔動著算盤珠子,輕輕回答柳宇的問題︰「不夠。」
柳宇也在拿著一本帳本在那里盤算︰「凝雪,你還有多少私房錢?這回真要用了。」
江凝雪替柳宇攢下了不少老婆本,她輕輕地從書架拿出一本帳本,打開這個私密的帳本細細算了一下︰「二千七百六十二兩。」
她不忍心看著柳宇失望的眼神,又說了一句︰「為了操辦咱們的婚事,我還攢了四百兩……」
所有這些錢加起來,也不到四萬兩銀子,而德斯蒙的開價則是整整十萬七千兩。
他毫不退讓,咬緊低于這個價錢就是無利可圖。
一想到,柳宇只能自己來解決迫在眉睫的經濟問題︰「凝雪,你覺得我們能再籌多少?」
「花間教百八十兩銀子總是是拿得出來的。」江凝雪繼續說道︰「向前營、左營都可以借個幾百兩,其它營頭就難說了,我們細柳營自身大約能籌個幾千兩吧?」
柳宇在腦海上思索了半天,也確實沒有一個好的辦法。自己手上擁有的現金就是這麼多,根本拿不出更多的錢來。
他知道德斯蒙的這個方案可以說是最省錢的一個方案,花錢少,見效快,但是十萬兩銀子他根本拿不出來他朝著江凝雪說了一句︰「你再和這軍火販子磨一磨,他既然把機器設備都拉到我們的碼頭上來,難道還想拉回去不成。」
江凝雪輕聲應了一聲。柳宇又替盤算著到哪里弄錢︰「要不要先把德斯蒙帶來地這批兵器轉轉手。前營等著後門槍已經等得急了。」
江凝雪替他想了一個主意︰「便說近期進到一批後門槍。請各營先預付定金。」
柳宇還真被她點醒︰「我便不說這批後門槍地數量有多少。只說不少便是。誰付地定金多。誰得地份額便多。這至少便可得四五千兩銀子周轉。」
一想到這一點。他又零星想到些方法。雖然是杯水車薪。但是好歹能周轉︰「好!我們去吃飯。」
兩個人地興致都是不壞地。只是才一出門走上幾步路。連錦城已經帶著一股橫勁闖過來了。
「錦城!」
柳宇看到現在的連錦城很帶有幾分殺氣,分明是有心上門來問罪的︰「怎麼了?」
江凝城對于連錦城沒有多少好感。直接就站在前面護住了柳宇。
氣氛一下子就緊張起來,那邊連錦城就抓住了柳宇地手在問︰「听說德斯蒙要賣給你們造子彈造槍的機器?你們從哪來的錢?是不是不準備干那生意了?」
這麼一爭執,圍觀的人一下子就圍了上來,特別是雙方當事人的身份更讓他們更覺得更有興趣。
「那筆五千兩的款子什麼拿出來?你可是答應過後天就給地,如果你不給,咱們這個好生意接下去就要停擺了。」
「象什麼話!」柳宇手一縮,沒縮回來,朝連錦城說道︰「怎麼能在這種場合談這種事,大家關起門來談。好好商量。」
「不行!」連錦城在這個項目把大部分身家都投進去了,他一邊和江凝雪糾打一邊說道︰「今天我就要拿到錢。」
柳宇也火了︰「即便按我們事先說好,也是後天我把款子給你們結了。」
「今天就要見到錢!見不到你這五千兩。我就沒完。」現在的連錦城沒有平日的風雅,他就死死地抓住了柳宇的手︰「這個項目當初可是你一力主張的。」
他把大部分身家和一年的精力都投入到了這個項目,但是現在整個項目如果沒有新的資金注入的話,接下去肯定停擺。
今天他無意中遇到了德斯蒙,德斯蒙是他和鄧村雨軍火生意的上家,相互之間攀談了幾句。
德斯蒙無意中泄露了一點口風,而連錦城是比較清楚細柳營家底地人,當即就是風風火火地來找柳宇︰「德斯蒙那邊你投多少,我不管!可這件生意你點過頭的。今天就要拿錢……」
看到已經翻臉的連錦城,再看到人頭都圍了里三圈外三圈,柳宇也火了︰「今天就定下來,凝雪,你把鄧村雨、德斯蒙、柳大買辦他們都叫來,大家在迎賓廳把事情都談好。」
這個迎賓廳現在還是有些壓抑,連錦城張開雙手說道︰「不能沒錢,每天好幾十人吃喝拉撒,過半個月沒錢都要散了。必須注入新地資金。」
至于柳大買辦,他和鄧村雨都是責怪地看了一眼連錦城,這人也太孟浪了,居然得了這個一個口訊就去糾纏柳宇,難道不知道一個死字是怎麼寫的?這可是細柳營的地盤。
鄧村雨多看了一眼德斯蒙,這個荷蘭商人是他的上家,這一次直接把軍火與設備拉到山西來,豈不是要搶自己盤里的肉。
他們兩個人都暫時忘記了那關健的五千兩問題,他們都是身家數萬甚至十數萬的人。五千兩雖然不少。但還不至于讓他們為之變色。
他們還拿起兩個高腳杯,相互干了一杯。而德斯蒙則是最平靜的人。
這個荷蘭軍火販子這才發現,他大大高估了柳宇的購買能力,這是他犯得最大地一個錯誤。
從現在來看,柳宇只能拿到一半的款子,雖然這不但能保本了,還能賺上不少,但是還不夠他獲得想象中的豐厚利潤。
他倒是對連錦城口中那個要柳宇繼續投入五千兩銀子的項目很感興趣︰「柳?要不要來一杯。」
柳宇一打眼色,江凝雪在站在門口替他把門,接下去柳宇在房間里巡視了一番。
德斯蒙、柳大買辦、鄧村雨、連錦城,他都能聞到銅臭的味道,這四個人與自己的感情是用金錢來維系的,當自己失敗的時候,他們會爭先恐後地拋棄自己。
他提起一個中國式的茶壺,熟練地往自己地瓷杯里倒滿了茶水,品了一口,才正式開始今天的議題︰「幾位!幾位我忠實地朋友。正如你們所知道的,最近我在資金周轉遇到了一些小麻煩。」
德斯蒙說︰「我們將竭誠幫忙。」
柳大買辦則道︰「一定盡力幫助您。」
鄧村雨更是堆笑道︰「我可以借一筆款子給您,只是利息可能有點高。」
連錦城坐在一旁,十指相交,低著頭,沒坑聲。
柳宇一指德蒙斯︰「在這里我還是要感謝德蒙斯先生。先說明一下具體的情況,在正常情況,我的倉庫都有五萬兩銀子左右的硬通貨,最近我曾經承諾與柳買辦、鄧先生一起參加一項有利可圖的投資生意,每個人各出五千兩銀子。他用投資生意來代指假幣制造,柳大買辦和鄧村雨都是贊同地點頭,柳宇繼續說道︰「但是多謝德蒙斯先生,他給我帶來了我最需要地物資,軍火、步槍、制造步槍和子彈地機器。總價是十萬兩銀子。」
德蒙斯不得不加上一句注解︰「這是一個非常優惠地價格,在中國內土,這點錢只夠建立一座小型兵工廠。」
對于清朝官員大撈特撈的手段。柳宇早已是見怪不怪︰「但現在問題就是,這兩筆款項加起來,再加上近期地其它一些支出,我要付出大約十二萬兩銀子,我不可能籌集到這麼多現金。」
十萬兩!這是天大的數目了。
那邊德蒙斯也開出了自己的條件︰「您知道,我是一名老實忠厚的生意人,本本份份,從來不想謀取暴利,所以我只收白金、白銀和法郎、英磅、美元這樣的硬通貨。」
他格外加了一句︰「當然如果有黑貨地話。我可以酌情處理。」
柳宇手上缺的就是這樣的硬通貨︰「我明白您地意思,不過這就出現問題了。」
那邊低頭雙手相交的連錦城突然冒了一句︰「我希望你先把答應的五千兩付了。」
「不!不!不!」對于這樣的不合理要求,德蒙斯開出了極其優惠的條件︰「我們是大買賣,應當是列在第一位的。」
柳大買辦對于他的話非常不滿︰「好歹有個先來後到。」
鄧村雨倒是笑里藏刀︰「原來是錢不趁手了,要不要從我這里走點,就是利息有點高。」
他是出名的高利貸行家里手,吃人連骨頭都不吐,那邊柳宇卻輕松地張開雙手說道︰「我想,我還是有能力支付德斯蒙先生的十萬兩。」
德斯蒙卻緊張起來︰「我不接受任何形式地賒賬或是分期付款。我是本份商人,本本份份,從來不想謀取暴利。」
「不!不!不!」柳宇笑了︰「你听說過許可證生產沒有?」
「這是什麼?」德蒙斯正聲說道︰「我是本份商人。」
「授權生產的一種,比方說,您授權我生產士乃德步槍,那麼我每生產一桿士乃德步槍,就必須向您交納若干兩銀子的授權費,生產子彈也是一樣。」
德蒙斯有所了解︰「這還是分期付款吧?我不看好你們的兵工廠,我是指產量……」
他對自己賣出設備的生產能力還是比較了解。即便材料充足。在非常順利的情況下,也不過能每日改造後膛槍一桿。出子彈數百發。
這種許可證生產,如果不能出步槍萬桿子彈百萬發,實際上沒有太大意義︰「我這就給你減去二千兩,但是我們還是用買斷的方式,我要一次性付清。」
「我們項目的五千兩也不能少,我希望今天付清。」那邊連錦城也將了柳宇一軍︰「我知道你現在還有這筆錢。」
鄧村雨還在推銷他的高利貸︰「我可以借錢給你周轉。」
柳宇長長地呼了一口氣,柳大買辦知道他有槍有地盤,現在只是周轉不靈,為此還說了一句︰「有需要我幫忙沒有。」
「有!」
柳宇地聲音凝重起來︰「我需要你的全力幫助,我已經想到了辦法。」
「什麼辦法?」
柳宇的眼楮望著雪白的天花板,他慢慢地說著他的規劃︰「貸款。」
「親愛的朋友,你在說笑吧?我們沒有抵押品。」
在這個時代,只有中國式的錢莊票號才不需要抵押品,西方在東方地諸多銀行在貸款之前。都必須要求有抵押品。
柳宇手上倒是有著足夠的抵押品,但是無論是步兵手上地步槍,還是兵工廠里地機器,都不可能是普通銀行所能接受的抵押品。
柳大買辦以一名專業人士地眼光說明︰「沒有哪一家銀行敢貸款給你這樣地地方小軍閥,這樣的貸款風險太大了。」
「有,我已經想過了。」「哪一家?」
「法蘭西東方匯理銀行。」
柳宇的話才一開口。那邊柳大買辦差點沒摔下沙發去,他听到了什麼名字?
法蘭西東方匯理銀行!那是法蘭西的殖民地銀行,怎麼可能向他們最仇視的柳宇放款,可是柳宇還是找到一個非常妙的理由︰「我听說去年東方匯理銀行沒完成放款額。」
「他們不可能給你貸款。」
德斯蒙考慮著是不是再給柳宇讓出一部分利潤的時候,他卻听到柳宇說到︰「不是給我貸款,是給德斯蒙先生貸款。」
柳大買辦一下子明白了,這一招果然很毒,但是德斯蒙卻不干了︰「我是個本份商人,從不謀取暴利。不要把風險擔在我身上。」
柳宇卻改變了一下話題︰「德斯蒙先生,听說過山西黃金的傳說?」
鄧村雨在旁邊插嘴道︰「你要玩這麼大?」
長久以來都有傳說,在越南的山西有著豐富地金砂礦。這種傳說曾經風行一時,以至中法戰爭中法軍佔領山西城,首先就是去尋找這個傳說中的金礦,但是他們一無所獲,歷史將證明在山西省只有一些零星金砂,並不存在傳說中的大金礦。
「不需要德蒙斯先生承擔風險!對了,柳大買辦,你知道哪幾個職員地手比較軟吧?」柳宇已經想好了後路︰「是這樣吧,我明天放出消息。在山西發現了大金礦……」
「我從現在起,以山西總督的總義將山西境內……不,是整個三宣境內的黃金礦產開采權都交給德蒙斯商行,包括兩個產量很高的金礦,而德蒙斯商行則用這一開采權作為抵押,從東方匯理銀行獲取貸款……」
「想必這樣一個優良項目,又是由一名可信的荷蘭人來操作,只要給信貸專員以足夠的金錢,一定以獲得足夠的貸款。」
「另外德斯蒙先生。我可以讓人成立一家新公司,你可以把這筆債務轉移新公司,不用承擔任何風險。」
柳宇說到這,稍稍停頓了一下。
「現在你有兩個選擇,一個選擇是我們雙方中止這筆生意,但是我可以用手上的現金購買一部分軍火,不過我相信您這一回來到山西花費的公關費用不在少數吧?」
「另一個選擇,就是跟我們合作,不但能全額拿到錢。說不定還能多拿一份。」
德斯蒙為了來這趟山西。都撒出去好幾千銀子,到這個份上。他已經無路可退︰「我是本本份份地商人,很本份,從不謀求暴利,所以我們合作吧。」
騙貸的老手!
柳大買辦心底只有這個念頭,柳宇繼續說道︰「操作可能麻煩一點,您拿到錢的周期可能也會長一點,但是即便有損失,也只是這莫須有的抵押金。」
至于把這個毫無價值的黃金開采權包裝得金玉如外,就看他們這些人的本領了。
那邊柳大買辦卻笑了︰「親愛的柳宇,這真是一個好主意,不過我現在有一個新的建議。」
他忘記不了被東方匯理銀行趕出門的淒涼,對于報復老東家,順便為自己謀取利益,他是樂此不疲︰「我建議玩得大一點,那筆生意地追加投資也算進去。」
拿著東方匯理的貸款去研究怎麼樣制造假法郎,柳宇很喜歡這個想法︰「沒問題,這就看你的手段。」
對于這一點,柳大買辦最在行不過︰「海防分行的那群渣人,只要塞夠了錢,即便你睡過他老婆,他也會放款給你。」
「現在壟斷紅河航道的是波蘭商人,他們一向是在匯豐銀行存款貸款,去年他們沒完成放款任務,被總行狠狠地點名批評了,所以你說得沒錯,這麼一個良好的項目,東方匯理銀行肯定會上門求著你貸款。」
柳宇在這個問題上卻有點後退︰「借這麼多款子,會不會有什麼問題?」
他好歹知道一點金融規則,象這麼大筆的貸款,應當已經超出了一個分行的放款極限,非得總行批準不可,哪料想到柳大買辦笑了︰「拆成幾個項目就行。」
誰都知道,東方匯理銀行借出去的這批貸款肯定是肉包子打狗,德斯蒙可以換個馬甲再玩,柳大買辦和鄧村雨法國人又抓不到把柄,關健是怎麼樣包裝。
「拆開來比較好!」鄧村雨就以包裝地專業角度來說明這個問題︰「用新債還舊債,報表比較好看。」
對于利益分配,大家都心照不宣,柳宇和德斯蒙都應當佔大頭,但是騙貸款卻非得鄧村雨和柳大買辦這兩個人渣來出面,到時候再用銀彈打倒一批職員。
對于海防分行地職員素質,柳大買辦最有發言權︰「從大班到華員,都是一個勁想撈錢的,不撈錢,不去上海來咱這個小碼頭干什麼啊!有錢便好辦事,這公關費用我先替你墊著,到時候再結算。」
那邊鄧村雨卻是舉一反三︰「除了金礦之外,這鐵礦、煤礦,似乎也可以拿來賣一賣……」
柳宇很有決斷地說道︰「不著急,先吃好這第一只螃蟹。」
大家都知道,這次騙貸最後無論如何,都是要由柳宇來承擔法國人地憤怒,他絕對是跑了和尚跑不了廟,法國一定要找他的麻煩——不過那個時候大伙兒早已經分錢去了別處。
柳大買辦又想到一點︰「多放消息,弄點假的礦脈,等審核的信貸專員過來,再好好招待,讓他把報告寫得好看,還有……德斯蒙月兌手後,新公司誰來負責?」
「從大上海找個洋人還不容易。」柳宇說道︰「關健是糊弄,糊弄!要女人給女人,要錢給錢,過節常孝敬。」
「好糊弄!我們多借點新債還舊債。」柳大買辦還記恨著這事︰「到時候海防分行的報表一定很好看。」
鄧村雨一向喜歡大搏一把,他在旁邊又出了一個壞主意︰「怕什麼,只要這第一口螃蟹入口,不怕後繼款子的不進來,信貸專員不批,咱就把實話跟他說,你已經替東方匯理造成幾十萬法郎的損失,唯一的希望再投錢進來把坑填上。」
這和賭徒的心理完全一致的,現在就連德蒙斯都在研究著怎麼包裝自己,完成他到東方以來回報最豐厚的一筆生意。
趁著這個功夫,連錦城正想溜出去,柳宇一眼掃到他,大聲喝道︰「給我站住。」
ps:今天第一更六千字送到,淚花花地求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