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反對我接這個位置?」
與柳宇這話落下的時候,桌子也是傳來重重的一聲。
柳宇隨身攜帶的雷明頓左輪手槍已在砸在桌子了︰「是誰?」
他這話一開口,所有人都噤聲閉嘴,誰也沒有想到柳宇會在這個時候開炮。
要知道在吳鳳典和黃守忠的印象之中,柳宇雖然有些霸氣,但是本質上是個謙謙君子,標準的少年老成。
所謂少年老成,往往著重于「老成」兩個字,欠缺一些少年特有的銳氣,在吳鳳典的感覺之中,柳宇並不是什麼孟浪之輩,而是喜歡把事情做得四平八穩,才把自己的底牌亮出來,以絕對的優勢壓服對手。
但是當這把左輪手槍重重在砸在桌子上的時候,他們才看清楚了這個少年。
柳宇仿佛太陽一般,那光茫照得他們都睜不過眼,他們記起了許多事情。
這個少年,曾經統率著臨時拼湊起來的百余名步兵攻破有著數千名守軍駐軍的海陽城,這個少年,曾經把法蘭西的國旗踩在腳下,視一切洋大人于無物,這個少年……
只是柳宇這些年來一直在山西潛心經營,以致于大家都忘記了他身上的光彩曾是如此耀眼,當站在直射的太陽之下,所有人都突然沉默了。
黃守忠是第一個退讓的人,他看著柳宇的臉上充滿了憤怒和決心的時候,他就決心退讓了。
他地笑容變得純真起來︰「我是說。我要干團長。可是我們只有正副兩營。湊不足三個營。」
柳宇不在乎他地回答。他把眼神轉向了吳鳳典。那光茫是如此熾烈。
吳鳳典見到黃守忠都已經退讓了。而他卻面臨著柳宇地巨大壓力。
無論成與不成。他都要面對著柳宇地耀眼。這個少年已經是黑旗軍地第二號人物。堂堂地前路統帶。僅居于劉永福之下。而他地實力已經超越了黑旗軍其它營頭地總和。
他覺得被火烤過。他坐了下來︰「我听淵亭地。他沒意見。我同樣沒意見。」
現在回到了原點。劉永福會不會遵守他地承諾。把整個黑旗軍地最高權力讓出來?
這個會議是整個黑旗軍步兵連以上干部參加的大會。幾十個連一級的軍官登時都把眼楮轉向了劉永福,期待他作出一個答復。
劉永福已經是騎虎難上了,旁邊唐景崧給了他一個鼓勵地眼神,他當即說道︰「只要我黑旗軍傳承能得沿襲,黑旗軍勢得以壯大,各營各連能得到公平對待。我……」
他握緊了柳宇的手,並不懼怕被這年輕地太陽灼傷︰「我把黑旗一軍交給你!」
唐景崧趕緊推了一把柳宇︰「統領大人,還不見過義父!」
他的意思就是柳宇把劉永福認作義父,仿當年郭威故事,柳宇也直接行了個一個大禮︰「誠如義父所願,我柳宇必讓黑旗軍之傳承得以沿襲,黑旗軍之名萬古傳頌。各營各連皆得公平之對待……」
劉永福卻是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二十多年的往事又浮現于眼前。他卻不再是黑旗軍這支部隊的最高統領。
那時候他還年輕,帶著百來個弟兄出來打天下。窮得連面旗幟都做不起,臨時從牆里拆了一面七星黑旗。弟兄們對著七星旗指天為誓,哪料想狂風突來,人人皆以不祥。
幸好他自己有急智,卻是對天呼喊︰「此天意!天若興我黑旗,此旗必不倒!」
那面黑旗插得甚深,雖然狂風大作,卻始終不倒,黑旗因此而興,他劉永福也作了整整二十年的黑旗軍大帥。
但是時代變了,自己已經多了幾根白頭,昔日的戰友多有故去者,甚至于昔日地敵人,如同黃崇英,也紛紛化作黃土。
只有自己在絕域萬里之外,苦心維持著這支黑旗軍,但是河內的那一役卻讓他清楚得認識到,自己的力量是何等的單薄。
他留戀著看著那面黑旗,從明天,這面黑旗就不再由自己全盤操控。
半生的心血,半生的經營,盡化作這一聲嘆息,他也想不起什麼利益得失,只說了一語︰「黑旗軍,就交給你了!」
他朝著左側的吳鳳典說道︰「雅樓,是同治十年追隨于我地,也是我地連襟,他這個人雖然有著計較個人得失,卻是最最沉穩不過。」
「成良是我義子,你可稱他一聲兄長,但是他這個人的長處,大致只有勇武能戰,但是一向最服從命令……」
「藎臣前營是我黑旗軍地中堅骨干,他是同治十二年來投我黑旗軍的,剛毅果敢,勇為前鋒,所以你想辦法把他們地兵器給補足了……」長們給介紹給柳宇,卻是出于意外的沒有落淚︰「自此以後,你便是我們黑旗軍的當家人,不能再從細柳營的角度出發了,不過我還是建議,你多替細柳營考慮考慮。」
說著,他轉過身去,偷偷地抹了把眼淚︰「以後的事情,便是你來作決定了!」
柳宇當即上前扶住了劉永福︰「義父何須過謙,以後要借重您的地方還多著,您還是先上座,我給大伙鼓鼓氣。」
黃守忠也滴下了一點淚花,多年相處,他怎麼會不明白劉永福。
他雖然是個英雄人物,卻不是氣概非凡的人物,有些時候小雞肚腸,算計太精,有著中國老農民式的精明與糊涂。但是現在他卻沒有替自己計算過什麼事。
他把眼神對準那面高懸的黑旗,或許是對這面黑旗的感情,才讓劉永福如此失態吧。
他浮想之際,卻听得身旁一陣如雷地掌聲,才想起是柳宇站在上面對著黑旗軍的干部大聲宣講了。
以往柳宇的講話往往是細柳營出身的干部首先鼓掌,然後集體呼應,但是現在柳宇的話卻是整個會場都發出雷鳴般的掌聲。
「大家靜一靜!」柳宇大聲地說道︰「靜一靜!」
但是迎接他的是,始終是雷鳴般的掌聲,怎麼也平靜不下去,大家期待著他的表現。
事實上。從柳宇接任前路統帶的那一天開始,整個黑旗軍都明白,柳宇執掌整個黑旗軍地日子並不遠了。但是沒有想到這一天竟然這麼快就到來了。
太陽的熾熱,讓這些絕域萬里的游子看到了無限地光明。
「靜一靜!」還是如同雷鳴般的掌聲。
黃守忠也總算是弄清這掌聲地原因。他想起了柳宇剛才的發言。
「諸位黑旗軍的兄弟,我們今天有緣站在這一面七星黑旗之下,我只說這麼一句話,只要我柳宇能端得起碗,就不讓諸位沒飯吃。」…我說一句,將要成立的營頭我不管他。老營頭,只要在現在存在的老營頭,我都全力照顧著,勻一勻,大家都可以有個半飽。」
「每個老營頭發快槍兩百把,小迫擊炮四尊,手榴彈一千個。四公斤的小炸藥包二十個。不過手上沒有那麼軍械,暫時先領用一半。其余再慢慢補齊。」這是柳宇開出地條件︰「至于兵額,那就靠各營自力更生了。」
一想到柳宇開出的條件。黃守忠不由就激動起來,他暫時放棄對劉永福的關注,重新估計了其中的利害得失。
按柳宇的說法,現在存在的老營頭,那麼前營便是正副兩個營頭,可以一次性獲得快槍兩百把,小迫擊炮四尊,手榴彈一千個,四公斤的小炸藥二十個,後面還可以獲得這麼多物資。
前營在河內戰役繳獲甚多,雖然不能象細柳營那樣實現全員後膛化,但是可以驕傲地聲稱前營地大部分兵員都實現了後膛化。
如果再加上這批裝備,特別是威力極大地迫擊炮、手榴彈和小炸藥包,整個前營不但能基本實現後膛化,甚至還可以替新營頭攢下些裝備。
黃守忠的心就熱起來,雖然說只有一個營,但是三個營內部勻一勻,再加上細柳營允許地第二期裝備,似乎一個完整的步兵團,一千五六百以上地戰斗兵員,裝備精良,就在他面前招手。
他估計著這樣的一個步兵團可以在野戰中殲滅一個真正的法軍步兵營,要知道換裝以後,一個新步兵營至少可以打得三個以前的舊步兵營。
至于吳鳳典、劉成良等人也很滿意柳宇的承諾,雖然直接先領到一半,一百把快槍,兩尊六十毫米的小迫擊炮,五百個手榴彈,十個小炸藥包,但是這一切他們已經非常滿意了。
要知道戰爭之前的黑旗軍步營一般不過是三百名的規模而已,如果有這樣的裝備,不敢說完全實現後膛化,但是基本都可以與法軍站在同一條起跑線上。
當然大家都有自己的想法,特別是吳鳳典和劉成良想得更多一些,但是這一刻他們心滿意足。
柳宇把自己積攢下來的本錢都拿出來,接下去就要看大家的表現︰「兄弟們,我柳宇沒有別的才干,也就帶著大家拼命打勝這一仗。」
「打勝了這一仗,我們就是一輩子的榮華富貴,打輸了,我們就只能光了。」柳宇干脆利落地說道︰「兄弟們在山西經營了五年,也就是攢下了這麼點本錢,現在都拿出來了,我們力爭打個干脆利落的大勝,將法國人趕出越南去。」
說完這些話,他意味深長地朝著唐景崧看了一眼︰「至于後面的事情,我只能說,只能做,不能說。」
唐景崧一听得這句話,不由就興奮起來︰「好!君當為今世之趙佗。」
趙佗是南越國主,只是柳宇卻淡淡地想道︰「我當為今世之曹孟德。」
一切都是趁熱打鐵,既然是新舊更替,自然有許多程序要做。
只是柳宇卻沒有這麼多熱誠,他只是笑著說道︰「義父,我還有幾句休已話要說,藎臣你也留下!」
他這麼一開口,所有人都知趣地退出去,誰也不願意在柳宇初上任的時候就得罪他。
即便是自許為黑旗軍第四號人物的吳鳳典,現在也退了出去,心里卻有些犯嘀咕。
劉永福坐在那里,有些落寞地問道︰「有什麼事情?黑旗軍是我一手創立,我傾注了無數心血,要什麼要幫忙的地方,都直管開口吧!」
柳宇卻是從容地坐下,然後才開口說道︰「也沒有別的事情,只是想同義父商量一下,我黑旗軍日後的權力劃分。」
劉永福在這個問題卻有自己的底線︰「我們差不多十二個營頭,加上我準備新編的三個營,總共是十五個營五個團,難道還不清楚嗎?」
他把黑旗軍的最高權力交給柳宇,換來兩個團的嫡系部隊,這也是唐景崧能說服他的理由。柳宇就笑了︰「你看看我們這三個人……」
劉永福有些明白,剛才柳宇可以把唐景崧這個朝庭派來大員都請出去了,卻是只留下了他們這三個人。
柳宇、黃守忠、劉永福,這三個就是黑旗軍已有或將有的三個步兵團的團長,或者說,黑旗軍的所有部隊都在他們三個團長的控制之下。
他知道柳宇不是為了那三個新建營頭的裝備來與他扯皮的,心情大好︰「有什麼想法說吧!」
柳宇笑道︰「咱們三個人,恰好可以做一做黑旗軍的主,我有點想法,想同義父和藎臣談談。」
黃守忠同意他的看法︰「莫不是要發的裝備有些空額?那倒不急。」
柳宇也把底牌亮出來︰「是不急,雖然說有點空額,但是黑旗兵工廠能制士乃德快槍,能出各式迫擊炮,還可以自制手榴彈和小炸藥包,只要兵生產在,就不愁沒有裝備。」
他這麼一說,劉永福就問道︰「那我那三個營頭的裝備什麼時候能湊齊。」
柳宇也很干脆︰「現在是六月,想生產這三個營的裝備,至少要等到九月份,不過這只是小事,我還有一件事想借重兩位。」
劉永福淡淡然地說道︰「說吧!在我面前,我寧願你稱我一聲將軍,只要力所能及,我一定替你辦到。柳宇只說了一句︰「那好,那我們三個人把黑旗軍的全部權力都抓到手里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