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軍上上下下,無論是潘鼎新。還是最普通的小卒子,都對柳宇這兩個字抱以深深的懼意。
大清朝怕洋人,可是洋人卻怕這個叫柳宇的小子,天知道他是不是三頭六臂!
在這一瞬間,清軍這方一下子就變得鴉雀無聲,不過下一刻,他們就瘋地把幾個最好的營頭拉出來,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告訴炮隊!不要怕丟炮,不要怕打光了炮彈,有多少損耗,我潘鼎新給他們補齊了!」
而在戰場的另一側,柳宇握著拳頭,朝著干部大聲命令道︰「這一回就看你們了!」
嚴格來說,柳宇的兵力並不雄厚,由于河內會戰的巨大損耗,加上路途遙遠,他在接受了法國的投降之後,倉促間只能調集八個步兵連和兩個炮兵連為基干的支隊馳援太原。
只不過看到前方混亂無比的戰局,他就知道自己賭注了︰「命令部隊,立即投入戰斗!立即投入戰斗,向槍聲前進!」
「向槍聲前進!」
三個步兵連來不及擦一擦額頭的汗珠。立即按照條令展開戰斗隊形,朝清軍起了直接攻擊,王德榜的一個步營原來就處于潰散的邊緣,因此初一接火就被打爛了。
接著黑旗軍又投入了兩個步兵連從突破口上插了進去,這把利劍直接插在潘鼎新的心頭,清軍在這一方向的三個步營如同潮水一般退了下去。
他們撒開腿就跑,結果遇到了黑旗軍更大的火力殺傷,他們甚至連黑旗軍的影子都沒有看到就開跑了,他們對這些草綠色軍裝的敵人充滿了懼意。
「怎麼辦?怎麼辦?」
所有清軍的心頭都是這個想法,這道綠色的洪水勢不可擋,把一切擋在他們面前的清軍都打成了粉碎,更不要提柳宇帶來的兩個炮兵連連連齊射,第一輪射擊就把清軍的炮隊打得鬼哭神嚎,炮目連火炮都不要了,直接就往後跑。
屋漏偏逢連夜雨,沒過多久,黑旗軍的陣地上又吹起了軍號,那是從河內趕來的又一個步兵營趕來參戰,他們加入攻勢之後,更是加入了碾碎一切的行序。
「殺!」
每一個清兵的耳朵中甚至連炮聲、槍聲都听不到了,他們只看到那草綠色軍裝的士兵,殺氣騰騰地端著雪亮的刺刀就朝著自己殺來,一個,兩個,三個……十個,百個,千個!
只到他們覺得再也看不到友軍。只看到漫山遍野的黑旗軍,就紛紛丟下煙槍、糧袋和新得的快槍,用力地向後跑去,可是黑旗軍的殺聲還是越來越響亮。
「快撤!快撤!」王德榜大聲命令道︰「今天不能把本錢都扔在這里!」
雖然已經有不少營頭潰散,但是做為清軍第一線的高級指揮官,王德榜是第一個作出這樣的決定︰「天快黑了!能撤多少出去是多少,不能把本錢扔在這里!」
他經歷太平天國,知道只要保住了自己的兵隊,一切都好說話,只不過一想到不久前損失殆盡的親兵,他的心頭又在滴血。
他根本不管戰場形勢如何,只管糾合部隊向後撤退︰「火炮、輜重、財物都給我丟了,到這個時候還要這些干什麼!」
他們退了不到半里地,那邊已有蘇元春的親兵提著大刀趕了過來︰「蘇督有令,擅退者斬!」
「沖過去!蘇元春管不了老子!」王德榜這員太平天國時的老將解開了上衣,大聲喝道︰「給我沖過去,沖不過去的就要落到黑賊手里了!」
如同潮水般的王德榜部一下子就把蘇元春的親兵碾了過去,王德榜還在馬上大聲叫道︰「我楚軍將士,快隨我來!蘇元春管不了老子,老子正要和他打御前官司!」
這下子,不但連王德榜的楚軍紛紛加入到這一隊列中去。就是其它營頭也紛紛隨著王德榜撤退。
王德榜在馬上對著幾個營官大聲說道︰「撤下去以後,大家都知道我們是千辛萬苦才突圍出來的,若是遇到哪個膽大的小子拿潘帥的假手令來糊弄咱們,咱們怎麼辦?」
營官、隊官都是一聲齊呼︰「一刀殺了便是!」
有了這麼的共同認識,成百上千穿著號衣的人流勢不可擋,甚至連黑旗軍的攻擊部隊都沒有這麼迅猛的攻勢,直接就把清軍的後隊給沖散,留下了一地的輜重大車。
「王德榜!王德榜!」蘇元春已經是急得跳腳了︰「我要你的腦袋!」
王德榜毫無風範的撤退可是讓把他放在油鍋上烤,他的十個營頭已經完全陷進去了,即便現在想撤出來,黑旗軍也不答應。
眼見著自己要被包餃子了,蘇元春部下幾個營官是拼了老命,組織了幾次反突擊,雖然直接被黑旗軍打跨,可總算是稍稍壓住了陣腳。
他們拼命朝著蘇元春叫道︰「大人,大人!快撤吧,我們不行啊,我們到皇上面前同王德榜這個混球打官司,一定判他一個死罪!」
「就是,大人!撤吧!大勢已去也!」
蘇元春摘下頂戴花翎,看了一眼殘陽︰「潘大帥于我有知遇之恩,咱是武夫,只知有恩必報!」
望著越來越多的黑旗軍,他大喝一聲︰「且隨我拼死一戰吧!」
「弟兄們!」蘇元春把腰刀扔在地上︰「我對得起大清了!」
「怎麼辦?怎麼辦?」
陳家禮抱著頭,看著越來越激烈的戰場,那已經不是戰場,而是黑旗軍單方面的屠殺了。
殘存的清軍大部分被合圍了,他們被從一個戰場趕向了另一個戰場,然後又被排槍趕了回去。黑旗軍象割稻子一樣收割著人命。
「該死!該死!」
陳家禮可是悔青了腸子,原本他應當是站在勝利者的一方,而且他還應當是黑旗軍的一名副連長,可是他頭腦熱,裹帶著這五十多個弟兄投奔大清軍,原來以為能借機鵬程萬里,哪料想到卻是這麼難堪的局面。
又是一輪排槍,幾十個清兵被打倒在地,似乎再也起不來了,炮聲驚天動地,讓他悔青了腸子。
他後悔當初的選擇,可是現在卻什麼也做不了,只能和這三四十個殘兵躲在這大石頭邊上,抱著頭等死。
他不想死,可是他心底卻清楚得知道,黑旗軍從來不放過叛徒,他這種拖槍逃跑的人絕對是第一個被擊斃的,潘鼎新或者能逃過一劫,他卻沒有這種的機會。
他也想站起來,從萬軍從中殺出一條生路,但是這遍地的尸體卻提醒著他,黑旗軍絕不是好惹的,他能突圍出去的機會幾乎是零。
「這怎麼辦?這怎麼辦?該死!」
他狠狠地罵了一句︰「老子不活了!」
只是下一刻陳家禮卻現了他想要的東西。他朝著他的部下指著那面黃色的巨大龍旗︰「就是他!就是他!」
他所指的正是潘鼎新的本隊,此時的潘鼎新狼狽不堪,他與他的營頭們幾乎都失去了聯系,幾次南北沖殺,卻是毫無所獲。
現在他就被亂軍所裹脅,帶著一隊親兵在人潮中東奔西走,也不知道如何殺出一條殺路,陳家禮卻是現了至寶︰「快!站起來,站起來!」
他用腳拼死地踢著趴在地上的部下,用槍桿把他們趕起來︰「我們反正,我們反正了!跟我來。抓住賊潘鼎新,人人都有重賞!」
這幾十人算是陳家禮的老底子,開始還不肯起來,可是一听清楚陳家禮的打算,卻都覺得是死中求生的法子︰「拼了!反正落到黑旗軍手上也是一個死字!」
「反正了!我們反正,我們又跟黑旗了!」
正說著,那邊潘鼎新又跟著人潮從東面往西面沖了回來,潘鼎新騎在馬上,狼狽不堪,甚至連靴子都丟了一只,正看到眼前有一隊殘兵想要收容,哪料想竟是入了虎口。
「反正了!反正了!我們反正,快投降吧!」
這三十多個陳家禮的部眾這時候卻是齊了心,一陣排槍就直接轟過來,大聲叫道︰「快投降,我們跟了黑旗,不投降的都殺頭!殺頭!」
這些潰兵原本就是驚弓之鳥,現在突然殺出這麼一群如狼勝虎的伏兵,那個個是膽戰心驚,紛紛繞在地上就大叫饒命。
還有些膽大心細的潰兵,干脆就倒轉槍口,加入到陳家禮的隊伍中去︰「我也反正了,我也反正了!」
潘鼎新身側,雖然數百之眾,可是彈指之間,卻只余下了二十余人,其中幾個忠勇可嘉的親兵連聲吼道︰「快護衛大人,大人,要記得照顧我老娘親啊!」
可是這幾個護衛才吼出這幾句話就已經倒在血泊之中,找到了人生目標的陳家禮部個個勇不可擋,一路砍翻了二十多人,陳家禮親自沖到了潘鼎新身前,硬是把他從馬上拉了下來。
至于那面潘鼎新的帥旗,也直接落入了這些亂軍的手上,陳家禮大聲叫道︰「潘賊已經被我們生俘,我們已經反正了!我們反正了!」
這原本只是戰場上的一幕,卻代表著這場會戰要落下帷幕。
在生最高指揮官被俘的情況下。除了少數清軍還在無意識的進行著抵抗,其余的清軍不是就地交槍,就是趁亂突出包圍圈。
除了王德榜帶著兩千余人北奔之外,其余的清軍即便逃走也可以說是不成建制,不過美中不足是走了蘇元春這一員悍將,只不過他不過帶著數十人趁亂突出,黑旗軍在戰場上的兵力有限,終究是讓他帶了些親兵沖出去。
不過對于黑旗軍來說,這一仗卻是十分輕松,蔡雲楠朝著柳宇笑道︰「統領,這大清兵果然是不堪一擊,和法國兵相比,那簡直是天差地別!」
「我僅以一團之兵,三營之眾,就令清兵百余營節節敗退,而再增兵五營,清兵則潰不成軍!」旁邊唐景崧已經搶先答道︰「清軍不足慮也!」
雖然還沒有最後分出勝負,但是唐景崧已經親自出城來迎接柳宇,順便來摘桃子。
他雖然被軍事指揮官認為是完全不通軍事,可是卻堪為自負,時時以班自許,總想干出一點驚天動地的大事,何況比起大清朝的文官來說,他完全可以自稱「通曉軍事」了。
他洋洋得意地說道︰「大清兵三萬之眾,幾盡沒于此,逃走者不足千人,不足慮也,我自可與大清好生協商,裂土分疆,不在話下!」
這三萬之眾,可以說是集廣西一省的精華之師,再加上廣東的部分兵隊,即便是太平天國時代,大清也很少遭遇過這麼摻重的損失,更別提天國平定之後,各省勇營不習戰事,不堪一戰。
何況唐景崧還想到了一點,大清朝不僅僅在太原這場會戰中摻敗,就在前不久的北寧之役,大清朝同樣是損失了逾萬精兵。
雖然說是同光中興,可是作為一名京官,唐景崧可以清楚得知道國庫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雖然不能說是庫空如洗,可是任什麼樣的國庫也經不過老佛爺的搜刮。
老佛爺修個小廟,建個樓閣,都是從戶部搜刮的銀子,這些年來戶部雖然有些積蓄,可也是經不過一場大戰的折騰,恐怕北寧一戰國庫就已經見底了,恐怕老佛爺已經歇了再折騰一番的心。
一想到這,唐景崧心情大好︰「柳統領,以我的見解,可遣使投書桂林……」
「再做一個三藩?我可是天朝的亂臣賊子!」
柳宇話不多,卻是把唐景崧下面的話都頂了回去︰「我們始始終終都是大清的亂臣賊子,不要忘記了我們黑旗軍的歷史!」
「可是我們受過招安了!」唐景崧笑道︰「這是進可攻,退可守的法子,最是穩妥不過了!現在法人已經兵敗,咱們正可好好經營!」
那邊蔡雲楠插嘴道︰「咱們都听統領,統領說什麼,咱們便依統領的意思去辦便是!」
「我要想做大清的亂臣賊子!」柳宇笑道︰「天下事,從來是成王敗寇!」
他仰望北方,想到了神州故土。
沉淪二百載,今朝方是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