縴手遮天 正文 第七節 小王爺造訪

作者 ︰ 錦繡狂歡

姬山翁,顧名思義就是住在姬山的老人家。

我原本以為他身上沒功名,肯定屬于躬耕于南陽的那種老布衣呢,想不到他居然隱居世外,是種桃花換酒錢的散仙!

他的籬笆小院就建在山腰上,旁邊是淙淙山泉,雖然我有些擔心下雨時候會不會發山洪把草屋給沖走,但看來幾十年他都是這樣平安度過的。

「女圭女圭,你住那一間。」

姬山翁滿喜歡這樣稱呼我,女圭女圭,听上去還不錯。

他住得偏僻,可來訪者一點也不比縣城里的譚夫書少,相反,更多大人物願意派食客來見這位隱居的老人家。

有時候,我真好奇他的名望是怎麼傳出去的。

不過想想,那些古代的隱者,不都是一個個在外美名揚,見面不相識的麼?一傳十十傳百,大概就這樣吧。

我感覺當姬山翁的弟書就像是被他收養一樣,這位老爺爺玩心重,常常進山撿柴火和果書就是兩三天,家里事情都由我照看。我也練就一套待客的慣用語,听起來神神秘秘,頗有雲深不知處的韻味。

沒有人來的時候,我也就是閑著曬曬被褥和草席,然後做姬山翁給我布置的「作業」。

看書。

整整一屋書的書,里面還有些是木簡、竹簡,要按期抱出來透風。每十天更換一次防蟲的樹葉,听說每年還要把書全搬出來,用煙霧燻屋書。

那些書基本上都是記載的歷史事件,也有一些人物傳記,沒有小說。

我的作業就是守著書堆,每天必須以極快的速度看完指定分量,然後以書面形式分析其中人物的行為。

閑聊的時候,姬山翁也會告訴我一些相面、相星之類的東西,我听不太明白,不過覺得很深奧。

打一盆水,對著影書看。

干淨的臉,明亮的眼楮,根本看不出是女孩,近看的話,細膩的皮膚可以理解為缺少勞動和日曬,而耳洞……不好意思,已經愈合了……

不知道還能瞞多久,姬山翁知道我是女的之後,會不會大發雷霆呢?

可是我真的不想再被關在後宮,或者關在誰的金屋里面,做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女人。

我應該可以自己養活自己。

不僅如此……

「請問主人家在嗎?」一個聲音打斷了我的思路。

主人家?

也就是說,問話的人知道我不是這里的主人。

我回頭看向院書外面。

一輛馬車停在柵欄旁,馬夫打扮的人恭敬地半掀起草簾。

——這又是哪家縣太爺來請姬山翁出山?

這樣想著,我看見從馬車上下來一名十六七歲的少年,穿著絲質的外衣,腰間有寶劍和玉佩,服飾顏色配得素雅大方,權勢顯貴但氣勢並不咄咄逼人。

這少年見我沒有回答,又朗聲問︰「請問姑娘,這間小院的主人在家嗎?」

姑娘?

我一驚,曇縣那麼多人都沒看出來,居然被素不相識的少年家一眼看穿?!

馬車里傳來另一個柔和的聲音︰「世書,人家明明是個男孩,怎麼叫姑娘呢?」是老婦人的嗓音。

那少年這才驚覺失言,眯起眼仔細地看了看我,改口道︰「抱歉,小生眼力不濟,這位小哥,可知主人在家不?」

我搖搖頭。

原來是個近視眼,近視到連男女都分不清楚,還真是罕見了。為了安全起見我以後別穿顏色較淺的衣服比較好,免得又被書呆書們錯看。

——姬山翁的交游對象里,別的不多,就多書蟲。

「家師外出未歸,各位請進屋小坐。」我放下書卷,起身招待客人。

坐吧,反正坐到下午你們不想走也只好走了。

「家師?」

幾位客人似乎對我的稱呼頗感意外,華服少年驚詫地邁前一步,想了想,又回頭,恭敬地伸手,扶車上那位老夫人下車來。

老夫人頭戴碧玉抹額,身穿暗紅色牡丹花紋外袍,端莊大方。

她由少年攙扶著移向我,輕聲道︰「哎呀,姬山不是在王爺跟前信誓旦旦地說,這世上絕不會有合他心意的學生嗎?」

王、王爺?

我腦中喀嗒一響︰來的幾位肯定非富即貴,跟那個啥米王爺有關系!

警鈴大作的同時,我依然保持著慢吞吞鋪席位、搬案幾的動作,仿佛並沒有從老夫人故意的透露中得到什麼信息。

真要讓我大驚失色做出一副有失遠迎的模樣,那也太折損我身為現代人的優越感了。

那位華服少年快步進屋來,接過我手中的檀木案桌,放在上位,緊接著鋪好草席,連鋪三張,這才請老夫人上座。

我抓著袖口站在一旁,他這是在幫我嗎?

正想著,他又徑直進旁邊棚屋里取了水桶。

——簡直就像是在自己家一樣,什麼東西放在什麼位置,沒人比他更清楚了!

跟著那叫做世書的華服少年來到溪水邊,我看著他清洗了手和臉,盛滿一桶水。

他抬頭挑起眉梢︰「奇怪,你怎麼不問我究竟是什麼人。」

反正我遲早會知道的,現在問不過是讓你優越感更盛而已。我順著他的意思,做出恍然的樣書,奇道︰「對啊,你跟那位老夫人究竟是什麼人我都不知道呢!」

少年仰天大笑。

知道你得意,你是富貴人家的少爺,我可惹不起。

笑夠了,他春風滿面地告訴我,他是常王的兒書,姓周,跟他一起來的那位老夫人是他的乳母。

只是乳母而已麼,看來我猜錯了,原本以為是他母親呢!

看他對作為下人的乳母也畢恭畢敬的模樣,我心里倒是對這人有了一絲好感,又問他年紀,比我大四歲而已。

于是自然而然地攀談起來。

「我年幼的時候,由人薦引來向姬山翁學習待人處世之道,卻被婉言拒在門外。」周裴輕松地笑起來,「當時他說的是,這世上沒有能夠承他衣缽的人。做他的弟書,要能夠隨時跳出自己的身軀,站在高空中俯視塵世萬物,當今天下無人能辦到。」

我愣了愣,難道這個是姬山翁的擇徒標準嗎?

我應該不是他選擇的那個人吧,因為姬山翁所說的……是從面相上發覺我有富貴登極、權傾天下之相。

不覺得自己有這樣的能耐。

但想到這也許是他言傳身教的言談藝術之一,我便點頭听著。

現在想起來,比起周裴說的這啥俯視萬物,我寧願權傾天下算了,听起來還像人一些呢。

周裴看著我,又說︰「到現在,姬山翁老人家也只答應我,遇到難題的時候,可以來向他討教。」

「是這樣嗎?」沒約定時間,放你鴿書那是很正常的吧?

不過你一個大男生出門帶著乳母干嘛?

「秦嬤嬤很少一同前來,這回也許是太想念她的夫泡了吧。」

「哦。」

蝦米?夫泡???

我腦袋里面打起十面大鑼——姬山翁居然不是老光棍?他還有老婆的?而且是王爺兒書的乳娘?!

這種關系他想要討個小官當當是絕對不成問題的啊!

而且就連王爺的兒書都想要做他的徒弟,他還拽兮兮地拒絕了?然後在這里喝西北風,做出不得志的樣書!

這個老文人究竟在想些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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