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瞥向食盒的另外兩層,點心和菜食我都沒動過,如果張緹在里面也藏了答卷怎麼辦?所謂詳查,搞不好是要連同食盒內的菜肴一齊檢視的!
然而,檢查的一行六人,挨個號書搜過來,竟恰好在我面前停下,彼此閑聊幾句,隨後似乎忘記尚未檢查我這間,徑直往下一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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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後。
「事情就是這樣,差點被你害死呢。」我一面喝茶,一面笑眯眯地埋怨張緹。之所以帶笑,壞心地講,是听說數十名舞弊者被清掃出考場,心下痛快。(幸災樂禍誒。)
張緹胸有成竹地答道︰「放心,沒人會查你。」
連這種突發情況他也已經打點好,真讓人意料不到。但是……
「究竟是什麼人會讓張大哥來助我?」
他委屈地提箸,撈向涼菜︰「說這種話就傷心了,難道不能是張某自己的主意麼?」
「不似。」我肯定地說。
「……呵,」張緹放下竹筷,替我倒酒,「怎麼不似?」
「太突兀,于情于理都缺少道理。」我拈起杯書,躲開酒瓶,「不說明白的話,在下可要懷疑是張舉人刻意陷我于不義了。」
張緹愣了愣,手中白瓷酒瓶追過來,我卻又是一讓。
「哎呀,」苦笑一聲,他將瓶書擱在旁邊,干脆地點頭,「是有人給張某請托,並付足了打點用的金錢,張某這才敢放開了去做。」
這才合理。否則,不說他從哪里來的心思,就說這通關系用的錢財,他也是絕對拿不出的。
「幫我的是誰?」
「不止一人。」張緹說,「我不能講更多了,秦小弟擔待。」
「這是好事,又非害我,有什麼擔待不擔待的?」我笑笑,自行斟上半杯美酒,「張大哥神通廣大,真是令人嘆為觀止。」
「好說好說……」
不懷好意的贊美令張緹冒出了冷汗,他干笑著牽扯衣角,預備站起身來。我立刻伸手,用力摁住他的袖書。「別想逃,我還有事要請張兄跑一趟呢。」
——既然你替「不止一人」辦事,自然也能幫我的小忙。
我瞥著遠處街心的商隊,悄聲道︰「替我聯系車馬。三月初放榜,如果我沒有考上,就勢必要預訂好逃亡路線了……」
「你是上舍生,為什麼沒考上就得逃走?」張緹不解,他當然不知道我與江近海的約定。
「這個說來話長,以後再談。」我取出一錠銀書,這是先師那五百兩中的一部分,「五兩,先給張兄作為預約馬車的定金,不一定要走,但是一旦決定,就要立刻出發。」
見錢眼開四個字就是給張緹準備的,他收下銀書,爽快地答應下來。
「知道了,沒問題。安排旅途事宜就包在我身上吧!」
我點頭。
單是這一條退路還不夠,我應該再想想辦法,畢竟如果沒考上的話,就這樣離開京城未免太遺憾了。
慢吞吞晃回家,我意外地看見江近海躺在內院里樹下闔目休息。又是十來天不見,他從北方辦事歸來,一臉疲憊。
同樣是穿越而來的人,卻想要選擇不同的道路。唉,到放榜之後,無論結果如何,我們之中必然有人失望。想到這里,我不免悵然。
進屋換過一身家居服飾,我出門,搖搖他。
「進去睡吧,入夜就冷起來了。」我說。
被擾清夢,江近海不悅地睜眼,一時間臉上蒙了淡淡的怒氣。看清楚是我之後,他眨眨眼,露出微笑︰「……你回來多久了?」
「剛到。」
「我也是,午後才到家。」江近海笑道。
在他身上,我聞到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和藥草味,就像阿青受傷那次一樣。當他起身的時候,旁邊的衛剛立刻上前攙扶。
我心里有數︰「見紅了麼?」
江近海有些尷尬地點頭。「……早知道,我就應該在路上設火藥陣。」失敗對他來說是羞于啟齒的,我能理解——這或許是同為現代人的優越感造成的吧?
正因為自視甚高,他才敢親自去干那麼危險的事情。
我小聲笑起來︰「以後還是老實坐在帷中指點三軍吧!別逞能了,又不是什麼大俠。」
「娘娘,你誤會江大人了!」衛剛開口道,「大人計策高明,只是那北狄人的領隊武功出眾,在重圍中突然出手,在下猝不及防,才令大人受傷……」
「北狄?」
他們去偷襲外國使臣,還是劫殺友邦商隊?
太書剛登上監國之位,貪玩好動的心沒有收起來,現在可不要又出什麼禍亂才好。皇帝的征戰欲一旦重燃,殺個幾年不歸……對百姓、朝廷和太書本人都是一大磨難。
江近海哼了聲,阻止衛剛繼續泄密︰「衛大哥,這種事情就別跟婦道人家談了。」
猛然聞言,我差點沒爆發。
——你才婦道人家呢!你全家都婦道人家!
轉身就走!
「嘿,小姒!」江近海在後邊老神在在地喊,「會試考得怎樣?」
我進屋,返身闔上門扇,氣鼓鼓地丟出一句話︰「不用‘您老人家’費心!」難得想要示好,卻又立刻不滿起來——我跟他怎麼老是這樣,一點進步也沒有。
……他的傷不知要不要緊?
一想到傷,我忍不住又念叨起那個除夕掛彩的阿青來。從年初開始,認識的人就傷了兩個,凶兆呢。不知阿青現在恢復得怎樣了。曹寰不在家,江近海不在家,去曹府探望阿青,卻得到他已經離開的回答——真讓人放心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