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不過是有些莫名的不舍……
隨著年關的逼近,夏蘇蘇心中躁動的不安終于慢慢開始平靜了下來。與其有時間想那些有的沒的,還不如多花點時間陪陪他比如幫他打點些什麼。
鎧甲寶劍,行囊背負。
夏蘇蘇知道,樓輕鴻出征的用品宮里都會置辦好,也許她根本就沒有必要摻和進來浪費時間,但讓她干坐在家里等她會更加壓抑吧?
「今天……天氣不錯。」二皇子府邸的書房里,夏蘇蘇輕輕放下手里的瓷杯,青色的茶水里有漣漪緩慢的蕩漾著,一圈圈仿若勾勒著美麗的年輪。站起身,將寬背椅拉開,合上正在看的那卷史鑒書冊,站到那扇仿造現代玻璃窗工藝做出來的竹窗邊,對著外面格外燦爛的陽光微微一笑。
「是,前些日子的積雪都已經消融了。」二皇子府的管事太監站在她身後,恭敬的道。
前些日子京城的天氣突然變得極冷,那兩天家里整日整日的燒著暖爐,即便是晚上依然會有輪班的佣人守在各個院子里為主子們添柴,不至于受凍。
夏蘇蘇自是不稀罕的,但小鈴小鐺卻受不得凍,再加上她院子里還有一個孕婦在的關系,反倒是要比其他的院子更暖和一些。
雪從第二天開始落下,白色的六瓣雪花,從天空中以無比美麗的姿態墜落。連綿不停的大雪仿佛淹沒了整個世界一般,向來沒有積雪的京城竟然堆積起了沒過腳踝的雪堆。
這場雪落了很久,哪怕雪停了好幾日之後也依然讓人覺著寒冷,雪水融進泥土里再凍結成冰,不僅使得路變得難走而且泥土也堅硬起來,卻不知道那些冬季的作物能否在這天寒地凍中存活下來……也許該像皇帝建議下學學樓輕鴻搞個暖棚工程出來吧,沒有透明的塑料的話可以用舊的布匹替代只是,布匹同樣是非常昂貴的,窮人家一件衣服可以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這樣地穿。又哪來閑錢去買布匹做暖棚?
夏蘇蘇恍然大悟為什麼樓輕鴻沒有將這種做暖陪培育植株的想法說出來,因為這個壓根不實用,他身為皇子,也不過是弄出了一塊試驗田給她種草莓而已。
雖說瑞雪兆豐年。但這樣冷地天會凍死多少無家可歸地人呢?
「統計過了嗎?」夏蘇蘇收回目光。吶吶地說著。不知道是在問那個管事太監。還是在自言自語。她地手指伸到精致地景泰藍茶壺上。淺淺地為自己倒上一杯已經冷卻地雨前龍井。
「主子……大冷天地。喝涼了地茶對身子不好。」小鈴上前將一掛狐皮毛裘披風披在她地肩膀上。輕輕地捉下她送往唇邊地茶杯。對著小鐺使了個眼色。後者便很快地上前來將茶具收起。
「你這丫頭。真不知道你是主子還是我是主子了。」夏蘇蘇無奈地瞥了小鈴一眼。這丫頭是膽子越來越大了。從前畏畏縮縮不怎麼敢講話地兩個小丫頭也終于出落成了亭亭玉立地如花少女。小鐺老實些。而小鈴卻越來越敢管著她了。
其實冷茶熱茶對她來說都沒有差別。她向來就不喜歡喝茶。除非是心情特別不好地情況下。
「主子寵地。」小鈴倒也干脆。實話實說。話鋒一轉又道︰「主子。咱們去花園轉轉吧?」
「去做什麼?現在可沒什麼花可看的啊,而且雪剛化完,泥土都是濕的,憑白的踩了一腿子的泥,髒了衣裳。」夏蘇蘇搖搖頭,干淨白皙的手指輕輕的握住一本《茶經》。「明公公,您還沒告訴我呢。」
明公公迎上她堅定認真的眼眸,有些不忍地偏過頭︰「稟蘇蘇姑娘,皇上那邊得到的消息,咱們京城這邊並沒有人被凍死,但凡北邊的各地官府呈上來的統計約有一千多人被凍死了,其中有七成是無家可歸的小孩老人和婦孺……」
「這麼多?」小鈴小鐺听見這個數字被嚇了一跳,她們最多也就敢想想凍死個一二十人罷了,哪里想到現實會殘酷成這樣。小鐺的眼圈頓時一紅,有些不可置信的尖叫出聲。
「這還不是確切數字吧……」夏蘇蘇卻不管這些,清亮的眸子望向明公公的臉︰「各地地官員多少也瞞下了一部分的人數吧……」
「這,奴婢就不清楚了。」明公公心慌的低下頭,他知道夏蘇蘇說的沒錯,每一年報上人數的時候各地官員為了減少責任,都會盡可能的少報許多人,而一些身份不明的流民,更是連收棺下葬的資格都沒有。直接一把火燒了。什麼都不剩下。
「無妨……我只是隨口問問的。」夏蘇蘇淡淡一笑,將茶經塞回書架上。轉頭問道︰「二皇子是去了宮里嗎?」
「是……殿下吩咐過,如果二小姐來了可隨意。」反正她也遲早會是這個院子真正地主人……
「嗯,對了,前些日子二皇子帶回來那個小孩子,可在府里?」听她問完她想問地之後,一直龜縮在她厚厚的皮裘里取暖地兔子牙牙忽然冒出了頭,拿那兩顆大板牙輕輕的磨著夏蘇蘇的手指,弄她直癢癢。
它是想五兒了吧?也是,好像自己已經很長時間都沒有看到他了。
「是,在府里,要叫他過來請安麼?」明公公恭敬的問。
「叫過來吧。」夏蘇蘇點頭應了,低頭無神的看著自己的手。半晌,手指上輕輕一捻,青綠色的粉末狀物質便如灰塵般飄進風里。明公公得了訊息,自取提人不提。
窗戶洞開著,清新卻冷冽的風不時的灌進來,陪著她站在窗邊的小鈴忍不住打個寒噤。
「小姐,這樣會得風寒癥的。」小鐺擰著眉頭跑上前,關上那扇窗,用竹栓子拴牢,說道。
「呵呵,小丫頭。」輕笑這瞥她一眼,她還是叫她小姐呢。不像小鈴,已經開始叫主子了……她不再家里的時候,是不是出了什麼差錯呢?慢慢的走回寬背椅前,慢慢的坐下,夏蘇蘇已經養成了這種看似懶散的個性,做什麼事情都是慢吞吞的。
夏蘇蘇托腮。微笑地看著面前的兩人︰「小鈴小鐺,你們跟了我多久了?」
「回主子,小鈴姐姐九年,小鐺七年了。」小鐺沒什麼心眼的回答,既然是主子問的,自然是有什麼說是什麼,她從來不會去想主子們做事會不會有別的什麼深意,所以她一直都能很快樂,很單純。
「這麼久了啊……」八歲的時候。那是十歲地小鈴來到她的身邊,如今,她也二十歲了。在這個世界來說,已經是大姑娘了,再不嫁,就成老姑娘了吧?小鐺呢……比自己還要小一歲,如今也已經十七了,生的水靈靈的格外俏皮道是個自己有主意的姑娘。
「哪有久啊」嘴甜的小鐺很自然的湊到她的背後給夏蘇蘇捏著肩膀,力道適中,很舒服。「小鐺想這樣伺候小姐一輩子呢!」
「呵呵,是麼?」夏蘇蘇微笑著,捧著書,臉眼皮也不抬一下︰「小鈴,你也是這麼想的麼?」
小鈴一怔,卻只是低了頭,看著自個人地腳尖,並不出聲。
「小鈴姐姐還是這麼內向呢,想陪著主子的話要說出來啊……」小鐺嘟嘟囔囔的說著。專心地給夏蘇蘇捏著肩膀,「主子,這茶我重新熱過了,您……要喝嗎?」
夏蘇蘇讓小鐺退開與小鈴站到一起,倒了重新泡過的雨前龍井,那茶色似乎更濃了,有些暗暗的紅。夏蘇蘇搖晃著茶杯,卻並不喝,反而開口道︰「小鈴。你知道我為什麼不喜歡喝茶嗎?」
小鈴身子一晃。打了個激靈,搖頭道︰「小鈴不知道。」
「因為……茶有色。常常會掩蓋掉水原本清澈干淨的味道……」抬眼看著她,「所以,我更喜歡喝開水,因為真水無色,可以明明白白的看到底,不至于掩藏里面的髒污。」
「主子……茶葉很貴啊,怎麼會不好喝?」如果不如白開水的話,為什麼那麼多人還喜歡喝茶?小鐺不解的問道,小鈴不作聲的扯了她一下,卻沒能阻止她說話。
「你覺得茶好喝?」眸子里閃過一抹哀傷……夏蘇蘇捻著手中地杯子,忽然笑了︰「那這壺茶水便給你喝吧,御賜的雨前龍井呢,可別糟蹋了……」
小鐺唇邊單純的笑容似乎僵了下,然後又用更大的笑容遮掩︰「謝謝小姐,那小鐺端下去了。」
「……不用端,就在這里喝吧,趁熱,剛剛小鈴也說了,茶涼了對身子不好。」夏蘇蘇的眼楮盯著小鐺的臉,她的臉上閃過一絲慌亂,陰晴不定的時白時紅。
小鈴「咚」的一聲跪倒在地,咚咚咚地磕起頭來,粉白的額頭不一會便是一片青紫︰「主子放過小鐺,她還小,不懂事……」
「是啊……若是懂事的話,就不會這麼明顯的放在茶杯里了……」夏蘇蘇微微卷起嘴角,頗為嘲弄的道︰「如果放到平常吃的菜里的話,可能就不會有人察覺了……對吧?可是為什麼不呢?為什麼偏偏要在我在二皇子府里的時候放呢?」
「你……到底是受了誰的指使呢……」夏蘇蘇走到小鐺面前,捏著茶杯,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小鐺笑地勉強,卻還是一臉不解的道︰「奴婢……奴婢不知道小姐在說什麼啊……什麼毒藥啊……奴婢不知道……」「我剛才有說,你放地是毒藥嗎?」夏蘇蘇捉住她的臉,捏緊她的兩頰,小鐺因為吃痛而被迫張開嘴,她將那茶水端近她的嘴邊︰「真的,不說是嗎?」
「是……是,太子妃殿下……」小鐺的臉色終于變得青白,眼看著夏蘇蘇就要把茶水倒入她的口中了,終于哭了起來。
太子妃啊……夏蘇蘇把茶水給小鐺灌下去,將杯子一扔,松開她,任她無力的癱倒腳邊。
「主子……」青紅著額頭的小鈴怔怔的望著這一幕,小鐺正努力的摳著喉嚨,想要把夏蘇蘇灌進去的茶水摳出來,而夏蘇蘇幾乎是悲傷的望著小鐺。「還請主子救小鐺……」
小鈴的臉上落下了淚水,她蒼白的看著身旁的小鐺,忍不住渾身打顫。
主子會醫術,她是知道的……她能救小鐺的……她能的……可是,她卻從來沒有看見過,主子這麼悲傷的表情……
「我為什麼要救她?」夏蘇蘇走到小鈴面前,蹲子,與她平視,「你覺得她做了這樣的事情,我還會救她嗎?」
「起來吧,還是說?你想陪她一起死嗎?」夏蘇蘇的眸光凌厲。
「主子……小鐺……小鐺她是我的親妹妹……」小鈴終于哭了出來,淚流滿面。
因為是姐妹,所以即便知道她要害她,卻只是默默的看著,因為是姐妹,所以在被戳穿了之後,才替他求情嗎?
她身旁的小鐺忽然撲過來拉住小鈴的手,怨毒的望著夏蘇蘇的背影,冷笑道︰「姐姐,我們不求她!看她偽裝的多好,這麼多年了……所有人你都被她騙了……這麼自私的人,有什麼資格要我們忠心……」
「啪」一個巴掌拍上小鐺的右臉,小鈴顫抖的瞪著她,幾乎是有些淒厲的尖叫著︰「你根本什麼都不懂!」
「姐姐……你打我?」小鐺捂著臉,一臉的受傷。「我是……我是為了你啊!有她在二皇子的身邊,我們……你會連暖床的資格都沒有的啊!這樣的人,根本不為別人考慮的人,有什麼資格呆在二皇子的身邊?」
「你給我閉嘴,不要胡說了!」小鈴驚恐的望著自家妹妹,顫抖的手指著她,不敢相信她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哦?是為了姐姐啊……」真是老套的理由呢……莫非她和納蘭家的那對姐妹達成了某種共識?比如如果納蘭蓉蓉成為二皇子妃的話會讓她進門當個妾?「你真的了解你姐姐嗎?真的只是為了你姐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