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將軍看了夏蘇蘇的舉動,默默無語的吃著自己面前的食物,想了想,自己留下了一些,把剩下的分給了周邊的軍士。
文官們面面相覷,大伙一合計,也出讓了自己那份。要說起來,自己這些人跟著完全就是湊熱鬧,派不上什麼實際的用場,而且連夏蘇蘇都以身作則了,他們要還是能無動于衷,就真是木頭疙瘩石頭子了。
好在文官們雖然是男子,但吃的也不多。給他們那份分量同樣也很足,兩人一對將較好的肉菜分發到軍士中去,自己吃的少了些,反倒覺得更美味。
這一刻,幾乎整片軍中都是默然無語。
大伙安心吃飯,吃著吃著,有些年齡小的,眼淚都落進了飯碗里。他們對那些文官的態度,也都好轉了不少。
文官們估計也沒想到,不過是一點菜,就能有這樣的效果。
「半點文墨通情理,一碟飯菜顯情誼。」夏蘇蘇忽然有感而發,她向來不是作詩的那塊料,此時不過是隨口吟道,卻是沒什麼章法。
幾個文官听了,眼前具是一亮,看向夏蘇蘇的眼,多了幾分窺探。
這一餐,吃的卻是和樂融融。
等馬兒也吃飽了,眾人繼續啟程。
不再像原先那樣,個人顧個人,文官只同文官說話,武將也只找武將閑談。車架上的文官們紛紛下了車,卷起了衣袖露出白生生的胳膊,和軍士們一塊推車,不過他們到底文弱,沒一會就累的氣喘吁吁,軍士們紛紛大笑著想將他們丟上車架,誰知有個機靈的干脆爬上了運糧草的車,曬著太陽和軍士們攀談起來。
文官們坐地分散。倒也沒添多少重量。軍士們不在意。反而更自在地說話。文官們也放棄了那種酸溜溜文縐縐地說辭。大白話連篇出口。甚至有人說到激動處還爆了幾句粗口。
文人不善粗活。但治國理家地話說起來倒是長篇大論。他們也不會和軍士們說這個。只是告訴他們一些平常注意到地常識。比如生了疾病該怎麼處理之類地。雖然有些莫名其妙。軍士們卻也接納了。認真地傾听。
夏蘇蘇微微一笑。騎著馬走到前頭。和林將軍並排。若不是礙著女子地身份。她倒也像上那糧草車上去坐上一坐。很像是小時爬過地草垛呢!
「夏三小姐。多謝你。」林將軍看著身旁那半大少女。第一次主動開口和她說話。
「謝什麼。我什麼都沒做。還是沾了大家地光。才有地吃喝。」夏蘇蘇一笑。帶起幾絲春風。溫柔淺笑地模樣。像極了一朵燦爛地太陽花她是沒做什麼。就只是像對家人一樣對大伙而已。但只是這樣。也足夠所有人對她心存感激。林將軍甚至相信。如果在路上遇到什麼不好地狀況。所有人都會不約而同護到這個少女身前。
「林某口拙。不善言辭。這聲謝是真心實意說地。夏三小姐不必謙虛。」林將軍生地虎頭虎腦。人極為壯實。也就三十多歲地樣子。卻已經顯得有幾分蒼老。
這些軍人身上,都帶著淡淡的血氣,這是常年歷經沙場才會沾染上的氣息。
「那蘇蘇就愧受了,林將軍若是不嫌棄,喊我一聲蘇蘇就好。」夏蘇蘇點點頭,笑道。
「那林某人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夏……蘇蘇不若喊我一句林叔叔,我的女兒也同你一般大了。」林將軍大笑道。從善如流地听從了她的話。
叫他一生林叔叔,他也是受的起地︰「林叔叔原來有個女兒啊,出嫁了沒?」
「嫁了,去年還生了個大胖小子。」女兒都是當娘的人了,卻還不如夏蘇蘇懂事。
「林叔叔好福氣呢!」夏蘇蘇不覺莞爾,這人看上去五大三粗的,說道兒女的時候卻露出一臉細膩的溫柔神色,他應該也很疼他女兒吧!
「呵呵!」林將軍爽朗的笑聲傳到後頭,眾人皆是不由的抬頭看去。熟知他的軍士都知道。這位林將軍是多麼嚴肅冷酷的一個人。平常是鮮少有笑容地,動不動就皺著個眉頭。仿佛誰欠了他似的。這會卻是開懷大笑著,怎麼能讓大家不驚訝呢?
不過雖然他嚴厲,卻是位好將軍,軍中的大家都很愛戴他。
夏蘇蘇不再多言,騎著馬吹著迎面而來的風,心中覺得十分渴望見到樓輕鴻。
那個少年,是不是也曬黑了?在軍中有沒有吃好穿暖?有沒有生病感冒?
他寫來的書信都是報喜不報憂的,從來都說他一切都好,不肯細細的說明。
從小都是錦衣玉食的,一下子怎麼可能習慣?雖說習武的時候也受了許多苦,但和現在完全是不能比地。不看到他,她的心就無法安然下來,總覺得牽腸掛肚。
林將軍見她似乎在深思什麼,也就慢慢的跟在後頭,時不時的觀望一下周圍,注意有沒有潛藏的危險。
一路上倒還算順暢,因著夏蘇蘇幾乎日日都讓廚師們煮涼茶給軍士喝,倒沒一個中暑的。就連身子較弱的文官,也很精神。有些已經習慣了天天陪著軍士們推一段時間糧草,再坐著糧草車陪他們說話了,個個都曬黑了不少,也精神了不少。
其實他們那點力氣,也就拿給筆還行,對軍士們沒有一點幫助。不過大伙卻都不說明,這樣的氣氛挺好的,沒必要說出來破壞融洽地氣氛。
夏蘇蘇也是日日如常,只要發現自己地菜吃不完,定會撿些好的送給軍士。
這一支勞軍地隊伍里,漸漸生出了這樣一種風氣,將軍官員們時不時的撿些好菜分給士兵,自己吃些大家都有地東西。平時總是高高在上的官員們一路上都和氣的不得了,而那些年輕的後生們更是感覺他們更像是長者,教會他們一些東西。
雖然未必用的上,卻默默的記在了心底。
當林將軍告訴她,他們已經快要到達地時候。夏蘇蘇忽然策馬飛奔而去,讓呆愣住的將軍們看的側目。
少女騎著高頭大馬,身上的裙裾飛揚,露出一截比如藕荷的小腿,青絲在風中散開,纏纏繞繞。如同一只黑色的大鳥。
林將軍看著少女身影,緊抿地唇角慢慢彎起一個淺淡的弧度。
從知道夏蘇蘇提議勞軍開始,他就對這個少女有些好奇了。
這些日子大家的變化他都看在眼里,雖然她總說不是她的功勞,可是他心里卻是明白的。如果沒有這個少女不經意的煽動,文官們還是會固守在他們的車架里,猶如固守著他們的世界。而將領士兵也還會是那樣,不會對他們生出一點好感的。
現在不一樣了,有些東西變化了。雖然大伙沒感覺出來,但確確實實是改變了。
這個少女,有著一種蠱惑人心地魅力。
不由的就想。讓她看上的那個少年,也應該不錯吧?
從好友地書信里,他也提到了那位二皇子的不同。本該錦衣玉食不慣隨軍的年輕皇子,卻能與軍中將士一樣,吃著粗糧,穿著布衣,一點都不嬌氣。在他身上,甚至看不出一點皇子的風範來。一旦穿上鎧甲,他又會馬上變成一個稱職的將領。領著軍士們沖殺在前。
勸他在帳中指揮便好,他卻說,謀略這種事情他做不來,也不願多在將士們的身後當縮頭烏龜,要做自己能做的事情,他是來和大家一起守衛家園的,不是來享福的。
這一位皇子,真真是很特別地人。
也只有那樣的少女,能配的上那樣的皇子吧?兩個人何其相似。從來不拿自己的身份當回事,也壓根不在意別人對自己的看法,該怎麼做就這麼做,一點不拿自己當外人。
他無法明白他們的想法,卻很能了解被這樣對待的軍士們的想法。他自己也是從軍士開始慢慢地坐到現在的位置上,可以了解這些人心中的感受。只是即便是他,坐到高位,享受慣了榮華之後也不能如這兩個少年這樣隨意的對待自己的下屬。
那不是偽裝出來的,而是真真切切的認同。
那兩個人。真真是般配無比。盡管還沒見到二皇子本人。林將軍卻已經對他產生了如同夏蘇蘇一般的好感。
如果這樣的人能當上皇帝,該是什麼樣子?
搖了搖頭。甩去腦中地想法。皇家地事情,豈是他該去猜度的?當今那位太子殿下雖然沒有什麼成績,卻也是有目共睹地努力。
不一會兒,夏蘇蘇卻是回來了,她的頭發已經扎成了一把馬尾,甩在腦後,卻是與她那匹黑色馬兒的尾巴相映成趣。
「蘇蘇不可再亂跑了,萬一讓軍中的人當奸細給捉起來可不太好。」林將軍看她這副模樣,出言提醒道。臉上的表情卻並不嚴厲,更像是長輩在關心小輩的模樣。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我是一時忍不住。」忍不住,就想一個人沖過去見他。
跑了一陣,也就冷靜了下來,駕著馬兒回到了大家的中間。
「嗯,蘇蘇回中間去吧,這會可不能讓你在前頭了,等會二皇子見了,恐怕會不高興。」林將軍點了點頭,說道。
夏蘇蘇應了,轉身到中間去,放慢速度,和身旁一位看糧草的軍士說起話來。
樓輕鴻不會不高興,她知道,但她也知道,之前林將軍放任她,不過是因為沒外人。但二皇子軍中可是有許多朝廷官員的,她這回必須得守規矩。
約莫又走了一個時辰,一行人停在了一座臨時搭建的軍營面前,木制的柵欄上插著許多樓朝的旗幟,飄飄揚揚十分的壯觀。
林將軍上前喊了話,不一會就有人將他們迎了進去,來到將軍大帳前。
糧草已經卸了,剩下一些賞賜的物件由幾個軍士抗了跟在夏蘇蘇身後。軍中不得騎馬,他們便都是推了走進來的。
前方的人慢慢散開,露出一個穿著布衣長衫的少年的身影來。
雖然黑了點瘦了點,但還是很精神。那張透著淡漠的臉孔上露出一抹詫異的顏色,看向她的眸子瞬間變得凌厲。
是樓輕鴻,是她的二皇子殿下。
夏蘇蘇慢慢的走著,覺得手有些顫抖,心跳在一瞬間加快,好像快要跳出喉嚨似的。
從看見他的那眼開始,眼前就漸漸模糊起來,酸澀的感覺從心口溢到鼻尖,晶瑩透亮的水色在眼眸里打著轉。
周圍的情景都是靜止的,一切的喧囂也好似遠去了,夏蘇蘇慢慢的走向那個少年,走向她所深愛的男子。
她……果然早就愛上了他。
直到來到他面前,她的淚才忍不住噴涌而出。
樓輕鴻輕輕的嘆息了一聲,伸手模像她的臉頰,拇指輕輕的逝去了她眼角的淚水,一個吻落在她的額頭︰「你怎麼來了。」
做這些事情,不遠千里而來的她,好像只是為了听他說這句話而已。
一路上跟夏蘇蘇熟悉了的軍士們瞪大了眼,不過好像他們現在貌似不該杵在這兒當兩個人的電燈泡,但是又不能離開,只好尷尬的站著,眼楮都不知道該往哪里瞟才好。
「我想你了。」夏蘇蘇哽咽著,卻努力的想笑,嘴角上揚,眸中帶淚。
無視掉身邊的人,樓輕鴻猛然把夏蘇蘇拉近了懷里,心底顫抖的喜悅如同雨後的新筍,紛紛破土而出。
夏蘇蘇總是淡淡的,連笑容也輕緩的好似不存在。他在等她,等她明白的那一天,佔據她的心。
她說想他,讓他快樂的不能自已。
軍士們標桿似的杵著,努力的集體一起裝木頭,一個個都在心里對自己說,我沒看見沒看見什麼都沒看見。
風吹起了地上的塵土,吹起了眾人的衣衫,也吹起了少女再次散開的青絲。
陽光下,高高瘦瘦的少年緊緊的擁著懷中白衣的少女,像一幅唯美的畫卷。一只兔子猛然蹦了過來,一口咬住樓輕鴻的小腿。
有點癢癢的,還有點痛。
樓輕鴻回神似的拎起牙牙,這兔子瞪著紅紅的眼楮看他,一臉鄙夷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