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鴻是一個很有魅力的男人,這無可否認。否則不麼長的時間還有人沒有打消要和允王府結親的念頭。
畢竟,長安公主的年紀還太小了,而皇帝本人曾當著滿朝文武的面,承諾過樓輕鴻絕對會尊重樓悠然的意願,不會強制性的為她選定夫婿。
夏蘇蘇這條路子是走不通,但不是還有皇後麼?當朝的幾位一品夫人先後絡繹不絕的去鳳儀宮見過那位雍容美麗的皇後娘娘,她的確是一位美麗的佳人,已經年過四十,容貌卻絕對不會輸給二十歲的年輕後妃們。
在大多數的夫人們看來,即便是夏蘇蘇,那也是經過皇帝和皇後同意才能夠成為允王妃的。如果皇後去說的話,她自然是沒有資格拒絕的,否則大可以以七出之善妒修之這個結果,自然是眾人所樂見的,這就代表了她們關系網中某個還未出嫁的少女,就有了更好的機會。
可以說,也許皇後的內心也是這樣認為的。
只是,夏蘇蘇會是那麼容易就能夠擺平的人麼?
這個媳婦,她已經看了二十年。一般來說,無論是再怎麼早熟的孩子,閱歷和經驗都不可能超過她的長輩但遺憾的事,她從來沒有能夠,用任何她所知道的性格,為這個女子定型。並非是多變,也絲毫沒有隱藏。夏蘇蘇就像是一塊頑固的磐石,那麼一成不變地盤踞在她的面前,卻始終沒有辦法確定,她到底是個怎樣的女子。
溫和,有禮。那張始終帶著一絲孩子氣的臉龐上的表情,平淡地像是流水。無論她怎樣努力的想要去穿透這層平靜的水流,無論這水面是怎樣的干淨清澈,卻始終無法清澈見底。
太清澈,可是那水太深,就像是一片清澈的汪洋,到了一定的深度,就無法再預見海底的風景。皇後覺得自己有些疲憊,她不太想花太多時間在這個似乎不怎麼重要的媳婦身上。可是偏偏,那把掌握著關鍵點的鑰匙,卻在夏蘇蘇的身上。
這毫無問是件很可笑地事情,婆婆忌憚媳婦,是多麼不可思議的現實。
即使把夏蘇蘇叫來了鳳儀宮。她也沒有辦法直接地說出她地要求。而夏蘇蘇地態度更是讓人窩火。一旦遇到她地暗示。就會避輕就重地轉移話題。甚至。干脆就裝傻。
夏蘇蘇心底暗暗好笑。舒雪縴地耐心很顯然早就被磨光了。畢竟常常听那些拐彎抹角地夫人們說這個話題已經很窩火了。到了夏蘇蘇這里。偏偏又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地模樣。又怎麼還能夠做到一貫地冷靜和理智。
平心而論。她已經做地很好了。從來不會干涉皇帝地決定。也從來沒有為自己地娘家謀取過一絲一毫。至于是因為她覺得不需要。還是因為知道樓庭瀚對舒明玉地態度。那並不重要。
而這樣一個懂地察言觀色地尊貴地女人。在面對自己地小輩還連連吃癟地情況下。也難免是要感到難堪地。
皇後忽然發現。這二十年來。她似乎從來都沒有從夏蘇蘇地身上佔到過什麼便宜。幾乎每一次地交鋒。她都是輸地。
「蘇蘇。母後也是出于無奈。你要知道。本宮雖然貴為皇後。卻不得不顧忌那些夫人地話。」再次舊事重提。舒雪縴做出一副無奈地模樣。捕捉痕跡地拿起茶杯掩蓋住自己觀察夏蘇蘇地眼楮。卻失望地發現。她依然平淡地讓人憤怒。
都這麼說了,怎麼還無動于衷的?
就算說一兩句反對的話也好,總之只要能讓這個話題繼續下去,她就有把握讓夏蘇蘇點頭。
「蘇蘇明白,辛苦母後了。」夏蘇蘇淡笑著,似笑非笑的模樣實在會讓坐在上首的某個人有搖她一把的沖動,但她是一國之母,萬民表率,不能有失儀態。
看著夏蘇蘇閉口不再多說,舒雪縴覺得自己好像被人敲了一記悶棍似的愕然。
她的確辛苦……但,就算是面對二十個一品夫人七嘴八舌的話,她都可以做到淡然處之,可是對上夏蘇蘇,她覺得自己就仿佛成了那些一品夫人其中的一個……
被高高在上的淡漠了……
心中惱火,但又發作不得。夏蘇蘇的舉止並沒有任何不妥的地方,就連笑容里也帶著一絲尊敬,就是尊老愛幼的那種尊敬。
哪怕夏蘇蘇只是做一個皺眉的動作,也好過面對她時所流露出來的那種泰然自若的笑容。
那麼滿不在乎,那麼……目無尊長。皇後覺得,那並非是她的錯覺。從夏蘇蘇的眼眸里,她看不到那種尊重。有的,僅僅是帶著一絲嘲諷的,意味不明的笑意。
為老不尊,又或者有所圖謀的人,又如何能獲得他人的尊重呢?
「夏蘇蘇,」忍不住想要發作,卻被門口唱名的太監所打斷。
「皇上駕到」
除了驚訝,還有愕然。仿佛皇帝來她這個鳳儀宮是一件多麼稀奇的事情一樣,的確,整個後宮都是樓庭瀚的,他無論在什麼時間出現在鳳儀宮里,都是他的自由。而她身為他的皇後,自然不該露出這樣的表情來。
但,為什麼偏偏是現在?
下意識的看向身旁的夏蘇蘇,舒雪縴的眼眸里有一種莫名的失落。
她還是輸了吧,無論是自己的丈夫還是兒子,都是站在這個女子一邊的。她母儀天下的權利,在這個女子面前完全發揮不出任何的作用。
這種感覺,就好像她頭頂上還有一個太後似的。
「皇後,還跪著做什麼?莫非你做了什麼事情需要朕的寬恕?」皇帝的一聲打趣驀然驚醒了悵然若失的舒雪縴,她一點不覺得他是在打趣,內心不由的略微顫抖,隨即清醒。
「皇上贖罪,臣妾只是……有些走神了。」再抬起頭的時候,皇後那張明艷的臉孔上再無半分不滿之色,回復了她原有的沉靜和優雅,恢復了屬于皇後的驕傲和氣質。
「朕在這里皇後還能分心啊?」皇帝笑了笑,隨口道。「好了快起來吧,入秋了,咱們的身子骨可不比蘇蘇他們這些小輩,小心著涼。」
皇帝的話讓舒雪縴的心中升起一股暖流,近些年皇帝對她的態度始終不冷熱的,雖然她並不是特別的在乎,但無論如何,能听到他這樣一番話,還是免不了有些感動的。
女人,大多是感性的。尤其是處于更年期的女人。雖然極力的克制自己的脾氣,但還是和從前有些區別的,即便盯著皇後的光環,她也始終是一個普通的女人。
夏蘇蘇聞言淡笑,適時的告退,皇帝皇後也沒有挽留。
皇後知道,這一次之後,再想談及這個話題,恐怕是沒有機會了。
罷了……何苦難為自己?大不了學夏蘇蘇,找個由頭教訓個把咄咄逼人的夫人便是了。她是皇後,哪怕是沒理由的找人麻煩,相信那人也是敢怒不敢言的。
回過頭,觸到皇帝的眼神,那雙黝黑的眸子里有微末的不贊同,但他並沒有說什麼。
出了皇宮不出意外的見到了樓輕鴻,高瘦挺拔的男人像一株松柏一樣出現在她的視線里。夏蘇蘇心口一暖,卻忍不住有些嗔怪他。
真是的,為什麼每一次都想擋在她的面前,讓她避開一切呢?
明明知道,她其實不是什麼單純的女子,明明知道,自己比所有人更要堅韌。
「做什麼來了?對我這麼沒信心麼?」她斜睨他,撅起的唇帶著一絲莫名的嬌俏,柔軟的語調不像是不滿,更像是嬌俏。
「我是怕你一時心軟,給我找一堆麻煩的女人當妾侍,那我不得煩死?」樓輕鴻笑著,環住夏蘇蘇的肩膀,湊到她耳邊低語︰「悠然在呂師傅那里不肯回家,我們騎馬出城去兜風如何?」
她會心軟?就算她再怎麼善良,也不會在這個「原則性」的問題上有絲毫的讓步。何況,她原本就不是一個同情心過剩的人。
但凡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她是小心眼的夏蘇蘇,他是她的樓輕鴻,只屬于她一個人。
「好啊!」悠然不肯回家?怕是不見得,小悠然雖然很喜歡呂印的兒子,但那小子著實枯燥的很,就愛跟木頭樁子處在一起。悠然一開始還興致勃勃的「陪看」,但時間長了以後也就漸漸沒了興趣。
雖然對小悠然呂印並沒有采取對夏蘇蘇的方式,但這個枯燥的男人絕對沒有留住一個活潑好動的小孩子的可能,大半是樓輕鴻匆匆忙忙把小悠然往花惜惜那里一塞,就趕來了。
虧小悠然總是偏心她的爹爹,結果卻落了這麼個下場。
真是不值。
想著想著,夏蘇蘇莫名的就想笑。
樓輕鴻騎上色的駿馬,向著夏蘇蘇伸出手,輕輕一帶,婉如溫玉的女子就落入他的身前,淺淺的依偎在他的懷抱里。
眸光對視,交接,然後相溶。
對身旁的馬夫交代了幾句,樓輕鴻便策馬離開,飛揚起的塵土恍如雲煙,讓和他們錯身而過的人們恍如遇見謫仙。
馬夫艷羨的瞧著那一對遠去的神仙眷侶,沒注意身旁不遠處不知何時多了個美麗的青衣女子。那女子的眸中有著淡淡的羨慕,久久不散。
小黃公公望見這個女子,便走了出來,敦厚的笑道︰「莫莫郡主,皇後娘娘等您多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