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
晚上十一點,駱府,寂靜的房中突然響起兩聲叩門聲。
伏幻城立刻把一雙泛著銀光的寒鉤連同一塊白布一起塞到枕頭下︰「誰?」
「狄先生,是我。」是一個聲調非常嬌柔的女聲。
伏幻城放松了緊繃的神經,蹙了一下眉,冷聲道︰「有事?」
「是啊,我看狄先生晚飯時好像沒吃多少,怕是今天的西餐不大符合您的胃口,所以特地讓廚房做了夜宵。」門外又換了一身新衣、精心打扮過的駱曲荷聲音越發甜蜜。
從伏幻城掃了她一眼就移開視線的那一霎那,她就已決定要好好地給這個居然連睜眼都不看自己的男人一個刻骨銘心的教訓。而要教訓一個目高與頂的男人的最好辦法,當然就是讓他自動地愛上自己,然後一腳踢開。多年來,她對這個游戲已經玩的十分嫻熟了,相信這個男人也不會例外。
「我不餓。」里面傳來的還是硬邦邦的語聲,從聲音的距離可以判斷,他根本就沒走近門。
不過只是個有點男色,再加上運氣好救了老頭子一命的鄉巴佬而已,什麼?她堂堂的駱大小姐紆尊降貴地來給他送夜宵,不但不領情,居然還如此冷言冷語,連門也不開一下。
駱曲荷的眼楮習慣性地就要瞪起,可一轉念,神情又緩和了下來,溫柔地道︰「可是都已經燒好了,狄先生不吃可就浪費了呀!」
要溫柔,溫柔。溫柔才是對付男人最好的武器。
「多謝,我沒有吃夜宵的習慣,而且已經睡下了。駱小姐請回吧!」伏幻城絲毫不為所動。
夜色已深,一個大家閨秀獨自跑到男客房中。其品行更是可想而知。何況若是真的誠心招待,讓下人送來就已足可體現主人家的殷勤了。
「……」駱曲荷一口氣堵在胸口,氣得差點喘不過氣來,很想立刻把餐盤摔在門上,再一腳踢在門上。大罵一聲你愛吃不吃。
今天她走進老頭子房間地時候,破天荒地沒有和那個虛偽作態的女人頂嘴,甚至還答應了明天不出門,為的就是要得到這個男人全部地資料,盡可能地了解其性情,然後才能制定最後的報復計劃,現在看來這還真是一塊難啃地骨頭
「既然狄先生已經睡下了,那我就不打擾了。狄先生如果有什麼需要,拉一下床邊的繩子就行。屋子里有人二十四小時伺候的。」駱曲荷哽了好一會才咽下了那口氣,不但不動手,反而還換了張更嫵媚的笑臉。強迫自己說完這通知書達禮的話,才端著盤子向自己房間走去。一離開房門。臉上地笑容立刻轉為扭曲的恨意。從她進入駱家並成功地全面整容之後,就算是她倒追了兩個月的封明鑒。也不曾讓她這樣低聲下氣地委屈自己過。沒想到這個不識好歹的伏幻城,面對任誰都贊不絕口地這張完美的臉蛋,居然還是油鹽不進。
哼,她駱曲荷不會就這麼放棄的,不管是以前的蕭弄晴也好,現在的伏幻城也罷,只要是敢鄙視她駱曲荷的人,她一定不會讓他們有好下場。
想起前兩天那份報紙和這幾天封明鑒明顯地回避,駱曲荷的心情頓時更是火上澆油般惡劣,手上的餐盤更是刺目地諷刺。可為了顧忌自己的面子,她還真不能就這樣摔了餐盤,讓特地煮夜宵地佣人知道她被拒絕了。
這些帳,她都會一一記上地,她駱曲荷的前面十六年已經被人很瞧不起了,她早就發誓,今後一定要讓所有敢得罪她地人好看,哪怕要付出任何的代價。
想起駱家所能給她提供的充足後台,駱曲荷終于又冷冷地笑了。駱列侯,馬海琴,這是你們兩個欠我駱曲荷和我媽媽的!
盡管走廊上鋪著厚厚的地毯,可伏幻城還是清晰地听到了駱曲荷不自覺重踩著離去的腳步聲。
譏諷地勾了一下嘴角,伏幻城重新取出枕頭下的一對鐵鉤,借著從透明的窗外射進來的微弱光線,緩緩地擦拭著每一寸弧度。
從十六歲完成訓練的那年起,這三年來他的一雙無魂雙鉤已不知奪取了多少人的性命,完成了多少次艱難的任務。唯有這一次,足足跟蹤了半個月,竟還是讓七王子從眼皮底下逃月兌了。
想起已不知安然地躲到何處的祁七里,伏幻城的手輕撫了一下傷口已愈合的肩頭,如岩石般的面容更沉寂地可怕,閃電般躍到房間的空闊處,雙鉤猛然揮舞出一片虛影,上刺,下劃,斜身反鉤,後仰橫掃……每一招,都在渴望著重新品嘗鮮血的味道。
不管這是個什麼古怪的地方,既然祁七里也在這里,那麼就一定要殺了他,並帶著他的信物回去交差。
當年的大王子,安葬了他一家一十七口人,只要殺了七王子,他伏幻城就可以最終用三十四條人命雙倍地報答他的救命和栽培之恩。從此後,他就專心致志地去找她,那被他親手遺棄在荒山之中已不知流落何處的小妹,然後再也不離開她,一生守護她,補償她。
想起當時那才兩歲多,正粉女敕女敕的像朵小花般的小妹,伏幻城的臉上難得地獻出了一絲溫柔。小妹,小妹,他那可憐的連名字還沒起就和親人生離死別的小妹,她現在可還活著?可還過的好?可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世?可知道這世上還有一個從來就沒有忘記要找她的親生哥哥?
寒鉤帶起的殺氣拂起窗前的薄紗不住地搖晃,直至疲極累極,方才慢慢地停歇下來。
將雙鉤放回枕頭之下,伏幻城習慣性地和衣躺下,身體在觸及雪白床單的那一瞬間不自覺地有些繃緊,而後才緩緩地放松了下來。
盡管昨日已經在這床上睡了一夜,可睡慣應板床,早已視幕天席地為家常便飯的他,還是十分不習慣身下這種過于柔軟的觸覺。
夜風從敞開的窗戶緩緩地吹了進來,伏幻城注視著窗外那方暗紅色的夜空漸漸地合上了雙眼。
那一夜,天空也是這般的暗紅,深秋的寒風透過單薄的中衣直接地侵襲小小的身體。
凌亂的腳步,咯吱作響的枯枝,如鬼咽般的山風,還有,身後那熊熊的火光,以及逶迤著越*越近的火把和斬盡殺絕的殺氣。
小男孩不敢回頭,也沒有方向,只知道用向前跑,再向前跑。
「啊!哥哥……痛痛……」一根橫斜的樹枝突然刮到了小女孩女敕女敕的面頰,立刻留下了一道血口,又冷又怕、一直牢記著「不準出聲不準哭」的小女孩終于忍不住哽咽了起來。
「不準哭!」小男孩頭也不回地低聲命令道,稚女敕的雙手牢牢地扣住背上妹妹的雙腿,拉風般粗重的呼吸在鼻間急促地來回,耳膜似要被胸口捶鼓般的心跳震破。
而腳下的路,同周圍的山林一樣黑暗難辨。
「痛痛……」小女孩嗚嗚地哭著,小手想要去模臉又怕摟不住哥哥的脖子會掉下來,鮮血和著眼淚一滴滴地落入小男孩的脖頸之中。
「跟你說了不準哭!」不遠處的吆喝聲、斥罵聲越來越接近,隱隱地正是朝著這個方向而來,急得又狠狠罵道。
他要保護小妹,一定要保護好小妹!
小男孩的雙腳在飛奔,再荊棘的叢林也不能阻擋他堅韌的決心,天可憐見,片刻後終于記憶的那棵大樹終于出現在面前。
心急火燎地三兩腳撥開樹前一叢灌木,露出了里面一個極小的樹洞,小男孩硬是把小女孩塞了進去,一邊重新遮住樹洞,一邊惡狠狠地道︰「呆在里面不準出來,否則我再也不理你了。」
說完返身就跑。
「嗚嗚……」小女孩蜷縮在洞中,忍不住又害怕地嗚咽了兩聲。
「也不許哭。」小男孩跺了一下腳,又返了回來,一把撥開灌木,無奈地輕撫了一下妹妹的臉,溫柔地哄道,「小妹乖,乖乖地在這里等哥哥,哥哥就給你糕糕吃好不好?」「嗯嗯。」想到好吃的糕糕,小女孩忍痛點頭。
借著極其微弱的一點夜光,小男孩湊過去親了她一下,這一次再也沒有回頭地奔向另一個方向。
當不知道跑了多遠,當十幾支火把團團圍住他的時候,他強忍著害怕的倔強眼楮里什麼也沒看見,只看見自己那只模過妹妹小臉的手上,都是殷紅的鮮血,他的手沒受傷,那麼受傷的是……
「小妹!」
黑暗中,一聲低沉壓抑的痛苦申吟中,一個人影陡然地從床上躍起,瞳孔幽深如荒野上受傷的狼。
而窗外的夜色,卻依然如睡前般的平靜。
伏幻城看著本能地抽握在手的雙鉤,怔怔地看著反襯著夜色的上面的寒光,任由額上的冷汗漸漸涼去。
這些年來,在克服了最初剝奪別人生命的噩夢以後,他已經很少做夢了,就連記憶中爹娘親人的面孔,也早已模糊地只剩兩雙慈愛的目光。
而今天,他卻又清晰地記起了那一夜,小妹那稚女敕的哭聲。
小妹,哥哥一定會回去找你的,你等我,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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