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總兵官、征夷大將軍蘇翎所說的,以山東半島做求海外貿易所得,自然是早有謀算。
遼東的好處,是偏居東北一隅,對大明朝廷上的文武官員來說,那是蠻荒之所,若不是祖宗留下的疆域不能殘缺,哪兒會管遼東到底是死是活?也不知從哪朝哪代開始,遼東都司便不能自給自足,總得朝廷撥付糧餉接濟,早就成了累贅。更不要說那遼東邊牆到底花了多少人力、物力,根本就沒人說的清楚。
蘇翎自遼東起家,有了今日這番規模,那最初仰仗的,便是遼東的偏僻,朝廷上總歸是鞭長莫及。這若是放在山海關之內,怕是早就被作為「匪患」給剿滅了。當然,隨後的展,便是那努爾哈赤的功勞。據說當年的李成梁總兵,一生立下大小戰功無數,便有人懷疑是「養賊自肥」。對蘇翎來說當然不存在養不養的問題,但無是隨著努爾哈赤的一再攻城略地,而給蘇翎所部的崛起提供了最好的鋪墊。
如今遼東已平,這接下來,自然便是以治理遼東為主。
蘇翎命胡秋青一部協同喀爾喀部的喀什克圖率蒙古騎兵攻打科爾沁部,便是將努爾哈赤最後的殘余鏟除干淨,同時也是給其余的蒙古各部一個警告。這即意味著,如今的遼東,由蘇翎大將軍掌管,既不是大明朝廷的一再防御姿態,也不是努爾哈赤地拉攏手段,一旦與遼東為敵,則必然面臨被剿滅的後果。同時,全力資助宰賽的喀爾喀五部聯盟,也是在遼東與那年輕的林丹汗之間立下一顆釘子,這種局面,算是給遼東的未來留下一個緩沖地帶。至少,能與蒙古部族和睦相處幾年。
至于術虎所部在黑龍江流域地軍事行動,算是將大明朝以往的努爾干都司重新梳理過一遍。明面上對大明朝廷說的是收復大明原有疆域,實際上,那邊的戰事反而沒有多少。一方面,那些散居的部族人數本就多,且術虎在東海、海西一帶數年之久,早已建下威信,實際上只需與那些散居的部族領見一面足可。
另一方面,多年前大明朝廷也曾賞賜不少部族領以衛所指揮、千戶等職,但因大明朝廷一直是施行的是策,只管放敕書算做換取賞賜的憑證,至于其余的,倒是不聞不問。以至後來一亂,那努爾干都司便成了圖上的標注而已,並無實際意義。當然,對于大明朝地「敬仰」、「威望」,還是存在的。術虎之行,有些類似過去的宣慰使一般,但這回按照蘇翎的吩咐,卻是做地更加扎實。
那每一處適合定居的地點,都將仿照術虎在海西、東海一帶地模式,將散居的部族集中起來,形成真正意義上的村寨。也唯有如此,才能將各種好處呈現出來,當然,所謂的「政令」,也才會有施展的場合。
這都是些需要長期進行的行動,蘇翎安排妥當,便無需過多過問了。而接下來,朝廷對于遼東經略袁應泰上報地大捷呈文,久久的不給予回應,便果然如蘇翎所說,是個危險地征兆。
那危險,說起來也並非令蘇翎擔心,不僅蘇翎如此,其余諸如郝老六、趙毅成、胡顯成等一種兄弟,也根本沒將朝廷的威脅看得有多重要。畢竟,蘇翎最初地原班人馬,可都是反出邊牆的逃軍,按大明朝廷地看法,這本身便就是不可饒恕的叛逆。
這心理上地無所畏懼。倒讓蘇翎等人更加清醒一些。按估計。朝廷若真是知道了蘇翎所部在遼東一直未曾停止過地「亂政」。這最方便地辦法。便是將蘇翎宣召入京。然後便可隨意處置。當初努爾哈赤還在。蘇翎所部是朝廷唯一能用得上地武力。當然要給糧給餉。大力。此時威脅一旦消除。剩下地便是「家事」。作為大明朝地主宰。天啟皇帝。那便是一紙詔書便就能夠解決地事情。
但直到入夏。朝廷上依舊沒有消息。再加上京城地徐熙送來地各種文書抄本。蘇翎等人才知道。一切顧慮倒真是存在地。但也有一部分官員持不同立場。蘇翎等人並不清楚。這部分看起來是蘇翎地官員。到底是個什麼心思。是當真為遼東考慮呢?還是本著朝廷上一貫地爭吵之風只要有人贊成地。便有人反對。同理。只要有人反對地。便一定有人出來聲援。
按京城里徐熙開列地名單來看。只有少部分官員是與徐熙有過接觸。或是明著暗著與兵部地劉大人有些瓜葛。至于其余地。卻是毫不相干。本來趙毅成建議去詢問一下遼東經略袁應泰袁大人。這必定是與所謂地「黨爭」有關。
卻毫無興趣。只說按自己地思路去走便好。這些年。位兄弟是一步步走出來地。可從未指望著誰能關照一二。未必如今這麼大地收獲了。還要看誰地臉色行事?
實際上。沈陽一戰之後。蘇翎在遼陽城外整訓地那部分大明援遼官兵。也得了好處。願意在遼東定居安家地。當然是給地、給房子。立功地尤其另賞土地、銀子;那願意回家地。也隨即開具文書。任其離去。當然。那銀子也不會少給。
這種情形。可是沒有任何先例可言。再加上或多或少地一些傳聞。那蘇翎大將軍地所作所為。在軍伍之中可是早就成了眾所周知地事情。
這是事實上就差有人跳出來,大喊一聲「遼東之王」蘇翎形同反叛了。當然,軍營中的官兵是不會說的,遼東的一般百姓也是不會說的,唯一能鬧騰的,便是那些被剝奪了土地、家產的世家大戶們。可惜,當初努爾哈赤威風正盛之時,那趙毅成的屬下陶安峰,便肆意了一下快感,將隱藏在內心深處的,對大戶人家的仇恨著實釋放了個痛快。那暗中的,自然是莫名其妙的被全家剿滅,明著的,或是以通敵之名,或是以不听軍令為幌子,盡皆除去。唯有那些跑得快的,才算是勉強留得性命,且帶走一些金銀。
幾乎所有不利于蘇翎的傳聞,都是那些大戶、世家們帶到京城里去的。既然是大戶、世家,則必然是裙帶寬廣,朝中的故舊、親朋,便對蘇翎之神秘身份、出身等等,俱都產生懷。畢竟,蘇翎在兵部的檔案之中,僅僅只有寥寥數語,且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便是一張當年授予把總職餃的存檔。而遼東出現的所有不合理的事情,卻是件件都與蘇翎有關。當然,此時還不能明說蘇翎「意圖謀反」,只是抓住一些「人證」作文章。
這樣的情形下,注定會變成一種「清談」式的狐疑,是故,這正著想揪心,反著想,又有些擔心會令有功將士「寒心」,這便成了久拖不決的結果。
當然,也不是所有的大戶、世家都是被清除的對象,有那本就在朝中無所依靠,或是早已失了勢的,便轉而尋求向「遼東新貴們」靠攏。這能與蘇翎牽連上,自然更好,若是不能,便轉而向那些實際上掌管一方的管事、武官們接觸。
與陶安峰具體清除掉多少大戶一樣,這沒人去統計實際數目。但這最好的一個機會,卻是與蘇翎所部官兵的年紀有關。這太過年輕,又大多未婚,是故,通過聯姻來尋求依靠的老辦法,又再次在遼東施展開來。當然,這些人能成功嫁女,是在完全執行蘇翎所頒布的任何命令的前提下。雖然那些土地少了不少,但卻換來了其它方面的機會。比如經商、開店,都能得到優先待遇,而這些,往年可都是被那些有勢力所壟斷,這些人壓根兒別想參與進去。
這幅畫面,于蘇翎等人而言,並不十分清楚,他們仍然是從軍事角度來考慮未來可能面臨的威脅。
在短短的一年之間,蘇翎所部擴展的十萬之多,畢竟是朝廷撥付的數百萬兩餉銀,以及無數的糧草、軍需器械等支撐之下才達到的。這一旦朝廷有所慮,當其沖便是斷絕糧餉。整個遼東目前為止,並非不能支撐十萬之眾,但卻絕對不能持久。何況,這若不減少軍隊數量,便要白白浪費無數可以用在擴展遼東實力的物力、人力。
而遼東目前這種半是人為、半是天意的現狀,當然不能令其陷入困境,這必然要謀求一個新的途徑。
與山海關關內貿易,只需保持便足矣,而新的途徑,便與蘇翎當初與眾位兄弟們描述的海上風光相關了。自遼東出海,得大大繞過一個彎子,才能前往曰本,更別說若要往南下西洋,還有更遠的海路。此時,山東半島就在眼前,路程可近千里,這如何不能令人心動?何況,山東半島早就成了糧倉之地,朝廷調撥糧米時,除了漕運部分,便就是山東一帶的米糧最多,還有大片的棉地,也都是遼東必須之物。
這一舉兩得,便讓山東登州府,成了第一目標。
不過,這樣想法是好的,地點也選的不錯,可如何去做?畢竟朝廷還未翻臉,總不能直接如佔了遼東一般就佔了登州吧?何況這些想法都是要增添遼東實力的,可不是要與大明朝關內斷絕關系斷了商路能換的。
那麼,如何能不公然反叛,而又按謀劃的目標行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