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間,商隊走走停停,途經知州後,到達了冬清。
冬清靠近渭河,城鎮雖小,卻素有美名,尤其是冬清的斷魂橋。
相傳一名女子夜夜在橋上等待參軍的夫君歸來,苦苦等候,杳無音信。以為他大戰歸來,加官進爵,忘了糟糠之妻。女子日夜垂淚,十年後,卻得知夫君早已戰亡,便投了河,追隨而去。
夢斷魂離,鄉人為紀念這位痴情的女子,將此橋命名為斷魂。
汐顏站在橋上,俯視著底下混濁不堪的河水,秀眉緊皺。知州朝冬清的路已然封閉,若不是允子羽事前打通了關節,他們一行人怕是要在知州止步了。
冬清街頭已是嫌少人煙,三三兩兩的百姓,也是骨瘦如柴,神思恍惚。家家戶戶把混濁的水簡單煮沸便喝下了,月復瀉、嘔吐之人不斷,即使知府明令禁止到河邊打水,忍受不住饑渴的百姓仍舊偷偷模模地取水、解渴、病倒,最終變成了惡性循環。
思及此,汐顏不由輕嘆一聲。冬清尚且如此,瀏陽城恐怕早已變成人間地獄了。
一旁的瑞琛輕撫著斷魂橋的石欄,看著龍鳳呈祥的精致紋理,低嘆道。「听說,每年冬清都會不少男子將心儀的女子相約在橋上,以示相知相守之意。不想如今這里卻成了祭奠之處。」
汐顏瞅著橋邊角落幾處焦黑與燒盡的紙錢,隨風散落在四周。每日在冬清死去的百姓何止百千,不知多少人因而失去至親。她不禁咬牙切齒,那吞下賑災巨款之人。難道就不會寢食難安麼?
「皇上,冬清的位置處于渭河與運河交匯之地,受災嚴重。洪水將田地都淹沒了,水源亦受到污染。先前曾出現過一陣恐慌,後被冬清知府用武力鎮壓了起來,如今尚且算作平靜。」
瑞琛垂眸,掩去眼底泛起的一絲漣漪。無水無糧,為了能多活幾日。親人揮刀相向,而老弱婦孺首當其沖。這樣地慘事,面對汐顏,他南一開口,僅僅以「恐慌」二字含糊帶過。
「以太傅之見,那賑災的銀兩有到達冬清嗎?」
「在下認為沒有,但是知府定然收到不少好處,隱瞞了此事。」瑞琛想了想。說道。
汐顏點點頭,「朕也是如此認為,巨款沒有用作賑災,知府卻是知情不報。欺君大罪。竟然也抵不上那些所謂的‘好處’……」
墨眸一沉,轉向瑞琛。「看來那好處,定然不一般。」
瑞琛微微頷首,「皇上,需要在下到知府那里試探一下嗎?」
「沒有必要,」汐顏環視一周,淡淡說道。「太傅,知府鎮壓是何時之事?又用了幾日?」
「最近半月,前後不過十日……」瑞琛一頓。眯起了眼。
汐顏笑了笑然如此,我們又何必多此一舉?」
「皇上不打算就地拿下冬清知府麼?」興許那指使的人就在此處,順藤模瓜,或者能……
搖了搖頭,汐顏苦笑。「我們以什麼名義拿下他?欺君之罪麼?太傅似乎忘記了。‘君’如今還在藍宸佑的身邊,而非冬清。」
「可是他顯然已經察覺到皇上的行蹤,不然也不會早有準備,如果他有了歹意……我們恐怕防不勝防。」想到此,瑞琛憂心忡忡。
「太傅,听說冬清知府只有一妻,沒有侍妾?」汐顏模模鼻子,突然問道。
瑞琛對汐顏總是驟然改變話題的習慣,已經見怪不怪了。「確實,知府從官多年沒有忘卻糟糠之妻。相敬如賓,還一時傳為美談。」
汐顏眼珠一轉,笑道。「朕怎麼听聞,知府的妻子善妒,不給納妾?」
「這個……在下不知,」瑞琛正奇怪汐顏從何處打听到林林總總地消息,便見她從懷里掏出一本小冊子,翻看了幾下,重重點頭。
「看來朕之前買來的仕女圖,終于有了用處。」小心地收起冊子,汐顏瞥見瑞琛不解的目光
道。「這是出發前,國師送與朕的,里面記錄了不小事。原本朕只用作消遣隨手翻閱,如今看來,倒是好用。」
當然,汐顏沒有告訴瑞琛的是,冊子里的內容,是這些年來雨疏無聊之時,「听」鳥雀收集而來的。
「允公子今日不是要去見知府大人麼?」汐顏下了樓,看見在大堂用著早膳地允子羽,淡笑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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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手用手帕擦了一下嘴角,允子羽檀黑的眼眸定定地看向她。「原本是這樣,但是知府大人今早派人來取消了面見。」
汐顏尋了個位子坐下,淡淡道。「可能衙門有事急待處理吧。」
「或許。」允子羽順著她的話應了一句,復又低下頭拾起了雙筷,問道。「浦公子還未起來嗎?」
「嗯,」汐顏略略一愣公子有事找他嗎?若是如此,我這就喚他過來。」
「沒有,不過隨口一問。」允子羽抿了口茶,便起身告辭了。「在下要到商行一趟,瑞公子慢用了。」
說罷,客棧內的小二利落地換了一桌早點,便退了下去。汐顏若有所思地望著允子羽離開地身影,粉唇噙著一抹淡笑。
馬車上,一人坐在對面,低聲說道。「公子,剛剛傳來消息,知府抱恙,拒不見客。」
「派人進去看了嗎?」允子羽望著車外,漫不經心地問道。
「是,」那人遲疑了一下府大人的臉上……似乎多了一塊烏青,不願旁人看見,所以才……」
听罷,允子羽怔了怔,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起來。
那人見他一臉愉悅,愣住了。「公子,那知府要不要……」
「不忙,」斂了斂笑容,允子羽鳳眸一閃。「知府那夫人以前是出了名的悍婦,卻是有分寸的,在外給足了夫君面子。這次鬧得這麼凶,臉面也不顧了,看怕那知府是有得受了。」
「公子,那知府夫人忽然鬧上這麼一出,恐怕是什麼人有意所為,不然又怎會剛好在我們要面見之前出了事端……听說昨日有個俊俏的書生入了府,見了知府大人……」
允子羽薄唇一揚招還真夠損的,虧她想得出來……」
想到那人現在亮晶晶的墨眸,和粉唇蕩起的一抹狡黠,他唇邊的笑意不禁越發深了起來。暫時治不了冬清知府,便下了這麼個套,拖他地後退麼……
果真有趣得緊!
客棧內,楊冠衡抱著被子窩在床上,瞅著汐顏的雙眼濕漉漉的,好不可憐。
汐顏歉意一笑,坐在床沿安撫道。「楊侍才幫了朕一個大忙,朕記下了,回宮後定會好好獎賞你的。」
楊冠衡郁悶地低著頭,想起自己昨天扮作尋找妹子的外鄉人,入了衙門,那知府盯著他的眼楮都要發綠了。瞥見那仕女圖,更是滿眼發光,恨不得掘地三尺,立即把他地「妹子」給找出來。更可怕的是知府家的夫人,瞅著他的眼里都要噴出火來了,三兩下把他打了出去。
身子一僵,微微打了個寒顫。含淚睨向汐顏,為何這出「美人計」最後會落在了他的身上?
听著汐顏柔和的聲音,細細安慰著他。楊冠衡一陣竊喜,相比知府家的婆娘,還是他的娘子好啊……借機往汐顏那面挪了挪,悄悄倚著她溫軟的身子,楊冠衡心里的不痛快霎時消了大半。
汐顏看見楊冠衡地神情似是偷腥的貓,心下不由一陣好笑。該說這人容易滿足,還是自己不經意間也使上了這「美人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