憫……
清潤的眼眸一沉,瑞琛沒有想到自己的轉變在汐顏看來,會誤解得如此之深。心里沉甸甸的,帶著幾分驚訝,卻更多的是一絲刺痛。或許他能對所有人的話充耳不聞,但是汐顏的一句卻讓瑞琛的心不由揪緊。
眼見著瑞琛的神色黯淡起來,汐顏一怔,對方才問出口的話隱隱有些悔意。但是太傅的特然轉變,卻讓她不得不這般猜測。
「……在下為何要同情皇上?」半晌,瑞琛幽幽嘆道。「畢竟皇上如今還是好好地坐在瑞某的面前,‘亂紅’沒有‘千秋’,便不是毒藥。在下相信憑劉御醫高超的醫術,定然能研制出‘亂紅千秋’的解藥來。」
「至于在下的改變,」瑞琛朝汐顏溫潤一笑,繾綣目光緊緊鎖在她身上。汐顏只覺臉上的溫度漸漸往上升,不由撇開了臉,避開了瑞琛眼中的熾熱。「在下以為,會一直以臣子的身份在皇上身邊輔助,直到皇上獨當一面。但是在下如今,卻是開始不滿足了。或許在下以前不論如何自恃淡泊,終究還是逃離不了這貪念二字。」
听見他的話,汐顏回過頭,卻越發不解起來。「太傅不滿足什麼?」
是太傅這個沒有實權的職務,還是被她扯入朝廷,遠離了他原本想要的生活?
長臂一伸,瑞琛輕輕牽起汐顏的小手,溫柔一笑。「在下想要站在皇上的身邊,卻並非再以君臣的身份……」
汐顏瞳孔一縮,呆呆地看向瑞琛。她從來沒有料到太傅對自己有這樣的想法,怔忪著不知如何開口。半晌。才問出一句。「太傅與朕相識不足一年,怎麼會……」
手上一緊,瑞琛眨眨眼,唇邊揚起一抹笑容,在汐顏看來。還有幾分狡黠地味道。「皇上可能不記得了,幾年前便見過在下。」
幾年前?汐顏皺了皺眉。苦思冥想,最後只能眼巴巴地瞅著瑞琛。他搖搖頭,輕嘆道。「這事……還得讓皇上自己慢慢想起來。」抬頭看了看天色,瑞琛微微一笑。「皇上,今晚在下睡在哪里?」
汐顏估模著雨疏應該從密道離開了,這才與瑞琛進了內殿。掃視了一輪。只得指指軟榻,歉意道。「只能委屈太傅睡在那里了。待會朕讓安福多拿幾床被褥。秋風寒冷,太傅著涼就不好了。」
瑞琛點點頭,汐顏便喚來安福細細整理。兩人也是倦了,汐顏想到最近都得演戲,甚至一舉一動。一一笑都要小心翼翼,不由皺著臉。月兌了外衫,裹著被子滾到床榻上。汐顏舒服地嘆息了一聲。忽聞旁邊一聲輕笑,這才想起瑞琛也在內殿。臉上紅了紅,扯過被子把頭也埋了進去。
實在太丟臉了……
躺在床上,尋思著與瑞琛幾年前相遇的事,想著想著終是乏了,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靜謐的室內,一道嘆息響起。瑞琛側過頭望了望睡得香甜的汐顏,心里一陣復雜。與一個男子身處同一室,難道她就沒有半點不自在麼。眼眸一閃,難道說汐顏已經習慣了,所以也就不再介意?
唇邊扯起一抹苦笑,什麼時候他也變得如此斤斤計較了。汐顏的三位侍夫,還有允家少主,不都是因為自己地苦勸,她才立下的麼。現在卻又忍不住想著那些人與汐顏在一起地情景,禁不住地吃味起來。
或許先前只是將自己的立場定在一個旁觀者的身上,所以瑞琛可以超然,可以淡泊,可以看著汐顏對其他男子的好。如今表明了心意,拋開了刻意拉遠的距離,心境立刻產生了劇變。
汐顏有一點說得對,他是從知道她中了「亂紅」之後,才下定了決心,想要拋下以往的束縛。不是憐憫與同情,而是慌亂和驚惶。瑞琛以前只想著,一直就這樣陪在汐顏身邊,做一個忠君安分地臣子,看著她嫁人,看著她生子。輔助她,保護她,掃除她身邊一切障礙與危險。
瑞琛從未想過,忽然之間,汐顏離死亡這麼近。他懊悔自己沒有保護到她,如果那日周海寧真是下了手,那麼汐顏將會從這世間消失,甚至由始至終不會知道瑞琛對她的執著。
一日沒有研制出解藥,瑞琛便一日不能安心。每每;景,都不禁心驚肉跳。
他不想要在事後來悔恨,亦不願帶著遺憾與汐顏天人相隔。所以即使林伯不喜,縱使汐顏心里的人不是他,瑞琛都決定了,好好試一試。
瑞琛看著汐顏足足五年,他很了解在先帝刻意的安排下,汐顏對男女之事了解不多。以前曾有一些公主在宮中養許多孌童,甚至成年前會有年長的麼麼與相識的小姐跟她們說起閨房之事。但是汐顏在先帝地重重保護下,生活很單純,也沒有其他人能夠介入。
汐顏很聰慧,從她在短短數月就掌握朝綱便能看出。但是對于感情,她卻是一片空白。瑞琛抿唇一笑,或許他是幾人之中,最晚起步的。但是比起藍宸佑、允子羽等人,他卻是最為了解汐顏的性情。在戰場上,他不及藍宸佑地英勇;在商場上,他也不敵允子羽的手腕。但是對于贏得汐顏的心,瑞琛對自己的信心是有的。
望著榻上的汐顏在月色下白皙透明的容顏,瑞琛終是闔上眼眸,緩緩沉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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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該起來了。」
一道輕語在耳邊響起,汐顏抱著被子往內翻了個身,嘟嚷道。「安福,一刻鐘之後再來叫朕。」
「安福正在殿前攔住楊侍才,怕是抵擋不了多久,皇上快起來吧。」
楊侍才……楊冠衡……
汐顏瞪大眼,猛地坐起身。看了看榻前衣衫整齊的瑞琛,愣了一下,這才想起自己昨日讓太傅夜宿在華音殿了。想到自己現在定然蓬頭垢面,不由將被子往頭上一套,手臂往外揮了揮。「太傅……先出去吧。」
瑞琛當然不會離開,將汐顏捂著的被子拉下,看著她憋得紅紅的臉頰笑道。「安福不在,讓瑞某服侍皇上梳洗吧。」
轉身將冒著熱氣的水盆捧了過來,見汐顏正胡亂套著衣衫,瑞琛笑了笑,沒有上前幫忙。畢竟沒有皇上的命令而近身,是對她的不敬。加之偶爾逗弄還好,若逼得緊了,難保汐顏會羞惱成怒,一下子將他推得遠遠的。
平日穿衣梳頭都是汐顏自己來做,也不會生疏。只是瑞琛站在一邊看著她,讓汐顏有些緊張,衣襟上向來能輕松扣上的盤龍扣,卻忽然難以應付起來。好在太傅沒有出聲,亦未過來幫忙。片刻後,汐顏終是在困窘中,穿戴整齊。
接過瑞琛遞來的沾了水的手帕,擦了擦臉,汐顏便听到殿外陣陣喧嘩,不一會就從中分辨出楊侍才的聲音。漱了口,拭去了唇邊的水珠,汐顏放下帕子,就要往殿外走去。
「皇上,昨天在塵微宮的事,除了允侍人與他的貼身侍從,並沒有其他人看見。」瑞琛在身後低聲說道,汐顏聞言,頓住了腳步。
「太傅的意思是,楊侍才是被人慫恿了?」
她微微頷首,允子羽收買宮人的事情汐顏是了解的。在楊冠衡有允子羽的人,她並不覺得奇怪,只是允子羽未免過于多疑而且小心了,一而再再而三地試探她。墨眸偷偷瞄了瑞琛一眼,難道昨日的事,他們還要重復一次?
瑞琛眼波一轉,輕笑道。「皇上,楊侍才就要進來了。」
隱約听見楊冠衡的聲音由遠至近,汐顏咬咬牙,轉身走向他。瑞琛一手攬著她的細腰,在軟榻坐下,汐顏則在他大腿上。她扭捏地動了動,忽見瑞琛扯開案上的一塊布,一盤精致的點心出現在汐顏面前。
汐顏正覺得月復中空空,伸手探向點心,卻被瑞琛的手臂阻了下來。不解地瞥向他,只見瑞琛取出一塊點心,遞到汐顏嘴邊。汐顏吃驚地看著他,突然察覺到紛亂的腳步聲已經接近,只能不甘不願地用力咬了一大口。
瑞琛望著汐顏氣鼓鼓的臉頰,微微笑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