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輕輕一嘆,從亦翔的懷里跳了下來,走向雨疏。
「九弟,能救你的,現在就只有我了。你也明白,能力在你之上的人才能救得了你。」
雨疏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角,譏笑道。「難道皇姐要犧牲自身的能力,把母後的那一份給了我?」
身子一僵,段欣頓住了腳步,皺起眉頭。「……我還有想要做的事情,只能給九弟一部分。」
「一部分能支撐多久?一月兩月?還是一年兩年?」雨疏淡淡笑著,清冽的眼眸定定地看向個頭小小的段欣,神色淡漠。「如今我已是延口殘喘,一個將死之人,就沒有必要浪費皇姐的力氣了。今晚就到這里吧,皇姐,九弟不送了。」
段欣心下一緊,急急道。「九弟就不能接受皇姐的一片好心麼?只要能活下去,管它是一月還是一年!」
「說到底,皇姐也只是想借此讓自己的愧疚少一些罷了。」唇邊勾起一抹冷笑,雨疏眼眸微微眯起。「當然能活下去皆大歡喜,但是……如果我不想活了,皇姐又待如何?」
段欣眉頭緊皺不否認,這麼多年來,我的確很內疚當時沒有出手救九弟。但是若非當年的選擇,羽兒根本活不了……」
「所以皇姐想說的是,即使回到當初,你的選擇依舊不變?」雨疏低笑著打斷她的話,眼底一片冰冷。「我明白皇姐的意思了,既然當時你選擇了五哥,那麼現在就別假惺惺地來找我。真的要恕罪,那麼就將你的性命還給我!」
亦翔猛地站起身,驟然冰冷肅殺的氣息撲面而來。雨疏神色未變,目光依舊停留在臉色蒼白的段欣之上。
「皇姐。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以為我真地不知道,當年母後逃離,是你告的密。不然父皇怎麼可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追上我們,還迅速壓制住了母後。」
段欣踉蹌著退後一步,軟軟的身子倒在亦翔的臂彎里。亦翔收斂了殺氣,低頭關切地看著懷中的段欣。雨疏似是沒有看見她慘白的臉色,繼續說道。
「當時如果母後使出術法。在場根本無人能抵抗。但是那個時候,皇姐站在哪里?」雨疏垂下眼簾。仿佛在回想當年的情景。「……母後怕是做夢也想不到,她將壓制我們唯一地符咒傳授了給你,最後卻是用在了她身上。你站在父皇的身邊,眼睜睜地看著母後地術法被擊潰,甚至反噬。那一刻母後的神情,我永遠都不會忘記……」
「夠了!」段欣尖叫一聲,喝止了雨疏的話。「不要再說下去了……我錯了,我沒想到那符咒抑制了術法之後,還會反噬施術者……」
她每回在夢中看見母後渾身鮮血,眼底的憤恨與絕望。禁不住痛苦起來。父皇將母後當作一個重要棋子,不愛她卻佔有她。後來,母後愛上了一個侍衛,策劃著離開皇宮,到偏遠的山腳隱居。因為自己的使命,不忍荒廢祭師的傳承,才會把事情告知于她,甚至將對付他們唯一的符咒交在段欣手中。
段欣那時候只是想著不讓母後離開。為什麼她走了,卻帶著九弟;為什麼母後可以逃開,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卻把他們丟在這冰冷的皇宮,自生自滅……她不甘心,所以她亦沒有讓母後如願。
那個侍衛死了,被人挖去雙眼,砍斷了四肢,涂滿糖漿丟在山林之中,下場可想而知。母後也死了。身上潛存地能力被父皇用秘術,全數注入到她身體里,她成為了新一任的祭師。九弟被父皇日夜打罵泄憤,最後甚至生死不明。被拋在荒郊之中。
這件事情一直纏繞在段欣的心里。她無法原諒自己。成為祭師後,她更不能離開皇宮。甚至父皇擔心她像母後那般逃走,聖殿被侍衛圍得水泄不通。她的腳上,還綁著一條鎖鏈,鑰匙在父皇的手里。
除了平日必須出席的祭祀和聖典,段欣根本不被允許離開聖殿。殿內除了伺候的婢女,再無旁人,而這些婢女亦被父皇用藥毒啞了。不會泄露聖殿的
也無法協助她逃離。
段欣孤單地在聖殿中生活,一年又一年。她時常想著,這就是當年一念之差地報應吧。連羽兒最後也不得不離開炘國保存自己,皇宮之中,又剩下了她一人……
眨了眨眼,雙目隱隱有些刺痛,卻干澀地落不下淚來。這麼多年,自己的淚也留干了罷……段欣自嘲一笑,緩緩轉向雨疏,一字一句地答道。
「九弟,我答應你……」
「不行……你……」.著她,誰知眼前一黑,軟軟地倒了下去。意識已經迷茫,依舊抓住段欣的手,直到再也支撐不住。
段欣溫柔地看著亦翔,一眉一目,細細地端詳著,深刻在心底。亦翔,是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她愛的男人。段欣不止一次想著有一日,也像母後當年那般,尋個清淨偏僻的去處,兩人過著神仙般自由自在的生活。最好能生下一堆兒女,撫養他們長大,然後,兒孫滿堂……
段欣半闔著眼,握著亦翔的手。她曾經不止一次,跟他訴說著自己的夢想。亦翔抱著她靜靜地听著,唇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段欣抬手捂住雙眼,她一早便知這一切不可能會實現。她這樣的身體,因為並非正式地傳承,強行接收了上一代的能力變成的。不但不會長大,甚至于,她根本不會有生育的能力。
她是個騙子,欺騙別人,卻又欺騙自己……
「九弟,我要你放過亦翔。答應我,那麼我們就可以開始了。」抬起眸,段欣雙目直直地望向雨疏,說道。
雨疏看了地上地亦翔一眼,點了點頭。「我沒有必要為難他,只要他也別來為難我就好。」
段欣伸手吹了個口哨,一人躍了進來,抱起暈倒地亦翔便掠了出去,瞬間不見人影。雨疏眼看著那人離開,淡笑道。「讓傀儡將他帶出去,皇姐是不相信我的承諾。」
「不,只是不想讓九弟為難。南燻殿突然出現一個炘國人,會引來旁人非議地。」段欣不是不相信,而是不願將亦翔的性命付托給他人。傀儡不會傷害他,這一會應該已經出了皇宮,尋到個安全的地方放置亦翔了。
雨疏唇邊揚起一絲弧度,淡然道。「皇姐竟然這般為我設想,真是讓我受寵若驚。那麼,皇姐現在可以開始了嗎?」
沒有遲疑,段欣大步走了過去,跟雨疏面對面地坐在榻上。神色凝重,雙手一把抓住雨疏的雙臂。動作一頓,她遲疑道。「九弟,即使是我也不能肯定,此法能不能讓你痊愈如初……」
「我明白,這方法很危險,而且皇姐的並非純正之氣,恐怕我們兩人到最後都會性命不保。」雨疏歪著頭看向她,神色自若。「皇姐若是怕了,這會放棄還來得及。」
「既然答應了你,我便不會食言。」段欣用力抓緊他的雙臂,凝神靜氣,雙眼緊緊地閉上。
雨疏只覺從手臂有股冰冷的氣息慢慢向他全身蔓延,難以名狀的痛楚讓他禁不住緊咬唇瓣。他不敢掙扎,他亦不敢張口痛呼,怕影響段欣。只得默默地忍受著,唇瓣咬得鮮血淋灕也不自知。
不過一炷香的時間,身上的痛楚終于緩緩散去。原本緊抓手臂的力度一松,雨疏頹然地倒在榻上,額上浮現一層冷汗,面色卻暈染出幾分緋紅。反觀段欣唇色蒼白,雙手更是隱隱有些發黑,清麗的容顏漸漸顯出衰敗與憔悴。
「皇姐,」雨疏輕聲一喚,感覺到段欣的氣息漸弱。即使她以前作了些什麼,看見這樣的段欣,他的心底難免有些感傷。
雨疏想要活下去,那麼就只能讓這世上唯一一個能力在他之上的段欣犧牲。若母後泉下有知,會不會怪他太殘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