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書房里,司馬遙用手抹著嘴上的油,頗有感觸的發表著自己的意見。
「是不是男人和身體……關系不大。雖然我們……雖然爹失去了做種……啊呸……光耀門楣的依仗,但當年的事跡不是很讓朝中人稱道嗎?所以在我的心目中,爹一直是個大英雄,好男兒!」
說完後,司馬遙在心里把自己罵了一遍。其實在她的內心深處是非常尊敬這位父親的,但陰損的性格一直沒有憋過來,所以明明想說好話,有時也會不自覺的習慣說成壞話。
這位司馬淵自逢大難之後,不出兩年發妻亡故,十年如一日獨自撫養著愛女。
十年前,宮中政變。奸臣洪敬堯毒殺了大雍中宗皇帝,扶立僅五歲的皇子雍辯為帝,把持朝政,銀亂後攻;史官在史書上記︰大雍中宗二十三年,洪敬堯弒君。
洪敬堯聞之大怒,斬殺史官,下令重寫!
然而新任史官司馬淵,毫不動色,依然在史書上記︰
洪敬堯弒君!
雖然洪敬堯把持朝政,但也不敢再殺史官,因此他對司馬淵的仇恨已經埋下了種子。小小一個書生,竟然得罪宰相,簡直是不識好歹!終于在兩年後,征南大將軍程沫被洪敬堯陷害,要被軍法處置,于是司馬淵又站了出來。
聯同了大小數十位官員保奏了程氏父子不死。
但也就是這件事,司馬淵受了腐刑,和愛女二人遠離京師,來到了雲州。
回憶著往事,司馬淵的臉上露出了淡然的笑容。他看著女兒,說道︰「遙遙,父親已經是個殘廢之人了,不知道日後還能不能完成畢生心願。今天皇上派來欽差,宰相洪敬堯讓為父重回京師,在宮中做他的內侍……」
「什麼?」司馬遙抬頭看了父親一眼,心里有些為他難受。「命令您去給他做……做內侍?……」
內侍,就是進宮里當太監奴才!
「是。他因為史書的事情一直在打為父的主意。」司馬淵站了起來,背著手走過了一幅幅的先祖畫像。「大雍律法,史官之言不可輕廢!他如此待我,就是想折服我,讓我把他的史傳重修。所以在十年之後的今天,他認為足以磨掉了我的銳氣。」
「我操他洪敬堯祖宗十八代!」司馬遙突然罵了一聲,讓司馬淵大皺眉頭。雖然自己一直都在教導這個女兒,但她猥瑣的德性卻始終改不好;不過在當今的大雍敢如此唾罵洪敬堯的,除了他司馬淵,卻又只有這個女兒了。
想到這里,司馬淵不禁又露出了幾分笑容。
「小遙,我司馬家現在雖然沒落,但也是書香世家。這粗話髒話,以後切不要再說了。若是放在以前,你可是要被族長打板子的……」司馬淵拉著女兒坐在了椅子上,輕輕地嘆了口氣。「再說,你又沒見過洪敬堯,為什麼要罵他呢?」
「他賤嘛,把爹害得這麼慘,我當然要罵了。」十年前她雖然才剛剛生下來,但畢竟和其他小孩不同,非常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遭遇了變身,司馬遙當然同情這位比自己更慘的爹,不罵幾句心里當然不舒服。
不過她就只敢背地里罵,至于當面又是另一回事了。
但司馬淵卻轉過了頭,說道︰「小遙,從今天開始,你不要再罵相國了,因為我決定要去宮里做他的內侍了。我不僅要為他重新修編史傳,還要盡力的去討好他,巴結他,成為他最為貼心的奴才!所以,為父不希望你再出什麼事……」
「什麼?」司馬遙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爹,您在說什麼?您真打算去做……您不是說過士可殺不可辱嗎,難道這十年的生活,您就真的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了?」
「遙遙……你听我說。」司馬淵發現女兒並不是不懂事的小孩,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欣慰。「我知道你的秉性。雖然你從小到大,很多事情都讓為父不滿意,但……但唯獨這一件事,為父不後悔生下你。遙遙,為父是想討得老賊的信任,留在他的身邊。然後……」
「找機會為國除奸!……」
「爹!……」司馬遙連忙打斷了他的話,覺得自己的眼楮有點濕潤。作為一個現代人,她對古代這些忠臣烈士原本不感興趣,然而這位父親一而再再而三的舍身報國,實在讓她有些動容了。
她雖然不喜歡這個世界,但司馬淵是她在這里唯一的親人了。就這樣看著他離去,司馬遙覺得有些不能接受。
「對不起,我……我錯怪您了。」司馬遙抽了抽小鼻子,回想著自己一直以來的表現,好像有些過意不去。「我今天……今天又騙您了,大嬸給我的燻肉其實是兩塊……」
「哈哈,你這孩子。」司馬淵開心的笑了起來,端詳著司馬遙的臉,好像在端詳著自己最珍愛的寶貝。「為父走前,想把你托付給程沫父子。答應我,以後在別人家里好好的听話,別再胡鬧,然後找一個好人家。千萬……千萬別像你娘一樣找父親這樣的書呆子。」
司馬淵喘了口氣,從懷里取出一本薄冊放在她的手里,似乎在和她道別。
「這是爹十年來寫的《草堂筆錄》,雖然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但留下給你做個紀念吧。小遙,不管以後發生了什麼事情,你都要好好的活下去。這些年,為父已經和原來的士大夫不一樣了。我明悟了,女兒也是家門之後,一樣可以光宗耀祖!」
「爹……」
******
******
雲州省城,程員外府。
程沫雖然不再是朝庭武將,但祖孫三代奮勇為國,依然得到了士大夫們的敬重。今日他擺酒設宴,為自己同生共死的兄弟司馬淵餞行。
府內,程沫坐在首席,親自為司馬淵斟酒。然而在座的除了程氏父子和司馬遙之外,其他人則用鄙視的目光望著司馬淵。其實在他們眼里,受過腐刑的司馬淵早就沒有資格再與士大夫論座,更何況現在他居然還會去宮里當內侍,服侍洪敬堯?
酒過幾旬,不少人都開始交頭結耳,對著司馬淵指指點點。
「真是十年磨光英雄志,甘願進宮為內侍啊!」一個眉發如箭的男子飲了一口酒,突然大聲笑了起來;他這一笑,周圍早有人附和著哈哈大笑。程沫臉色一變,說道︰「陳大夫吃醉了,說了狂言。可記得當年若不是司馬兄相救,我程沫父子現在早已命喪奸臣之手!司馬兄義薄雲天,在史冊上記載老賊惡行,豈不是大丈夫所為?」
「休要再提當年的事情。」陳大夫舉著酒杯站了起來,說道︰「當年要不是內侍為亂,從蠻州引來了奸臣亂政,如今的大雍朝又怎會如此氣運衰落?司馬兄如今想回宮當內侍,莫非是想效仿當年九常侍之亂麼?」
他一說完,在座數十位士大夫無不拍手稱快。
原來當年的內侍總領王安就是中年淨身,因為女兒成了哲宗皇帝的貴妃從而大權獨攬,勾結後攻閹宦干預朝政;是以哲宗死後二十余年,其子中宗皇帝一直沒有實權。中宗皇帝心有不甘,這才從蠻州調來了洪敬堯父子「清君側」,除掉了王安父女和八個執政太監,史稱「後攻九常侍之亂」。
但讓中宗皇帝沒有想到的是,洪敬堯進宮後不僅沒有助他正君位,反而將他密害。之後洪敬堯廢立幼主,自封宰相,把持朝政十余年,滿朝文武因他勢力漸大,不敢妄言。傳聞京師里如果有人敢私論「洪敬堯」三字,立即滿門抄斬。
如今這位陳大夫借司馬諷王安,又痛斥了亂國奸相,讓在座士大夫們無不稱快。然而就在這時,一個清脆的聲音傳了出來︰「放你娘的屁!」
眾人一驚,回頭看時,竟然是站在司馬淵身邊的那個小女兒,司馬遙!
「遙遙,不得無禮!」司馬淵連忙訴責了女兒一句,但心里還是有些高興。這些什麼愛國君子,成天只知道說些空話,竟然連奸臣的名字都不敢說出來;倒是自己的這個女兒,還有幾分國士之氣,比那些偽君子強上十倍。
「爹,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司馬遙笑了笑,知道父親好像會錯了意。
自從穿越到了這個大雍朝,司馬遙就沒有一天過得快活,巴不得再穿越一遍,名副其實的「早死早超生」。原來是因為沒有功德,又有些舍不得司馬淵,所以才不敢亂死;如今攀上了這門好事,就算被奸臣殺了也算是個「烈女」了吧?要是這樣的話,不定自己就真的咸魚翻身了。
可是想想身邊的這位父親,十年過下來,好像真有點父女親情了。也正是因為這份感情,所以司馬遙今天才敢口出髒話,罵得那位陳大夫臉上一片通紅。
「大叔,你想罵人就指名道姓的罵,干嘛把我爹扯進去?」司馬遙天性猥瑣,最看不慣這些人所謂的「君子風度」,竟然直挺挺的就沖到了陳大夫的面前叉著腰拿眼瞪他,弄得這位「君子」差點摔倒。
「你敢罵王安,罵我爹,那是他們現在要麼死了,要麼敗了。你最後說的那個大奸臣,你怎麼不指名道姓?這里離京師十萬八千里,你還怕他听見了嗎?啊?」
「司馬小姐,請注意儀態……」陳大夫被她道破心事,急得額頭上直冒汗。洪敬堯的名字雖然在愛國人士的心里被罵了無數遍,但誰敢在大庭廣眾下說出來?國士才捐軀,而「君子」則是惜命的。
所以司馬遙知道,在座的只有父親和程伯父是「國士」,這些人都是偽君子罷了。
「他叫什麼,您說啊?」司馬遙挑了挑眉毛,有些鄙視的望著他。
「我……我……」
在場的人都低下了頭,沒有人敢去看滿面赤紅的陳大夫,仿佛剛才的豪情壯志都是裝出來的。司馬遙冷笑了一聲,突然大聲說道︰「我告訴你一遍,給我記住嘍!你們一天到晚罵的那個什麼大惡人,我替你們說!……」
「司馬小姐!……」
「小遙!」
「怕什麼?奸臣洪敬堯嘛!有什麼不敢說的!操!」
說完這句話後,司馬遙心里一陣大爽!太威風了,太有形象了,就算會被奸臣抓起來斬首,那也是一件大功德啊!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身前身後名,還能有機會穿越到更好的世界里當腫馬,哈哈……
啪!!!
就在司馬遙意婬正歡的時候,一記響亮的耳光扇在了她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