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烈文神秘笑笑︰「你以為我說的這些陛下心里沒數?他不知道恭親王比慶王爺更通曉洋務?一個祭天大典這麼大張旗鼓讓翁同和他們恢復漢禮?有些事是你們身在其位,看不透罷了。旁觀者清嘛,所以釋迦牟尼在菩提樹下正果卻是微笑不語呵呵呵。湯生,你看什麼呢!別讓門檻絆了!」
李鴻章這才恍然大悟,卻見辜鴻銘臉色凝重,緊走兩步追上,不想辜鴻銘焦急道︰「中堂,又有亂子了!」說著從西藏兩喇嘛表文里抽出一張薄如蟬翼的羊皮紙。
「亂子?!」兩個正談笑的老頭此時最怕的就是再听見什麼亂子。
接過來一瞧,不是藏文也不是蒙古文,看不懂。
「這是廓爾克(尼泊爾)文,第一句式小邦普利特維•比爾恭祝天朝大皇帝陛下萬壽萬安,下頭我還沒看完,怎麼廓爾克表文偷偷夾在西藏活佛的表文里!這不是活見鬼了!」辜鴻銘急叫道,「要是讓皇上看見,不定又得怎麼著呢!」
李鴻章剛綻開笑容的臉又沉下來,面對同樣悚然驚訝的的趙烈文道︰「哎,只怕是山雨又來啊。廓爾克、英國人,賊娘!又是一筆爛賬!湯生,趕緊把表文翻譯出來,等祭天大典結束立即上奏吧!」
老北京排外情緒很濃,除了天子腳下的良民的優越感,就是形形色色皇家禮儀對視覺的沖擊補充了自己平日茶余飯後的談資,在東方傳統神秘延續下的文化氛圍里,所有圍繞著皇帝的一切一切都具有使民眾從心里涌上的崇拜感。雖然天子住在禁衛森嚴的紫禁城里,可畢竟說起來跟皇上住一個城,那種自豪一直滲透進北京人血液里。
天將7點,薄薄的霧氣還環繞著紅牆黃瓦又高大巍峨的建築,所有中軸線的城門外側等待看熱鬧的百姓凍得直打哆嗦可熱情絲毫不減,仿佛所有四城的老少爺們都來湊趣了,賣小吃早點的也被步軍統領衙門——現在的京師警備衛戍司令部的士兵好說歹說「請到」了角落里,新任的警備司令官榮祿對皇帝的某些旨意大感意外——光緒皇帝不允許查禁北京地面上的小攤位,說是為了貧民們有口飯吃,同時還得保護祭天大典的安全,為此他在司令部連續幾天沒敢回家督率著手下將領仔仔細細把皇室儀仗的路線和附近的建築物挨著個查了幾遍,每座比較高的建築、商鋪上還安排了士兵守衛,生怕出丁點差錯,再混進幾個本國或是外國的刺客,他就別想要腦袋了。
渾渾噩噩的榮祿遞牌子進宮又在東暖閣听了半天機密,肚子餓的厲害還不敢說——皇帝御賜的那點兒點心對他來說也就是點心。
隨著眾位軍機大臣回了軍機處換衣服,遠遠見兒子榮浩和崔玉貴大步送來人參果雪蓮米飯,卻見李鴻章臉色不佳與趙烈文、辜鴻銘急匆匆進屋也不說話,榮祿盛了幾碗飯遞過去,自己也急匆匆吃了一碗,果然味道甚佳,從未嘗過的美味,正想囑咐榮浩幾句話,榮浩趁大家沒注意湊過來道︰「阿瑪,皇上讓我問問你外面的防衛是否嚴密?外藩和外國使臣安排得如何?方才只顧著談論軍機了。」
一听是皇帝問話,榮祿忙道︰「警備衛戍司令部的部隊全都出動,正陽門——午門一線多放了8000人,外城、天壇一帶最內層是御前侍衛司關防歸你們管、第二層禁衛軍為主、最外層才是警備軍。這是布防圖,你快點送進去!你在里頭也機靈點!上次皇上去咱們家我就覺得有事,千萬別再出岔子了!」見李鴻章已經換了衣服,榮祿笑道︰「中堂莫急,皇上問外藩與外國使節安排路線,我記得是您和湯生安排的。把那份抄本送上去吧。」
李鴻章看著像是有心事,一面由著侍從換著大紅繡金線蟒袍和雙垂紫色穗子的宋明樣式的七梁冠、金導簪,藍田玉銀鈕帶,怔了片刻才說︰「啊?哦,快著人送上去!湯生,那個廓爾克的文書回來再議。先把那份咱們與仲華安排的送上去!」低頭看看身上陌生的服飾眼神里陡然現出些許滿足興奮,自己掛了玉佩,一抬頭,見榮祿正盯著自己,李鴻章自失的笑笑︰「還是這華夏服飾啊,華夏華夏,章服之美謂之華,禮儀之盛謂之夏。恩,仲華莫要見笑啊!」
榮祿听李鴻章如此一說倒有些不好意思,皇帝廢除了滿洲自己也由滿洲正白旗改成漢族,瓜爾佳姓也改了榮,雖說自己與兒子在皇帝面前紅得發紫也心底里佩服皇帝的國策,可自己到底是滿洲八旗里的豪門望族,面對民族的消失總有一種失落,然面對難測的天威他不得不把憂慮藏在心底︰「不礙的,少荃兄言重了!皇上毅然重整中華法統才是上合天意、下順民心。湯生,趕緊著啊,你怎麼了?」
辜鴻銘手執那份詭秘的文本中了邪似的臉色發綠嘴里不知念道著什麼嚇了眾人一跳,左宗棠喊了一嗓子︰「湯生!!少荃問你話呢!怎麼出事了?!」
辜鴻銘嘴里沒停,猛地站起來傻呵呵的愣著又坐了回去,這情景把軍機處里的眾人吸引了正圍上來詢問。
「大權?……打拳?掌握……戰功?還是重掌握?」榮浩以為他發了 癥,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我明白了!!」
辜鴻銘大喊著跳起來︰「是那個意思!李中堂,你們…….」看見大家不安的望著自己,辜鴻銘不好意思的笑笑從抽屜里拿出一封奏本遞給榮浩︰「煩勞副總管上奏。剛才的失態你可別給皇上說。李中堂,廓爾克出事了!呃……還是等回來再說。榮副總管,此事現在千萬別上奏,我擔心耽誤了祭天大典。」
眾人一向知道辜鴻銘是個怪才也沒在意。榮浩接過文件點點頭走了。李鴻章滿意的跺著步邊問︰「是廓爾克出事,所以才讓人偷偷夾在**喇嘛的奏本里的?」
「是!中堂。咱們中國又得前門拒狼後門防虎了……」
隨著三聲石破天驚的信炮聲響,太和殿外響起宏大古雅的音樂從午門直沖出來輕柔舒緩的填入所有人的耳膜。
太和門外全套的天子大駕儀仗由換了月白色金飛魚服、鍍金獅頭彩繡鑾帶、高腰黑緞靴、身佩繡春刀的的鑾儀衛兵士舉著,剩下的鑾儀衛兵士端莊嚴整齊刷刷亮刀大呼︰「大駕齊備!百官肅立恭迎聖駕!」嘹亮的喊聲讓昏昏欲睡連著忙活了一夜的官員精神一振,連忙排班。
「瞧見了吧,這就是飛魚服,繡春刀!大明錦衣衛的制服!我算是看見了……」不勝感概的李鴻藻晶亮的眼神拽拽身上的繡著仙鶴的大紅金線蟒服,像個小孩子過年似的沖一旁的翁同和傻樂。
剛過70歲的翁同和同樣的服飾滿臉放光眼楮不夠用看著自己提領修書處同人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復原出來集合了漢唐宋明歷代朝服于一體的大漢服飾。嘴里激動地不知念叨著什麼。李鴻藻的一席話他是一個字沒听見。
「大漢將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