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在一家餐廳犒勞完自己,下午邱菲娜還有一節「材料檢測」的選修課。
作為工業設計專業的學生,邱菲娜覺得多學一些這類課程還是有用的。材料檢測的實際操作性很強,光靠上課沒有動手實踐絕對不行,像今天他們就要在實驗室學習使用折射儀。
之前听老師講解原理的時候,邱菲娜還覺得這種儀器很神秘很厲害。不過實際用起來卻是非常簡單,他們只需要把實驗室給的樣品放進去,按照嚴格的步驟讀出它們的折光率,然後查表就能分辨出是什麼材料。實驗室的樣品有玻璃、樹脂、水晶、鋯石等等,學生們只要把它們分辨出來就算合格。
剛開始新奇過後,邱菲娜漸漸覺得有些無聊了。
她想起上午撿到的透明石頭,于是也把它放到了折射儀上進行檢測。對于讀出來的數據她沒什麼感覺,不過當邱菲娜拿著這個數據去查表時,得到的結果卻讓她張大嘴巴說不出話來。
表上對應的材料,居然是……金剛石!
「金剛石不就是鑽石嗎?」邱菲娜吞了吞口水,意識到自己可能發大財了。
不過為什麼在街上,能撿到鑽石這種東西呢?如果是有人丟失的話,那個人應該很著急吧?作為美術學院的「打工狂人」、「超級打工妹」,邱菲娜一向認為自己只賺那些應得的錢,既不違反法律也不出賣尊嚴,勞動致富心安理得。但現在她手上這顆鑽石,卻似乎讓這個原則變得動搖起來。
邱菲娜的心理斗爭並沒有持續多久,因為她很快就發現自己不是唯一撿到鑽石的人。
當天下午的本地新聞中,記者拍攝到了一個壯觀的場面︰無數人流連在大街小巷花園樹叢里,低著頭到處翻弄好像在搜尋著什麼。這些奇怪畫面的下面,則是「彥州市街頭驚現大量鑽石,專家估計其總價值可能高達十億元」的新聞標題。
原來就在今天中午,有人報警說自己在路邊撿到了一顆鑽石,警方鑒定那是真的之後隨即發布了失物認領通告。據說那顆鑽石的價值高達上千萬元,這種拾金不昧的行為很符合社會和諧的思想,所以電視台很快就進行了大量的宣傳,如果搞得好的話上新聞聯播都是有可能的。
結果還沒有過多久,又有另一個人直接向電視台爆料,說自己在另一個地方也撿到了一顆鑽石,經鑒定同樣是價值上千萬的大顆粒極品鑽。兩顆鑽石都有相同的特點,那就是大顆粒、顏色幾乎為全透明、高純度無雜質無瑕疵,在鑽石的4C標準中除了切工這一項之外,其他三個屬性無不是極品中的極品。電視主持人曾問專家它們會不會是人造的,結果專家根據鑽石的品質拍著胸口斷定︰「它們絕對是天然的,要是人造的我把我的腦袋給你砍下來!」
這兩起報道一公開,街頭上頓時出現了無數「尋寶者」。
價值上千萬的鑽石在街上隨便撿,可以想象這種傳聞的吸引力有多大。普通人如果能撿到一顆,只要偷偷藏起來那就是一夜暴富。除了電視上的新聞報道之外,街上還流傳著某某民工篩沙撿到更大顆的鑽石,某某小孩打翻了垃圾桶結果里面也有一顆大鑽石之類的故事,更刺激著無數人走出家門希望踫踫運氣。
原本弘揚拾金不昧精神的主旋律新聞,一下子變成了揭露人性貪婪的批判新聞。這新聞聯播是別想上了,上焦點訪談倒是很有機會。整個彥州市就像瘋魔了一樣,有人無心工作跑去街上亂轉,有人老婆孩子一起動員穿街走巷翻草地,學生不去上課也沒有人管,因為老師們自己也撿鑽石去了……
在這個浩浩蕩蕩的尋寶大軍中,邱菲娜也是其中的一員。如果身邊的同學都去了,就她沒有去豈不是很可疑?即便是為了保守秘密,邱菲娜也必須表現得跟別人一樣,而且如果能多撿到一顆豈不是好?
在尋寶的過程中,邱菲娜的腦子一直暈暈乎乎的。
她根據電視上的報道進行估計,自己這顆鑽石的價值至少也有幾千萬。想到自己到處打工才賺到那麼點錢,現在突然變成了大富婆簡直就跟做夢一樣。邱菲娜知道自己要保持低調,但還是忍不住隔一段時間就伸手進入口袋,模一模里面的鑽石感受它那堅實的硬度,同時怎麼也控制不住嘴角的笑容。
邱菲娜並不知道,自己的表現已經被一個人盯上。
那雙貪婪的眼楮不但注視著街角草叢,而且也在注視著其他尋寶者的表情。邱菲娜以為她不把鑽石掏出來就足夠低調了,沒想到在有心人眼中她就像漆黑中的螢火蟲一般顯眼,幾乎只要稍微觀察就知道她那個口袋里有鑽石。
那個人慢慢向邱菲娜靠近,接著突然沖上前撞了她一下。
邱菲娜被撞得一個趔趄,然後就下意識地模了模口袋——里面的鑽石已經不見了!
「小偷,快抓住那個小偷!」她急切地喊叫起來,沖上去就要把那個小偷拉住。結果其他人都沒有反應,而小偷則是加快腳步想要逃離這里。邱菲娜恨得心都裂了,馬上更加歇斯底里地喊叫︰「我的鑽石,他拿走了我的鑽石啊!」
听到「鑽石」這兩個字,人群就像恐怖片里的僵尸一樣騷動起來。
一個穿著運動服的年輕人沖上前,對著小偷的後背就是一個飛腿踢去。小偷被踢得翻滾在地,抓在手里的鑽石也隨即掉了出來。下一刻更多的人圍聚上前,但是沒有人關注倒地的小偷,而是對那顆光閃閃的鑽石展開了哄搶。
邱菲娜被人擠在外面,根本就無法加入搶奪的行列。她的眼淚嘩啦啦的掉下來,想要推開前面的人卻總是力氣不夠,只能不停地大聲喊叫希望他們能讓開︰「那是我的鑽石啦,那是我上午就撿到的鑽石啦!……」
騷動漸漸地平息,鑽石也不見了蹤影。
「是誰拿走了?是誰拿走了我的鑽石啊!」邱菲娜聲音哽咽地呼喊著,一邊抹眼淚一邊向人群詢問。
看到沒有人主動回答,她抓著身邊的一個人就哭著說︰「你有沒有拿?」
「沒有。」
「你有沒有拿?」邱菲娜抓住了另一個人。
「不是我。」
「你有沒有拿?」
「沒有。」
……
所有人都說自己沒有拿,讓邱菲娜心急如焚簡直想自殺。那個小偷已經溜走了,但是這個時候也沒有人關心他,剛才他同樣被隔絕在爭搶的人群之外,那顆鑽石可以確定並不在他身上。
當然他要是留在這里,搞不好邱菲娜連殺人的想法都有。
邱菲娜的眼淚流得都快干了,見到一個人就哽咽著聲音問一句「你有沒有拿」,得到否定的回答又繼續去問旁邊的其他人。女孩失魂落魄的樣子很惹人憐愛,但是拿走鑽石的人並沒有因此而交出東西。
隨著天色逐漸昏暗下來,許多人開始打著手電筒到處轉悠。據說在黑暗中這樣打著光,更容易發現鑽石這種反射強烈的小物體。今天晚上的彥州市注定是個不眠之夜,不知道有多少人不睡覺也要尋寶。
邱菲娜在這些人當中,就像失去了神魂一樣走來走去。
她那句「你有沒有拿」,已經變成了無意識的自怨自艾︰「我真傻,真的!拿到鑽石就把它留在宿舍里好了,干嘛非要帶在身上嘛!帶在身上就帶在身上,干嘛還要有事沒事的模一模嘛!現在都不知道被誰給拿走了,嗚嗚嗚……我真的不想活了啦……」
就在這個時候,她突然听到一個溫和的聲音︰「你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