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由兩旁破舊的石磚房屋夾成,地面上是帶著苔類植物的石板路。向上看,約莫五人高的房子擋住了大部分的陽光。透進來的光線,不過是更加強調了巷子里氣氛的陰郁罷了。
練雲生真元透體,默默的與背上的黑劍進行著感應,獸皮包裹下的黑劍以微微的振動回應著。雖然夾雜著一絲殺氣,但是練雲生卻因為黑劍那輕微的振動而心里踏實了不少。老者言笑不禁的模樣,在練雲生看來已經有些做作。右手稍微放到背後一點的位置,悄悄的捏住了一張道符。雖然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不過在正式翻臉動手之前,練雲生還在應付著那個老人。不管怎麼說,即使對方是殺手工會的人可能性非常高,但是沒有動手之前,這個都還是猜測而已。練雲生做好了準備,但是絕對不會先出手。因為自己猜錯的話,可就冤枉了。
巷子里回蕩著兩人的腳步聲和有一句沒一句的隨意談話,氣氛到也正常。不過走了不少時候,老人突然用手一指,說道:「看,前面那個屋子就是了。」
練雲生順著老人所指的方向看去,由兩邊房屋所圍成的巷子里居然有一塊稍微開闊的地方,因為周圍都沒有什麼房屋,這個空間到也不小。一棟木質樓房就立在空地的中央,左右並不對稱的造型讓練雲生覺得難以從審美的角度從外形上加以評價。雖然是木質的樓房,但是練雲生不管怎麼看,覺得這都是一個由木板所組成的拼裝物。靠近一點的時候,練雲生更加覺得其堅固程度可能還不如一頂野外露營用的帳篷。當然,即使是比所能容納的人,這個屋子比帳篷也未必好到哪里去。
「這個……就是那個什麼補給品的店鋪?」練雲生心里真是五味翻騰─────殺手工會的人不會以為這樣偽劣的陷阱可以暗算到自己吧?
「恩,我那個老兄的口味是怪了點,這個屋子可是他親自弄起來的呢。據說還真是耗費了他不少心血呢,我這就去看看他在不在啊。」老人說完,轉身就向屋子走去。他眼中那種狡黠的眼神在轉身背對練雲生之時一閃而過,自然沒有被練雲生所發現。
練雲生放在背後的右手已經開始運起天地元氣,道符之上的微光若有若無,借著突然晃動了幾下。練雲生頓時大驚失色,腳步甚至向後退了小半步。原來,剛才悄悄準備道符的時候,竟然感覺到小屋方向傳來了幾乎是難以察覺的一陣天地元氣波動!
「該死啊,難道會是黑暗魔法師嗎?估計是沒錯了,不然一棟屋子好端端的哪里會來這樣的天地元氣波動啊。果然,是你們這些家夥!」練雲生心里開始緊張起來,但是並沒有什麼恐懼。不要說已經掌握的中級道術應該有可以和黑暗魔法師一拼的實力,背後的黑劍更加不是吃素的。在獸野和榮鎮教堂的兩次發威,黑劍幾乎是無往而不利。雖然殺戮起來稍微有些殘忍,不過練雲生覺得這樣總比讓別人殘忍來的好。當下也不再顧及是否會暴露身份,丹田中的真元開始全力運轉起來。正要催動道符發揮道術的時候,老人在那離譜的屋子前「叩叩」的敲了幾下,然後很快的往旁邊一閃。
「來了!」練雲生腦海中電光一閃,右手就要甩出那張道符。在他想來,老人這幾下敲擊,肯定是給屋子里的人發信號。不過一瞬之後,練雲生就驚訝的看見那屋子的門───如果那確實算門的話───砰然倒下,一個門洞樣的東西就這樣出現在了屋子面對小巷的方向。
「呵呵,我老兄這個門口,歷來都是這樣。不知道的人敲了,肯定就……恩?北方來的煉鐵朋友,你怎麼了?」
練雲生右手放在背後左足前踏借力,雖然僵硬在原地仿佛要丟出什麼東西的樣子,不過正是因為保持了靜止的狀態,顯得有些滑稽。
「怎麼了,這個門歷來都是這樣開的。「老人看到練雲生奇怪的模樣,不禁解釋起來:「所以說我那個朋友脾氣古怪就是這樣了,弄個店鋪都這麼奇怪。」
練雲生將差點就甩出去的道符收回手鐲里面,強行停止體內真元的運轉讓他幾乎窒息得難以動彈。好一會,他才慢慢的活動一下僵硬的右手,讓逆行的血氣略微順暢一點。因為沒有發現有什麼人來襲的跡象,練雲生自然沒有先出手的道理。不過那個「門」開之後,里面天地元氣的波動更為明顯,想來還是相當危險的。所以收起道符之後,練雲生還是隨時準備讓背後的飛劍做好暴起傷敵的準備。
「來來來,進來吧。」老人招呼了練雲生便轉身對著那門里叫道:「老哥,生意上門了!」
「……」
練雲生看著那老人帶頭走進了門里,頓時猶豫了一下。預料中的襲擊沒有到來,可是那天地元氣的波動卻明顯詭異。不過有黑劍護身,量來也不該有什麼太大的危險。咬了咬牙,還是跟在老人的後面走進屋子。
從那倒在地上的門板踩了過去,練雲生小心的注意著門後的動靜。雖然屋子因為沒有燭火之類的東西照明,加上又是在這樣陰森小巷的深處,自然是昏昏暗暗。可是有真元強化的目力,練雲生並沒有把這放在心上。門後竟然是條走廊,地板居然也是木質的,老人在前面走動時踏得木板「噠噠」響。練雲生警惕的目光左右打量著,走廊的牆壁木板呈暗灰色,仿佛年頭已經不少了。走廊約莫有二十多步,最末端是一轉角。低矮的屋頂加上這條走廊,怎麼看都覺得哪里不對勁。天地元氣的波動雖然沒有進一步增強,但是進屋之後卻從四面八方都能感覺到這股非自然的波動。至于是什麼人或者東西散發出來的,練雲生始終沒有能感應到。
到了轉角,又是一條走廊。仿佛為了讓練雲生安心,老人再次發話說道:「我這個老哥啊,弄個屋子都這麼古怪。等下看到他的時候,你最好不要說這個屋子怎麼不好怎麼古怪,他會不高興的。」
「我已經不高興了……」
第二條走廊的盡頭飄來一個冰冷的聲音,冷得仿佛空氣中的溫度也隨之下降。老人和練雲生冷不防都愣了一下,停下了腳步。
練雲生心中一緊,覺得這個聲音仿佛是在哪里听過的。冷,冰冷!不是劍邪老大那樣的沒有感情,而是那種非人聲音的冷。雖然一字一句都是可以理解的內容,可是……練雲生無法形容自己心里那種難受的感覺,這樣的感覺又不像是第一次感受到。這樣的聲音,簡直就是通過什麼器物再現了使用者的話一樣,沒帶著一點生氣。
老人沒有說話,低頭帶著練雲生往前走。每多一步,練雲生心里那難以形容的詭異感覺就更為強烈。屋子、天地元氣的波動、走廊、聲音……所有的一切仿佛都變得不像真實的存在。練雲生腦海里混亂而急速的思考著:哪里不對?到底是哪里不對?周圍這種詭異的感覺到底是怎麼來的?
看著腳底的走廊,回頭看看那轉角,練雲生猛然停步-----從外面看起來和帳篷差不多大的屋子能有這麼長的走廊!?也就是說,這個屋子里面的空間比他外部看起來大上了幾十倍!?練雲生額頭上頓時冒出冷汗,這已經不是一般的詭異就可以解釋清楚的東西,而是完全超出了一般的常識!
老人,陰暗的屋子,冰冷得沒有生氣的聲音,這一切都已經不是普通的危險了。練雲生心里恐懼感不斷增加,當下也顧不得什麼身份問題,反手從背上解出了黑劍。真元稍微運灌,劍身頓時「嗡嗡」聲響大振,以劍身為中心傳遞開的天地元氣微流與外界那天地元氣波動互相沖擊著。本來是無法視覺化的現象,卻在空中若有若無的顯示出那種能量交互影響的鏡像扭曲,練雲生周圍的空間中這樣的扭曲尤其明顯。
老人顯然是察覺了背後練雲生的動作,轉頭看了一下手持黑劍處于戒備狀態的練雲生,竟然沒有說一句話。
「外面那個家夥,不要鼓動魔力的變化。這里的空間,我是用魔法創造出來的。相信你也不希望看到這里空間坍塌,大家一起消失在虛無中的景象吧?菲烈德,這里已經沒有你的事情了,出去吧。」
冷冷的聲音從走廊浸透的暗紅木門里透了出來,寒意仿佛沖破了一切障礙般的鑽入腦海。不管是練雲生或是那個被叫做「菲烈德」的老人,都不禁皺起眉頭。听這樣的聲音說話,可真是算得听覺虐待了。
老人對著木門方向彎腰、鞠躬,然後匆匆的從練雲生的身邊走過,沿著走廊開速的離開,好像已經忘記了這里還有練雲生這個人,而且這人還是他引路帶來的。
練雲生現在完全明白了,那個發話的家夥肯定是一個黑暗魔法師。至于這個屋子這樣詭異的內部存在,竟然是用魔法創造出來的空間。對于這個,練雲生倒還比較容易理解。右手手腕上那師尊所送的儲物手鐲,不正是同類的東西嗎?同樣是用天地元氣能量,憑空制造出一個空間,並且壓縮在相對微小很多的物件內。
「原來魔法也可以做到類似的事情啊……」練雲生看了下手腕上的儲物手鐲,心里仿佛覺得隱隱的捕捉到一些什麼事情,但是此時情況又不容細想,難以捕捉到頭緒。
「你是什麼人?為什麼要把我引來這里?還有……你怎麼可能知道我的行蹤?不然怎麼我一到尼克斯小鎮你的人就能找到我?」練雲生緊張的握緊了黑劍,對著木門方向吼道。此時劍邪他們都在鎮子外的小崗後等著,是否遇到了和自己一樣的危險還未為可知,焦急之下,練雲生自然沒有什麼好的心情慢慢說話。
木門後先是一陣沉默,然後才緩緩說道:「有一種生物,叫做白夜蝶。因為體形相當微小,所以它們看起來幾乎都透明的。這樣的蝶,有著一些特殊的習性。它們雄蝶和雌蝶一生都只有一個伴侶,而且不管白天黑夜都要挨在一起。但奇怪的是,如果雌蝶被人放到什麼地方,雄蝶總能把雌蝶給找出來……當然,如果有人能夠感應到雄蝶的思維,也就能明白那消失的白蝶在什麼地方。呵呵……」
不像帶著什麼愉快心情發出的笑聲,讓練雲生覺得渾身都要冒疙瘩。雖然不知道這個什麼白夜蝶的事情和自己的問題有什麼聯系,但是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要是雌蝶已經死了呢?」
「雌蝶死了,雄蝶就絕對不會多活上半天。」
練雲生心中一動,月兌口而出道:「難道說,這個白夜蝶……」
「是的。」木門後的聲音依然冰冷:「你從來都沒有注意到,一只白得接近透明的小蝴蝶,一直在離你有少許距離的地方飛舞吧?」
練雲生手握著黑劍的手過于用力,指關節都微微的發白。劍尖正對著木門,他才說道:「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要用這種東西來跟蹤我?如果你是殺手工會的人,那就沒有什麼話好說了,出來痛痛快快的較量一下吧!」
「年輕的家夥,連對方的來歷都沒弄清楚就這樣充滿敵意嗎?如果我真的要收拾你,你到失去生命的那一刻,都不會發覺我的存在。想要知道我是誰,就進來看看吧。推開木門,你就會明白我是誰了。」
那種語調,感覺不到任何敵意也感覺不到一絲友善。練雲生猶豫了一下,看著木門考慮了一會才下了決斷:要是這個家夥想對付自己,用不著花費這麼多的心機和安排。反正有黑劍在手,對方也好像只有一個人的樣子,自己還怕了他不成?
劍尖下指,練雲生單手拿著黑劍慢慢靠向木門。自從知道自己所處的地方並非現實的空間,練雲生心里就一直不敢放松警惕。魔法的東西,他了解實在太少了,任何形式的攻擊,都可能造成難以彌補的惡果。每往木門靠近一步,練雲生都沒有放過周圍任何可能發生的變化。不過里面那聲音冰冷的人好像真的沒有動手的打算,一直走到木門前,練雲生都沒有發現任何的異常。不過沒有任何異常情況,這本身就是一種異常。難道這個家夥用了什麼白夜蝶之類的東西來追蹤自己,僅僅是為了在這里和自己聊天?顯然,練雲生在剎那的時間後就否定了這個荒唐的想法。
左手搭在暗紅木門上,觸感相當真實。木板的接縫和木紋的輪廓,通過手掌能明顯的感覺到。甚至是那種物體的質感,都讓練雲生無法將這里的東西和人為創造做出任何的聯系。不過那種來自四面八方的天地元氣波動,卻又讓練雲生不得不相信門後那人所說的都是真話。
左手稍微用力,木門就「吱呀」一聲打開了少許。已經打開的門縫里,晃動的光線說明里面有火光照明。不過那個人不出聲,里面就沒有任何聲響。整個屋子此時都處于死寂般的沉靜中,凝重而壓抑的氣氛,讓練雲生不得不強運真元來抵消猜疑和恐懼等負面情緒。木門打開不過是極短的時間,練雲生在這剎那,真元已經運轉到最為活躍的頂端,不光是要黑劍隨時可以出手,連肉身都暫時強化到一個從未達到的極限。只要情況不對,練雲生可是馬上就要動手的。
讓練雲生大吃一驚的是,門後並非一個屋子,而是山洞!火把照耀之下,突出的岩石影子不斷搖擺,上方的鍾乳岩穩穩的倒立在將近六七人高的洞頂。練雲生覺得眼前的一切有些昏眩-----這里可是鎮子小巷的中央啊,怎麼好端端的會有一個山洞出來?看來那個老人對于一個事實並沒有說謊……這里的主人卻是是脾氣古怪的人。即使是能利用魔法創造出一個空間,弄出這樣的地方來也卻是是有著相當惡劣趣味的人才能做出來啊。
山洞正中,擺著一張瓖嵌珠玉寶石的金屬座椅。椅子的扶手上,放置著一根暗紅色的魔杖。在幾乎能夠容納兩人兩人的寬大座椅上,一個帶著銀色面具,身披黑色長袍的人斜斜的靠在椅背上。座椅兩邊,各蹲著一只高大的奇形怪獸。兩只怪獸額頭上,都端端正正的有一個紅色的圓形圖案。黑衣人的視線並沒有落在練雲生的身上,只是凝視著右手手指上停著的一只小小白色蝴蝶。
「什麼!是你!」練雲生幾乎是驚叫著說道。
黑衣人的目光從蝴蝶身上轉到了練雲生右手的黑劍劍身,仔細的看了好一陣,才仿佛嘆息般的說道:「光輝神的後裔……典籍記載的確實沒有錯,里面確實就是那把發狂的劍啊。光明王用了之後,也都感到恐懼不已而急急封印的東西,你卻能使用……真是沒想到的事情呢。」
山洞中,兩人同時陷入了沉默。兩只怪獸眼中沒有什麼神采,只是死死的盯著練雲生。火把呼呼的燃燒,照亮了在這樣奇怪情況下面對的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