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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震洲站在淨壇山頂眺望遠方的天際漆黑的天空里寥寥點綴著幾顆並不明亮的星。沉痛的洪水還未在心底落潮身體卻似乎很累風吹動松濤的聲響傳到耳畔還是那樣寂寞、淒涼。他轉頭望向母親臥室的窗欞不覺垂下了頭。母親變得越來越憔悴那片衣底已不能再像從前一樣為他遮風蔽雨因為他不再是個孩子只能用自己的雙手去撐住那沉重而黑暗的、像是要從天上掉下來的烏雲。
「邢震洲?」
不遠處的樹林中忽然傳來一個似是陌生又熟悉的聲音他猛然回頭不禁愣住了那人竟是許久未見的凌若杉!
「你……從朔芳回來了?要不是剛才還出了點聲我還以為是幽靈出現。」他望著她笑容分明透著苦澀。
「我想見的是夫人不是你這個騙子。」
「你說……我是騙子?」
「還跟我裝腔作勢?從一開始你父親邢大領就在幕後策動了朔芳政變接著又要你跟齊淮信的妹妹和親一切早在你們父子的盤算中而我不過是一只被人耍弄的猴子。」
「不你誤會了我沒有半點耍弄你的意思我也是事變後才知道……」
「現在解釋有用嗎?時光不可能倒轉了!」
凌若杉厲聲打斷了他的話。
「你讓我做探子不就是想知道那天生的事嗎?好我告訴你齊淮信把蝕心粉涂在他叔父的酒杯邊緣又暗地里把芫香放在了堂弟齊淮義的手絹上僅僅是喝了幾杯酒擦了一把汗霜華大領就死于非命。齊淮義被我哥哥凌若松親手殺死我好不容易救出了爹本來想帶著他永遠離開這個人間地獄可他卻選擇了自盡……很好笑對吧?朔芳事變中喪生的所有人不過都是你們梵靈邢家權勢游戲下的犧牲品。」
「凌若杉!」
「不要這樣叫我!從前的凌若杉已經死了!」
她猛地從腰間拔出寶劍朝著他當胸便刺。邢震洲並未躲閃雙眼一閉仿佛早就在等著她將劍刺穿自己的胸口。劍尖踫到他的衣裳她突然停住了手她看到他的眼神竟藏著極度深沉的痛苦。
「為什麼不還手?為什麼不躲開?」
「既然你爹是因為我們邢家而死我又為何不能受你一劍?前些天我爹杖責我的時候我就沒想過還能在這世上活多久也許死在你手上倒更是干淨利落。」
凌若杉劍鋒一側倏地轉到他身後一劍劃破了他的衣裳。星光下她看到一道道青紫色的傷痕握劍的右手不覺顫抖。她緊緊咬住嘴唇劍鋒「唰」地一聲收了回去冷風拂過臉龐有些隱隱作痛。
「怎麼對我產生憐憫了嗎?想不到你這額上生著赤星的丫頭說話听來那樣刺耳卻藏著一顆慈悲心啊!」邢震洲笑著臉上的肌肉在抽搐。
凌若杉沒有回答只是凝視著他深邃的眼神。星星漸漸鑽入了黑雲里這個淒冷的夜他們兩人似乎都醉了醉在比海更深的苦痛之中一直對視著站到了天明……
「水蘊深深碧
舌偕寸寸香。
何消吟味苦
半世似泉湯……」
坐在山間的大岩石上邢震洲提著裝滿苦丁茶的紫砂壺不經意地吟起凌若杉曾經吟過的詩。兩人並肩在這山中游蕩著也不知已是第幾日也許他們都不明白自己為何要跟對方變成這樣一種既微妙又奇特的關系。或許同是天涯淪落人只單純地需要听到彼此的聲音喝著同一壺苦丁茶也就足夠。
「我都快忘記那見不得人的破詩了沒想到你還記得是無意還是故意的?」
「無意如何?故意又怎樣?我從小就接觸著黑暗早已分不清善惡就好像爹說的那樣人只要活著就注定要玷污自己的心我只是渴望自己被污染的心可以偶爾借點什麼東西清洗一下或許你的佳句便是可以清洗人心的東西所以我記下隨時都可以拿來自我安慰。」
凌若杉不禁笑了︰「這算哪門子破理由?」
「那你愛听什麼樣的理由?」邢震洲也遞上一個微笑。
「想听你說你這貴公子也跟我一樣變成了災星。」
邢震洲听到這話哈哈大笑︰「是啊!災星還真不是只有你這丫頭才配得上這名字呢!喂我好像也詩性大了要不要听我這個被你傳染上怪病的家伙也給你回吟一?」
凌若杉擺擺手「罷了邢二公子你要有此雅興還是等你成親之後吟給你的郡主听吧。」
「連你也覺得我該接受宿命?」他的聲音沉了下來。
「如果換作是我我可以接受宿命但我不會認命因為我想睜大眼楮看看將來的世界到底會變成什麼模樣。滄海桑田不過彈指間或許有一天我的命運就能靠自己的雙手來改變了吧。」她凝望著山下的風景睫毛低垂著看不清眼神卻能感覺到一股難以言明的無形之力。
「凌……」
「我已經拋棄那個名字了。」
「要是你不介意我倒可以替你重新起一個。」
他的目光中帶著不同從前的溫柔輕輕攤開她的右手伸指在她掌心比劃出三個字——冷、星、桓。
「冷星桓?」
「清冽如面赤星在身劍透威武桓桓之氣又有什麼名字比這更適合你?」
邢震洲站起身雪白的衣袂被風吹動山的那一邊雲霧底下升起了一輪紅彤彤的太陽。陽光正照在那塊大岩石上他笑著重新坐下為她倒上一杯苦丁茶。
「這石頭我也想給它取個名兒叫甘苦石。因為不管要經歷多少的痛苦我也一定要得到爹的覆雷劍在這里和你一起用寶劍刻下咱們的姓名到時再品這苦丁茶應該就會甜到心頭吧。」
當邢震洲回到大領府時邢震英踫巧去了弟弟的住處還送了不少補身的藥品。看著那些東西他有點哭笑不得就算自己要娶妻男女間的那點兒事不是沒嘗過再說他年輕力壯哪里用得著這些玩意兒?郡主的身份雖然矜貴可充其量也不過是個女人只是血液里流淌的東西可能跟藝伎不太一樣但要是連個女人都征服不了他這男人恐怕也做得失敗。
「這臭小子現在才舍得回來就那麼不想看見你哥嗎?喂你身上的傷養得怎麼樣了?我可是親眼見過那些拿棍子的家伙訓練打人面前就放一豆腐塊棍子往那上邊砸真正的能手是什麼你知道麼?豆腐沒裂成幾塊兒里邊卻稀巴爛……」
「哥我的傷沒你說的那麼嚴重我好歹也是邢家二公子那幾個家伙手下還留著情呢。倒是你沒事送那些玩意兒來做什麼?瞧我現在都健步如飛、生龍活虎了用得著補嗎?你是要你弟弟吐血還是馬失前蹄啊?」
邢震洲和兄長調侃著邢震英卻一開始就看出弟弟的眼神不對勁分明是在下人面前裝腔作勢等遣走了人關上房門馬上就得變臉。
「震洲別裝了前次你被爹打成那樣都不同意和親你以為瞞得過我?可是爹的脾氣你也清楚他就像爐灶里的火炭一樣表面上不會冒出火苗可是一旦往上面添幾根柴立刻就會竄出火焰。不是哥要說你像你這樣不斷往火里丟柴難道真要所有牽掛你的人看你引火自焚?」
邢震洲眼中流露出幾許失望「哥從小到大除了娘之外你一直是對我最好的人你了解爹也了解我不是嗎?或許在別人看來政策聯姻在貴族世家司空見慣可只靠著一副軀殼去和一個陌生女人結合身心都被無形的枷鎖束縛那樣的我就好過嗎?被綁在懸崖上風吹雨淋無論怎麼喊也喊不出聲只能等待死亡難道你也和爹一樣忍心看著我郁郁而終?」
「可惡的小子明知又可能被你打敗一次我竟然還抱著最後一線希望真是傻瓜……」
邢震英閉上雙眼搖頭嘆息。
「听著這次我來看你不是來逼婚。到迎親的那天原將軍會先來見你你只管跟他走就成。至于以後的事你必須得相信我我絕不會讓自己疼愛的弟弟被爹打死更不會讓你走向毀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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