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滿天的繁星,屋內是通明的燈火。
貝葉、凱日蘭、佩羅等人肅立一旁,听著桌前的紐卡爾給自己的心月復通報今天下午發生的驚人變故。
自前夜入城後,紐卡爾被一個副領主的虛餃奪走了曼尼亞政治統轄權,凱日蘭和佩羅也交出了兵權,掛上了軍部的閑職,可以說,這一派掌握的實際權力基本上被紐伯里和坎塔端掉了。
不過,誰都不能小看他們這股勢力,雖然他們在軍界的勢力,由于尤里奇的投降丹西和坎塔的回歸而受到重創,但紐卡爾在政界的影響力,在各位官僚中多年鋪下的盤根錯節的關系,卻是任誰也不敢小覷的。
影響力真是一個奇妙的東西,如果說利益是驅使人的原動力,那麼影響力就是說服他們,相信跟隨自己才能使他們利益最大化的藥,而且只要紐卡爾不從上被消滅,那麼這種影響力就難以消除。
「草原上的畜牲們,竟然打起了閃特國土的主意!」本來就帶有強烈民族主義情緒的凱日蘭,忍不住嚷了起來,在紐卡爾的逼視下不得不放低了聲音︰「丹西雖然是外來人,但好歹他屬于文明人,能尊重和學習我們的傳統,可要是讓那些曾屠殺和奸婬我們同胞的草原野蠻人進來,整個閃特都會變成人間地獄!我是絕對不會跟戈勃特這個魔王合作的!」
「是啊!」佩羅附和道︰「領主這麼做,沒有誰會跟隨他的,全閃特都會起來造反的。」
「這個事情倒是可以利用一下呢!」貝葉沉吟著。
「不行的,」紐卡爾搖著頭︰「所有的協議都將只是秘密協議,如果消息泄露出去,父親可以矢口否認。而且,當時只有我們四人在場,不需要查,他就能知道是誰放出去的消息。我們手里沒有一兵一卒,通過這些消息煽動赤手空拳的老百姓,在戒備森嚴的曼尼亞幾乎沒有成事的可能。」
「我有不少老部下,可以叫他們在軍中想想辦法。我相信只要消息散播出去,所有的軍人都會反對這種引狼入室的做法的。」凱日蘭建議道。
「凱日蘭將軍,這可不行,太冒險了,還沒到那種時候。」貝葉搖頭否決了凱日蘭的建議。
「丹西已經再次兵臨城下,」紐卡爾望著天上的星星若有所思︰「這一次是他親自帶軍前來。父親投靠戈勃特,影響最大的其實是丹西。假如我們再度派人跟他去談判,跟他擺明形勢,也許他會考慮我們的和平建議的。」
「丹西這邊無論如何是必須利用的,擋住戈勃特還得靠他的軍隊才行,」貝葉點點頭,隨後又搖頭︰「不過現在時機未到。跟丹西見過一面後,我就知道,他是個野心極大的賭徒,不屈不撓,不賭到最後一鋪不會認輸。這樣的人,千萬別在他順風順水、優勢在握的時候找他去談判。只有讓他先嘗嘗戈勃特的厲害,我們又控制了曼尼亞,到時再派人跟他去談判,我方才能獲得滿意的結果和最大的利益。」
「嗯,這樣當然最好了,可我們現在的形勢,又談何容易呀!」紐卡爾嘆了口氣︰「能保住自身性命就不錯了。」
「殿下倒也不必過分沮喪,我們現在不是沒有機會,相反,薩布羅貢的出現,反倒給了我們一個契機。」
「哦,」紐卡爾眼光一閃︰「先生的意思是?」
「殿下,今天下午,對于薩布羅貢的建議和領主後來作出的決策,各人的態度是怎樣的呢?」
「除了佐米亞德這個馬屁精在那繼續拍馬屁外,坎塔、紐那提和我都沒怎麼吭聲,只是默默地接受了父親的最後決定。」
葉撫著尖下巴︰「紐那提可以排除,我們的機會就在我的舊主,坎塔將軍身上。」
「坎塔?貝葉先生,此話怎講?」
「我跟隨坎塔將軍也有幾年時光了,對于他的脾氣多少有些了解。他追隨領主,主要是報答過去領主對他的恩情,同時他也確實想干一番事業。雖然說,這些年出于各種限制,坎塔將軍也做了不少違心的事情,但我還是察覺得出,在他的心底里,仍然把自己當成一個英勇正直的騎士,至少他自己是這麼認為的。在當前的形勢下,領主作出這樣的決定,我想,在坎塔大人心里,也絕不會贊同的。」
貝葉的分析,叫紐卡爾深吸一口氣︰「貝葉先生,您有把握嗎?」
直接策反最高軍事長官,而且是正跟自己唱對台戲,一直忠心于紐伯里的坎塔,貝葉的想法確實與眾不同。當然,這里邊的風險也相當大,任誰都不能不仔細掂量。
「殿下要說把握,我也不敢打包票。人心是最難揣度的,坎塔最後的選擇是什麼,我也無法肯定。不過,我個人覺得,這個險值得一冒。」
紐卡爾在屋里連踱幾個來回,才下定決心︰「那好,我今晚就去拜會一下坎塔大將軍。」
「殿下,」貝葉阻止道︰「您去的話,目標太大,還是由屬下代勞妥當一些。我是他的舊屬,拜見老上級是個絕佳的借口。萬一出事,您也多一些回旋的余地。」
「嗯,也好,那一切就拜托先生了。」
「軍團長,前面就是麥芽城轄地了。離邊境三公里處,有一個小村落叫做瑪斯坳,實際上是詹魯軍隊的一個秘密補給中轉站,有兩百名詹魯士兵在那里駐防,這是我畫的草圖。」
猛虎自治領的中央郡與麥芽城交界處旁的一片樺樹林里,親自充當斥候的自由軍團副軍團長阿施塔,正向巴維爾匯報偵察結果。
維爾微微地點點頭,接過阿施塔遞過來的草圖,用僅剩的獨眼就著昏暗的星光端詳起來。
經過幾天的趨馳後,以保境安民為己任的自由軍團,卻將自己的處女戰,選定境外進行。
不過,這也正反映出巴維爾的特點,指揮作戰別出心裁,往往總是在敵人意想不到的地方狠下痛手。
由于中央郡獨裁官席爾瓦采取大踏步撤退,全線收縮的防守策略,使得詹魯和塞爾聯軍能夠在中央郡戰場上長驅直進,也讓繞道麥芽城的詹魯騎兵基本上撲了個空,除了巴普的那五千紅虎軍團騎兵外,既沒有遇到什麼抵抗,也沒有撈到什麼好處。
當然,由于是第一次踏上敵國的領土,誰都不知道前面有什麼陷阱,敵人會突然從哪里冒出來,所以久經戰陣的聯軍將領們還是盡最大的努力協調行動,處處小心翼翼,步步為營地前進。
雖然這樣做,使得軍隊推進速度有所減慢,但卻減少許多隱藏的凶險。對于兵力佔絕對優勢的他們而言,即使平穩前進,正面強攻,也能將敵人砸個粉碎,實在是沒有為取勝而冒險的必要。
聯軍的順利進軍,使得設在麥芽城轄地內的,原本作為前哨補給站的各處軍需駐地,變成了詹魯人安穩的後方,何況這里是看似猛虎自治領盟友,在戰爭中保持中立的麥芽城的領地。
所以,在這些地方駐扎的軍人,難免會產生松懈的情緒,而巴維爾卻恰恰選擇了這些地方給詹魯人永生難忘的教訓。
當然,自由軍團戰士們的特殊身份,也令他們作起戰來百無禁忌,不必像正規軍那樣,去考慮什麼外交影響。
看罷地圖,巴維爾給幾位大隊長分頭布置完各自的任務後,就與軍官們一起,回身招呼隱蔽在林間休息的五百戰士們起來準備戰斗。
都是打過仗的老兵,戰士們很快就拿起了武器,跨上戰馬,排好了陣勢。
因為已經是平民身份,所以大家都褪去了巨虎軍團的鎧甲,穿上了輕便的布衫,為了標識身份,每個人的額頭都系著一根藍色的緞帶。
這以後也成為了自由軍團的傳統之一。隨著時代的變遷,他們身上的戎裝式樣也在不停地變換,但頭系藍帶的傳統,卻從來沒有改變過,所以自由軍團又有了一個別稱——「藍帶軍」。
當然,自由軍團還有很多其他的別名,每一個名字,都有一段值得書寫的典故。
五百人里唯一的護旗官,中隊長瑞奇舉起軍旗,站在隊伍的最前端。這是一面由戰士們按照巴維爾的意思,在一個晚上匆匆趕制出來的,有些簡陋的軍旗。
旗桿是砍下來的一段小樹的樹干,旗面是用寶劍割開的四方形白布,幾個略通畫技的戰士,在上面畫了一只振翅翱翔的鴿子。雖然當時和後世的很多人都認為這幾個戰士的畫技實在不怎麼樣,這哪是鴿子,分明是一只努力跳上土牆的母雞嘛!
不過巴維爾對此卻相當滿意。對于一支軍隊,這些器物之所以珍貴,並不在于其材料的價格、做工的精細和圖像的美妙,而在于里面所賦予的神聖意義以及戰士們對它們的敬仰和崇拜。
「弟兄們,詹魯人已經侵略了我們神聖的中央郡,我們的同胞們正在敵人的鐵蹄下申吟。在敵人的正面,自然有我們英勇的正規軍抵擋,而我們的任務,則是在敵人身後插上一把小刀。不要小看我們的戰斗,只要不停地給敵人這種打擊,他們一樣會痛苦萬分,甚至失血而亡!不要因為我們人少而自慚形穢,只要我們戰斗不息,所有的人們都會起而效尤,我們的隊伍也會像雪球一樣越來越壯大!今晚,是我們自由軍團成立後的第一場戰斗,希望所有人都能有出色的表演!現在全軍听令,跟隨我,進軍瑪斯坳!」
五百人發出一聲整齊的吶喊,隨後跟著巴維爾和其他軍官,悄無聲息地朝著西南方向前進。
約莫走了半個多小時,瑪斯坳的燈光已經在一公里遠處閃爍。巴維爾舉起右手做個手勢,全軍停下了馬步。
「怎麼回事?」巴維爾皺眉問道。
「不是詹魯或麥芽城黑雲騎士團的巡邏兵,」從身後縱馬趕來的阿施塔回答道︰「也許是莊園主私兵武裝,或者是地方上的治安守備隊。」
「也不像,」巴維爾面無表情,低聲說道︰「他們自打我軍走出樹林不久後,就盯上了我們。這些人行動迅捷,身手不錯,幾撥人前後餃接,配合得宜,偵察工作做得相當職業,絕不是普通私兵或農夫出身的地方治安隊能做到的。」
「既不是正規軍,也不是私兵和治安隊,」阿施塔也是滿肚子疑惑,眯著眼楮想了想︰「難道是盜賊團?不過他們沒看到我們打著軍旗,帶有武器嗎?」
巴維爾回頭看了看,在微黯的星光下,在遠處根本看不清簡陋的軍旗上的圖案和字樣,把它當成商隊的標記也無可厚非,而身穿平民服裝的隊伍後頭,二十多名戰士押著百來匹戰馬,上面駝著自由軍團的糧草、金幣和武器等物資。
「有可能是盜賊團,」巴維爾的獨眼望了遠處幾個快速移動的模糊身影一眼︰「恐怕他們把我們當成普通的武裝商隊了。」
「我帶一幫弟兄去把他們趕走。」身旁的瑞奇說道。
「不可,」巴維爾否決了瑞奇的提議︰「敢進攻幾百人的武裝商隊,對方人數肯定不少于三百。在這里鬧起來,恐怕會驚動瑪斯坳的詹魯駐軍。」
「要是這幫兔崽子在我們進攻瑪斯坳的時候,來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就討厭了。」
出師不利,處女戰就踫到這樣棘手的事,阿施塔也相當惱火︰「不如我們裝作不知道,掉轉方向前進,找個僻靜地方先解決掉這群混蛋,再去收拾詹魯土撥鼠。」
「嗯,這樣也好,」巴維爾點頭應允︰「不過,我們還是盡量先禮後兵的好,免得未戰先折損人手。況且盜賊團目前不是我們的敵人,他們的活動,也能給敵人帶來一些麻煩。」
巴維爾掉轉馬頭,帶著五百戰士轉而向西前進,對于遠處那些偵察者的動向視而不見。
跑了大約五公里,巴維爾找了片密林前的空地,命令戰士們就地歇息,篝火也不點,趁著黑夜的掩護,作好備戰工作。
果不其然,發覺這支「商隊」停下來歇息後,自以為行蹤隱蔽得很好,負責偵察的幾個盜賊,只留下一人在遠處監視,其他人都轉身回去。不一會兒,大隊的盜賊就從東、北、南三個方向同時朝自由軍團的棲息地撲過來。
這伙盜賊的數目不少,將近七八百人,竟然點起了火把前進。也難怪他們有恃無恐,七八百人的大型盜賊團,已經有足夠的實力,對僅為他們半數略多的商隊,進行明火執仗的搶劫了。
不過,這伙盜賊今天顯然打錯了算盤。當他們距離「商隊」約百米遠的時候,對方似乎一點也不見驚慌,整支隊伍鴉雀無聲,令盜賊們心下奇怪。
「點火!」巴維爾沉聲下令。
灑了燃油的幾個柴堆迅速升起熊熊烈焰,夢想著殺人越貨的盜賊們,臉上的興奮被驚訝所替代,一個整齊的半圓形防御陣形展現在他們面前。
戰陣的外緣是幾排巨大的防護盾牌,兩百名步兵手持長矛和戟槍,傲然肅立。
他們身後是百余名弓箭手,所有人彎弓搭弦,箭矢沿四十五度角拉滿弓弦,引而不發。
不過只需對方指揮官一聲令下,箭手們手一松,雨點般的箭矢就將落到盜賊們的頭上。
在戰陣的兩側,則各為一百騎兵,引轡立馬,長劍高舉。盜賊和首領們這才知道不妙,對方完全是訓練有素的正規軍,打起來根本不是對手。
巴維爾拿著自己心愛的布魯斯長弓站在陣前,瑞奇高舉軍旗挺立身後。
「自由軍團的巴維爾,向各位深夜來訪的朋友們問好!」帶著丹田中氣發出的聲音,所有的盜賊們都听得一清二楚。
盜賊們頓時發現自己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撲上去打吧,估計是送死居多,很多人已經是滿心恐懼,雙股戰栗了;就此撤退嘛,萬一自由軍團趁機反咬一口,來個餃尾追擊,盜賊團估計也會是被打個落花流水,對方可是有騎兵的呀!
一個頭目模樣的人站出來︰「巴維爾……」
話未說完,但听一聲弦響,巴維爾手中利箭出手!
該人尚未來得及縮頭,箭矢已經擦過了他的頭皮,將他頭頂的帽子深深地釘在地上!箭翎兀自微微顫動!
「叫你們老大出來,像你這等小嘍嘍,不配跟我講話!」巴維爾的話音再次響起。
在威猛的軍勢上,巴維爾再顯露這麼一手絕技,給盜賊們已經有些恐懼的心理上再添一層震懾。
剛才還想耍些詭計的盜賊首領,也知道不宜再縮頭藏腦,只得站出身來︰「黑雨團杰姆,向巴維爾先生致意!不知英雄在此,為了混口飯吃,剛才多有得罪,還望貴方海涵。」
曾經參加過哈里河谷大戰的杰姆,見識過丹西指揮初出道的猛虎軍團大破盜賊聯軍的血腥場面,知道跟正規軍正面對壘,幾倍的盜賊都不是敵手。
如今面臨同樣的場景,他也不得不忍氣吞聲,盡量避免沖突的發生。
「想不到今晚的不速之客,竟然是大名鼎鼎的黑雨團來訪,有失遠迎哪!」巴維爾爽朗地一笑︰「不知者不怪,我們自由軍團與黑雨團井水不犯河水,又天幸沒有發生流血沖突,我當然也不宜再行留難。不過,既然團長親臨,機會難得,你我何不單獨相敘,讓我們兩方就此化干戈為玉帛呢?」
巴維爾發出邀請,騎虎難下的杰姆也不願再當著這麼多手下人的面示弱于人。
自己最揪心的還是他手下的這支齊整嚴明的軍隊,至于個人的武藝,剛才雖然對方露了一手,但心里估算,也就跟自己是半斤八兩的水平。
即使巴維爾剛才有所藏拙,單打獨斗起來,在百招內想拿下自己絕無可能,與他單獨相處自己並不懼怕。
想到這,杰姆也傲然昂首︰「也好,就尊兄所言。」
巴維爾作個手勢,自由軍團的步、騎、弓三個方陣都放下了武器,不過戰士們仍然肅立著不移動腳步,保持陣形不變。
兩位首領都給副手秘密地交待幾句後,才不約而同地朝旁邊的密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