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尼亞之役,猛虎軍團和閃北軍方都自作聰明地以為算計了對方。兩方的指揮都是破綻百出,最後是上帝以擲骰子的方式選擇了勝利者。」猛虎帝國後期,具有強烈民族分裂意識的塞爾族著名史學家丹奎那在著述中寫道。
「曼尼亞攻防戰是帝國開國戰史上的一次偉大戰役。丹西陛下不顧自身安危,身先士卒,勇毅頑強,抱病痛之軀親自沖鋒陷陣,實乃我帝國軍人的楷模典範。」猛虎帝國正史如是說。
「一場莫名其妙戰役,人數眾多的猛虎軍團卻在以寡敵眾。」西大陸武神盧其阿諾得知戰況後作出的評價。
「曼尼亞戰役,是政治上的杰作、軍事上的巧合。軍事只是政治的延續,所以這一切的巧合,其實早已注定。」呼蘭戰神柯庫里能在日記中如此描述道。
正史野史看來分歧頗大,同時代人的描述也見仁見智,那麼,這場戰役到底是如何進行的?讓我們撥開歷史的重重迷霧,去探究一下背後的真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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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露出了魚肚白,夜晚的血戰卻絕不因晝夜的轉化而有絲毫的停滯跡象,不過局勢正越來越朝著對猛虎軍團有利的方向變化。
硬拚歸根到底是實力的較量,在人數、裝備和訓練度上要高明一些的猛虎軍團親衛縱隊開始掌握起戰斗的主動權,在大多數地方開始形成優勢並有繼續加劇的趨勢。
而憑著高昂的士氣和斗志作戰的閃特騎兵們,經過一晚上的血戰,發起進攻時的那口氣到此時也消耗得差不多了。看起來,混戰的相持階段即將過去,猛虎軍團的收獲季節也即將一如既往地到來了。
不過,戰場的雙方指揮官都對此非常不滿。意圖立下戰功的佐米亞德不用說自然是怒氣滿膛,而開始佔據優勢的丹西一方,同樣也是焦躁不安,愁眉緊鎖。
硬拚自然是實力的較量,但同時也是實實在在的兵力消耗戰,任何名將除非為了某種戰略意圖,否則都不願意進行這樣戰役。殺敵三千,自損八百,這是冷兵器時代即使是大獲全勝的勝利方也無法回避的損失。勝利方的真正收獲在于追擊潰敵時取得的戰果,可目前這種局勢下,卻又不允許猛虎軍團親衛縱隊進行追擊。
當然,丹西和貝葉等人不滿的不僅如此,更在于戰略意圖的無法實現。費了這麼大勁來誘敵,只是擊敗眼前這萬許敵軍,顯然與自己的初衷相違逆。要是早知道佩羅是這樣派兵,還不如多留點人馬,或者將在戰場西部隱伏起來的別亞率領的三萬騎兵調過來,圍殲這支不知天高地厚、蠻沖猛打的萬人騎兵隊伍,也好過現在的結果。
「就這麼著了?」羅米自然不放過奚落貝葉的機會︰「貝葉先生,那個只會紙上談兵的佩羅,他的大軍在哪呢?」
「羅米!」未及貝葉出言,丹西已經呵斥出聲︰「戰役計劃是由猛虎軍團全體將官擬制,由我決定的,責任不在任何謀劃者身上,你可明白這個道理?!」
「是!」羅米不得不隱忍下來。
「今晚的指揮確實有些不夠妥當。」庫巴當然懂得既不惹領主生氣又護著手下的道理︰「魚吃了餌卻不上鉤。現在是不是該把別亞將軍的部隊調上來或者叫大部隊反身過來支援了?」
「這也許妥當些。」丹西點點頭︰「你看呢,貝葉?」
貝葉尚沒來得及回話,偵察兵已經跑了過來︰「佩羅率五萬大軍正迅速朝這里開過來!」
「終于來了!雖然晚了些,到底還是上鉤了。」丹西的臉上開朗了許多︰「是佩羅親自率隊來嗎?」
「是的,是閃北大將軍的帥旗。」
「索司將軍呢?」庫巴問道。
「這就不知道了。」偵察兵猶豫道︰「天色不大亮,分隊的旗幟看不清楚。」
「按軍事常規和閃北傳統,既然佩羅親來,必然會派資格最老、軍階最高的索司守衛曼尼亞城池。」貝葉也當高興。
「嗯,談起閃北軍事,你當然熟悉!」丹西笑道,轉身下令︰「派人傳令別亞將軍,按第二套方案行動,馬上繞過戰場趕往曼尼亞城,接管敵軍老巢!」
與佩羅一樣,丹西對于本次戰役同樣是做了多方面的準備,有數套作戰計劃同時供選用。但所有的作戰計劃都是建立在一個基本的前提之上,那就是佩羅會中計追擊且索司定然會遵守已經達成的秘密協議。
如此,倘若是索司率主力前來,則可以根據與敵軍主將間達成的默契,將對方誘至某處包圍收編。閃北主力投降後,曼尼亞守軍人數銳減,即使強攻也能很快攻下,且不會造成太大的損傷。
同樣,倘若是佩羅親來而索司守城,則可以襲敵後方,奪其堅城,失去了堅城掩護的閃北主力,絕對難逃被猛虎軍團大軍圍殲的命運。
丹西此方的計劃與佩羅的計劃一樣,都是在對敵軍有很高程度了解的基礎上進行的理性分析,本身都是無可厚非的。
不過,戰場就是戰場,沒有什麼計劃是完美,即使一切都按最大概率計算,可一旦敵人或自己的屬下突然采取非理性的戰場行為,不按常理出牌時,就會使得這些計劃完全落空,奇計變成了無謂的冒險,正兵變成了有勇無謀,正劇的內容卻以荒誕劇的形式上演。
「敵軍人數眾多,要不要南行部隊回來支援?」貝葉仍然保持著參謀長必要的謹慎與小心。
「不必了,干事干到底,演戲演全套。」丹西看了下面諸將略有些緊張的神情︰「命令南行主力繼續行進,午後再回頭增援此處戰場。」
「來得及嗎?那需要大半天的工夫才能回來增援,敵軍是我們的數倍,行嗎?」庫巴疑惑道。
「不這樣做的話,佩羅可能會察覺我軍動向,奪城計劃就會泡湯。」諸人眼里,病容難掩的丹西此時臉上開始閃動起熠熠的神采,眼中恢復了他們熟悉的大賭徒那種老道而大膽的眩目貪光。
「我覺得還是如庫巴將軍所言,盡量謹慎穩妥一些。」貝葉也勸道。
「此處離曼尼亞不遠,假如別亞方面進展順利的話,奪取城池後,城內的軍隊應該可以在一兩個小時內趕到的。」丹西寬慰著屬下︰「我就是佩羅眼里最大的餌,不下點本,他是不會上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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旗飄舞,戰馬嘶鳴,在天亮時分,戈勃特騎在一匹烏身白蹄的名駒「踏雪」上,領著數十萬游牧大軍主力穿過天險死亡峽谷,沖進了廣闊的南部平原區。
這里就看得出誰跟「雄鷹可汗」更貼心了,先期到達的季爾登自然早做好了準備,已經命親兵不顧戰後疲勞,連夜為戈勃特修好了專用的大帳篷,並劃好了詳細的宿營區。
而昨晚相繼與季爾登和威達斗氣的赤拉維則沒有什麼舉動,僅僅是帶手下將士們列隊迎接檢閱。
「呼呵!」數萬沃薩勇士排成他們最整齊的隊伍(雖然在南方各國看來仍然是松松散散的樣子),舉起各自的五花八門的武器,高聲齊呼,向友軍和自己的領袖致意。
「呼呵!」領頭的戈勃特一勒韁繩「踏雪」前足高立。隨後,戈勃特拔出身後的青龍神劍,遙空一揮,帶著強勁內力發出草原武士傳統的吶喊。
「呼呵!」
看到崇拜的偶像和聯軍領袖的英姿,所有草原戰士都由衷地歡呼。包括一些他族首領都不能不受到感染,一起加入歡呼的行列。
沃薩人鼎盛的軍容和本次戰役的輝煌戰績,都令他們不得不感嘆對方的強大,惋惜本族與沃薩的差距不僅沒有縮小,反而在繼續加大。而對這部分人的震懾和威服,顯然也是今天戈勃特想要達到的效果之一。
帶著各族首領繞行一圈,檢閱了隊伍後,戈勃特開始主持戰死勇士們的下葬儀式。
沃薩人在兩代首領的改革下,已經拋卻了過去野蠻的天葬習俗,改為溫和一些的土葬,雖然尚未學會像走廊國家那樣使用棺材安置死者。
對于戰死者的葬禮,都由最高首領親自主持,給予最隆重的儀式。另外,同一次戰役的所有死者都葬于戰場的同一處,表明即便身死,大家也永遠是戰友。
一些巫師們在喃喃地吟頌,一些巫師則披上全身鷹羽制成的服裝,圍著火堆手舞足蹈。死者都穿上了沃薩盛裝,帶著自己心愛的武器、箭囊,被親戚、戰友們放入了一個個掘好的深坑中。
戈勃特全身白裝縞素,跪立在墓前。青龍神劍刺破了厚實的手掌,鮮血順著手指滴入了土地︰「願祖輩的英靈與我們同在,願沃薩人的威儀加于八荒!戰士鮮血浸潤的地方,永遠是我們的家園!」
「願祖輩的英靈與我們同在,願沃薩人的威儀加于八荒!戰士鮮血浸潤的地方,永遠是我們的家園!」
在戈勃特身後,所有沃薩人都和首領一樣跪立著,用兵刃刺破手掌,讓鮮血順著手指滴入腳下的土地,並念頌著戈勃特上任後所改編的新式葬禮辭。
其他各族的人,則在各自首領的帶領下,默默肅立。
偌大的草原,龐大的隊伍,除了巫師們的吟唱和掘土填坑聲外,听不到其他聲音,天上的飛禽早已被這支大軍早先的閱兵歡呼聲轟得暫時逃離了。
葬禮完畢後,輪到了分配戰利品的時刻。依照草原戰爭的習俗,像目前這種戰斗情況,所有俘虜都會按照軍功和職務高低,分到各個家族,有死者的家庭照例會獲得最多的奴隸,而繳獲的軍用物資、糧食和金幣,則由戈勃特統一處置,可以當場獎賞也可以留待以後分配。這種方式由戈連首創推行,後為各族紛紛效仿,它的好處在于保持本族人口不因頻繁的戰爭而減少,使戰勝一方越打越強。
像中央走廊一樣,隨著技術的進步和文明的發展,兼並的勢頭不可阻擋,戰爭的規模也越來越大。頻頻的征戰造成了草原上的成年男子成為稀缺軍用品,也使得寡婦群有不斷增大的趨勢。戈連這招的厲害之處就在于,對于俘虜,分到本族各部落各家族中,只要他宣誓效忠本族首領,就給予本族人待遇,分給他一些牧群,甚至還有女人,拴住了不少為本族效力的勇士的心。鼓勵生育,一直是草原民族的一項長期基本政策。
戈連的這一政策,在客觀上促進了草原各族的融合,為今後草原大帝國的誕生奠定了基礎。
當然,以上情況僅是對草原其他民族有效,對于南方中央走廊地區抓來的文明俘虜,按傳統給予他們的是奴隸待遇,且不允許更改。
當然,由于情勢的變化和寡婦數量的增多,許多沃薩的家族和部落,為了使俘虜更快地融為本族的勤懇牧民或勇敢戰士,實際上給予不少南方俘虜以草原人同樣的待遇。
對此,戈勃特即使有不同意見和不滿,也只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在發展「生產力」的強大要求面前,任何傳統觀念或強力首領的禁令,都是那麼的蒼白與無力,身為領袖的戈勃特自然是明白人。
不過今天,戈勃特並沒有按以往的習俗來處理戰利品,他命令將俘虜集中統一管理,但把物資和金幣等按戰功進行分配,以作補償。這種政策對于一般人來說倒也沒什麼。對于貧窮的草原人而言,戈勃特這次分配的財貨相當慷慨。
不過任何政策都不能叫所有人滿意,戈勃特這一次的策略卻引起了寡婦群體的不滿。
游牧民族出征,並不禁止家屬隨行,相反他們往往是男子們打頭陣,後面整個家庭跟隨而來。婦女除了極少數像卡琳爾這樣的女勇士外,絕大多數還是從事後勤工作,是戰爭中不可缺少的一根支柱。當然,他們的家也簡單而易于流動,放下帳篷就是家,卷起帳篷,趕著馬車就能走。
這種戰爭方式帶來不少的副產品。一方面,游牧民族的出征隊伍沒有一般正規軍,即使最嚴明的軍隊,都避免不了的通病——打仗久了就難免思家。家,就在他們的身後。這樣,游牧戰士們也更耐苦戰,作戰更加勇猛,因為前方的失敗意味著身後家人難保。
另一方面,作為戰爭支柱之一,婦女在游牧民族中的地位較農耕文明世界要高出一截,在部族內具有一定的發言權。這種地位可絕非施舍,而是她們自己爭取得來的。
本次跟隨游牧大部隊出來,有不少是擔任後勤工作的寡婦。除了為族人效力外,從戰俘中挑選到一個合適的丈夫也是她們內心里的渴求。戈勃特分配政策,顯然令她們相當失望。根據這一分配方式,除了本次作戰後產生的新任寡婦外,其他寡婦沒有丈夫在前方作戰,按照軍功進行分配,她們自然也分不到什麼財貨,等于說是人財兩空。
「南方人惜命不怕破財!」對于這個一無所獲的利益群體,戈勃特不得不親自出面安撫,交代自己的意圖︰「一個俘虜能夠換到不少金幣呢!得到贖金後我會按人頭進行分配,有了錢以後,還怕找不到窮小伙子?」
手里沒有餅的時候,就必須懂得畫餅的藝術,它至少能保證短時間內可以充饑,丹西如此,戈勃特如此,精明的政治家概莫能外。當然,能不能最終兌現,那就看各人的本事了。
「丹西,歸根到底是個生意人,他會跟我做這筆交易的。」戈勃特拍著胸脯保證道。
有時候你不得不服,同行之間最相互了解。戈勃特與丹西雖然素未謀面,給對方的評價卻是一語中的。
在首領的寬慰下,寡婦們的代言人,幾位已經喪夫的沃薩高級軍官的孀婦離開了。不管如何,總算有了首領一個承諾,而按照以往的慣例,戈勃特的承諾從來沒有落空過。
列席參加會見的赤拉維,由于昨晚伊森一席話的作用,心里卻隱隱感到里邊的文章絕不僅僅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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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拉維,听說你生擒了敵方主將威達,還把他關進了馬糞棚里?」
果然,處理完這些雜七雜八的事情後,戈勃特將閑雜人等趕走,召集沃薩七羽將以上的軍官談論軍政要務。會議的第一句,他就拋開其他,劈頭直問赤拉維。
「是,當時我有些生氣,做事沖動了些。」赤拉維赧顏道︰「今天我已經將他換到舒適的大帳篷里。」
今天早上,當伊森獲悉昨晚赤拉維與威達見面的經過後,也是大吃一驚,除了連聲責怪,還立刻勸其改善對方待遇。
「不,赤拉維,你干得很好!」出乎意料的是,戈勃特相當高興︰「你不僅打仗立下了大功,而且處置威達的方式也深合我心哪!那些奴隸角斗士,要是落到了我手里,只有更慘的遭遇。」
戈勃特的話與自己預想的大相徑庭,赤拉維不由得一楞。
「赤拉維,立下了這樣的功勞,值得重賞。你說說看,想要什麼樣的獎賞呢?」戈勃特興致勃勃地問道。
「哎,這個。」赤拉維記起了今天伊森的特意囑咐,只是根據現今的情況改變了說辭︰「按照慣例,誰抓到的俘虜歸誰所有。雖然大汗您的分配方式有所改變,不過,我希望對于我例外一下。威達是我抓到,我想請您將他賜與我為奴,讓我好好折磨他一下,解我昨晚受辱之恨。」
「哦?」赤拉維的要求令戈勃特也是一楞,望了手下這個九羽將一會,他才點頭道︰「听說丹西的角斗士朋友,個個傲氣沖天,看來傳言不虛呢,竟然連咱們草原上數得著的好漢赤拉維也敢藐視?看來得給他們更大的教訓,他們才知道謙虛是什麼。這次跟丹西的俘虜交易,所有的俘虜都明碼標價,有贖金標準,不過對于他手下的角斗士朋友們,一個也不賣,全部讓他們在本族為奴。好吧,赤拉維,我就準你的要求。不過,你得馬上把他趕出帳篷,讓他繼續在糞堆里打滾!」
「這個當然∼」赤拉維咬著牙︰「今天我是怕您責怪,才不情願地把那個高傲的小公雞請進帳篷的。既然您的意思我已經明白,自然不會再客氣什麼了!」
赤拉維的表情倒確實有一多半是真心流露,戈勃特洞察力驚人的銳目也看不出什麼破綻來︰「那好,咱們進入下一個議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