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軍團副軍團長丘根率兩百親兵騎士排開眾人,來到了案發現場……
听完民眾七嘴八舌的介紹,望望對岸有恃無恐的塞爾騎隊,丘根的眉頭蹙成了一個鐵疙瘩。
因自由軍團這支強大的半軍事化民間武裝的存在,中央軍團的主要任務是守好首都巨木堡和黑岩、紅土兩座衛星城,並在邊境軍塞和戰略要地戍衛,其他的防衛工作都交給了自由軍團。按說,周邊國家是不敢來招惹猛虎自治領這個瘟神的,基本上能保持和平局面。但最近兩周以來,塞爾邊防軍卻一反常態,不斷在國境線上惹是生非,大有挑釁之意。
丹西率本國主力猛虎軍團南下與異教徒爭奪兩盟半島,獨眼龍巴維爾帶走了五萬自由軍團精銳將士,中央軍團軍團長跛子別亞亦同行出征,防衛本土的任務就落到了丘根、克魯斯和烏丁三位副軍團長的肩上。大軍在外,國內防御日顯空虛,原本武力弱于本方的塞爾等國也開始不再忌憚,甚或主動找茬,尋釁滋事。而一向比較剛硬的猛虎自治領,開始忍讓內斂,委曲求全,嚴禁邊界事端。丘根等人像救火隊員一樣在邊境奔走,約束自由民的暴力復仇行動,撲滅引發戰爭的火苗。
丘根不像巴維爾、別亞那樣在自由民中享有崇高聲望,中央軍團和自由軍團也屬于不同的作戰序列,不存在直接的上下級管轄權。他出面強行壓制本國自由民,不僅累得日夜不得安寧,而且還背上了一個吃里扒外、懦弱無能的臭名聲。
不過,再憋屈,安多里爾左相的命令也必須執行。況且塞爾人雖在故意制造邊境摩擦,卻也不敢肆無忌憚。過去的敗績仍令他們心有余悸,宗教戰爭引起的狂熱氣氛雖因時間流逝而有所淡化,但宗教情緒余波猶存,即使塞爾人想打仗,也必須想辦法將戰爭責任推向對方,而不敢違逆國內民眾意志,直接發起大規模侵略。正是看準了這一點,自治領才忍氣吞聲,把筆筆血債記下來,等丹西率主力大軍勝利歸來後再回頭跟塞爾人算帳!
「別在邊境線上聚眾生事,帶上死者,回去再商議!」
小孩是否過河心線很難說得清楚,其他大人則是沖過國境被殺,這是塞爾人敢于下手的原因。丘根不願給塞爾人落下口實,只有退讓。
「我們生事?!」
「你為什麼袒護禽獸?!」
……
丘根的威望顯然不足以令火暴的自由民信服,遭到民眾七嘴八舌的聲討。
「安多里爾左相有令,無論以任何理由出境犯邊者,永久剝奪其自由民資格,並送司法總署刑罰!」
丘根舉起寶劍。沒辦法,只有硬性彈壓。
「咒你媽!」
「膽小鬼!」
「賣國賊!」
大家更加惱火,紛紛把氣朝丘根頭上發泄。
不過,塞爾人有三千輕騎在對岸等候,丘根手下的兩百子弟兵竟然還幫著外人!聞訊趕來的自由民僅幾百人,干起來肯定吃虧,也只有從命離去。
一場即將發生的血斗似乎就要消弭于無形,孰料突生變端。
淺槽河僅二十余米,對岸那些緊張的塞爾騎兵見平素蠻勇凶狠的中央郡自由民垂頭喪氣地離開,甚至在內部還起了爭端,都開始哄笑嘲弄起來。
吹口哨的,罵架的,噓人的,什麼難听的都有。
一個年輕人實在無法忍受,轉身就將手里的火把就往對岸投去泄憤!
「還擊!」
一個陰狠的聲音下令。
「嗖嗖嗖!」
三千塞爾騎手全都引弓搭箭,朝著剛剛回頭,尚未走出幾步的人群射去!
海亞爾與胡瑪領地交界的浪溪。
雖然武索大將軍成功地將出征部隊從跛子別亞的利齒中帶回國內,避免了全軍覆沒的下場,但塞尼在君側煽風點火,仍遭到了不懂軍事的國王亞希米德冷落,把戰敗的責任都推到這位穩重的老將頭上。雖然武索未被撤職,但來自閃特的軍事顧問塞尼和其女婿戈締斯這兩個外來戰將卻把持了軍隊的控制權,武索父子則被完全架空,有職無權,任何調動都要經過國王的批準,而國王又對塞尼言听計從,實際權力掌握在誰手里,不言而喻。
與丹西有仇的塞尼,當然要尋機報復,奪回失去的一切。
「戈締斯將軍,我已打探清楚,」一名斥候道,「一個隸屬于白駿部落的小家族在對岸三公里處扎營放牧,約有二十個帳篷。」
「嗯,」戈締斯冷冷點頭,把手一招,「全軍渡河,消滅這伙惡心而臊腥的馬販子!」
上千海亞爾將士開始渡河。
「戈締斯將軍,擅開邊釁……」一位參軍疑道。
「我手里有御批詔書,」戈締斯滿不在乎地揮手道,「出了事,我負全責!」
雞鳴鎮。
除了原有的三十幾具尸體,雞鳴區自由民又有數十人死傷,丘根的親兵也死了十人,傷了二十幾個。最要命的是,雞鳴區兩位長老,一死一傷,丘根肩頭上也插了一根翎箭!
事情不僅鬧大,連丘根也忍不住火氣,更何況受害者家屬的哭聲和鎮內自由民的罵聲在火上添油!
「傳我命令!」丘根一把拔下肩膀上血淋淋的箭頭,「雞冠山防衛大隊、雞啄嶺防衛大隊、雞鳴鎮第二守備大隊、勺子湖第四騎兵大隊,全都到淺槽河畔集中!」
「是!」
傳令兵領命飛奔而去。
無須動員,整個雞鳴鎮里的兩千自由民壯男們早就披掛甲冑,躍馬拔刀,等待出發了……
這是一個躁動的夏末,尚未到秋天,多事之秋就已來臨。
戰爭就如一種古怪的皮膚病,驀然就從兩盟半島傳染至中央走廊,而整個過程,也恰如抓撓癬疥。
艷如桃花的紅斑,傳出難以形容的騷癢**,象烈焰紅唇一般誘惑著手指,叫人不得不伸手抓撓。越抓就越癢,越癢就越抓,發自牙齦深處的快感,象箭一般地射穿身體的感覺系統。戰爭綜合癥就此爆發,每一根寒毛都豎立起來,每一寸皮膚都成了極樂的聖地,令人恨不能生出一千只手,以便同時招呼那一千方癢處,狠狠地抓,狠狠地撓!
那種火辣辣、麻酥酥的美妙滋味,如吸毒一般,不斷迫使你加快頻率、加大力度!
戰爭就是國家之癢。全體國民都陷入了戰爭的迷狂情緒中,極度的殺戮快感淹沒了一切,其他都不復存在,所有的工作都圍繞戰爭而展開。時間凝滯,思維停止,萬物皆空。直到最後,不支倒地,癱軟如泥,皮爛肉開,周身遍布淋灕的血痕……
兩盟半島自不必說。兩盟之戰撓了一遍,聖火狂徒入侵撓了一遍,神聖聯盟殺進又再撓一遍,兩年多時間被摳掐抓擰了三遍,富庶的半島基本上被幾只大手弄成了大潰爛。
南邊的搔癢還在繼續尚未褪去,中部又開始了這一歡快迷醉的過程,而酥癢的最先發源地,則來自淺槽河與浪溪的兩個不引人注目的小紅點……
「海亞爾無端屠我牧民,白駿部落發起反擊,黑駿、灰駿等部落也飛馬馳援,胡瑪輕騎攻破馬蹄圍,進入海亞爾境內尋仇,誓要擒殺戈締斯!」
「海亞爾國王發布總動員令,境內進入最高戒備狀態,全力反抗野蠻民族入侵!海亞爾使者向所有盟國、周邊國家緊急求援,並向教皇費文上書陳情!」
「無恥的塞爾王國厚土郡邊防軍打死打傷我中央郡雞鳴區近百兵民,殺我雞鳴區長老,射傷丘根將軍!我中央軍團守備部隊與雞鳴區自由民聯手,奮起反抗,擊殺滋事敵軍千余!」
「厚土郡總督普內爾公報私仇,偏袒部下為非作歹,並率三萬邊防部隊越境復仇!中央軍團和累斯頓東岸二十五個自由民行政區,兵民一心,協力合作,不僅擊退敵軍,還乘勝追擊至厚土城!」
「塞爾國王習博卡二世下令全境征兵,抗擊猛虎自治領入侵!吉卡斯宰相游說各國,要求建立第二次反虎同盟!」
「東教廷對發生于中央走廊里的教胞自相殘殺非常痛心,教皇陛下呼吁各方冷靜處理糾紛,立刻無條件停戰!」
「庫姆奇、蘇來爾等七國發表聯合聲明,強烈譴責猛虎自治領的野蠻入侵行為!聲明指出,猛虎自治領一貫實行霸權擴張政策,這次突然向海亞爾和塞爾發起軍事進攻,充分暴露了該國偽托護教衛聖之名,行褻瀆教規、摧殘正義、欺壓鄰國之實的丑惡嘴臉!」
「聖瓦爾尼和不里埃聯合王國、詹魯王國、所拉密公國發表聯合公報,無條件支持猛虎自治領的正當防衛和反擊行動,要求各方立刻休戰,采取措施防止事態進一步擴大!」
「呼蘭帝國與蘇來爾王國達成婚約,瑟連陛下將迎娶娥麗姬絲公主殿下。兩國聯名向猛虎自治領遞交通諜,要求該國立刻無條件釋放被扣押的娥麗姬絲公主,否則,由此引發的一切後果由該國自負!」
「安多里爾左相受丹西領主委托發表宣言稱,猛虎自治領將單方面停火,將部隊撤回國內,並願意與各國就邊境糾紛進行談判。左相大人同時指出,娥麗姬絲公主殿下來去自由,行動不受任何限制,留于自治領,是公主殿下自己做出的選擇。」
「呼蘭帝國接受了塞爾王國與海亞爾王國的請求,與兩國簽訂共同防衛盟約,將派遣部隊協助兩國維持邊境和平。帝國宰相圖克拉祖表示,該盟約是純粹防御性的和約,不針對任何國家,呼蘭帝國一貫熱愛和平,不願與任何國家為敵,但帝國有力量、也有義務維護走廊的和平局面。」
「據傳,相當多的民眾對于本國政府延請來自呼蘭的異教軍隊進入國境非常不滿。塞爾王國下令逮捕七名教士,理由是他們散布謠言,歪曲教義,把盟友呼蘭帝國的協助說成是引狼入室。」
「據傳,東教廷就走廊局勢召集各國元首緊急磋商對策。」
「據傳,猛虎自治領正秘密為娥麗姬絲公主挑選夫婿,以圖破壞呼蘭與蘇來爾的婚約。」
「據傳,軻庫里能大將軍正在摩雲關緊急調度兵馬,不日即將西進走廊!」
「號外!娥麗姬絲公主被刺身亡,神秘刺客一劍致命,自治領三十名死士抵敵不住!」
「蘇來爾要求自治領對娥麗姬絲公主死亡一事負全部責任!」
「瑟連陛下在什罕布爾為未婚妻舉行葬禮,並以殺妻之恨名義發布軍事動員令!」
連續幾個星期,戰報、密信、傳聞等像雪片一樣飛往兩盟半島神聖聯盟指揮總部,中央走廊的事態進展快得讓人目不暇接!尤其是听得最後一個消息,丹西癱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滯,久久無言……
這段時間以來,兩盟半島的軍事進展非常順利,除薩格爾防御圈和聖杰西前線外,整個半島幾乎都落入了神聖聯盟的掌控之中。
半島南部戰場上,威塞克率軍重新奪回鯊魚島,徹底截斷帝國遠征部隊與本土的聯系。查理率艦隊在海面上控制航道,掃清一切殘余的異教水師武裝。奎爾、凱魯、鄧肯打出海豚戰旗,率義勇軍主力向薩格爾進軍。各軍協同而進,從海陸兩面完成了對馬赫迪統軍駐守的薩格爾防御圈的總包圍。
丹西和狄龍率重兵在正面牽制住艾哈邁德的主力部隊,並為追擊做好了一切準備工作。一旦艾哈邁德不顧一切地奪路而逃,他們必然是全軍尾隨,辣手無情地窮追猛打,置之死地而後快!
查理和別亞也派出部隊相配合。海面不必再說,完全成了蛟龍軍團的天下,異教徒無可遁逃。陸地上所有的通道退路,也都被半島義勇軍控制住。
別亞夫婦親自率騎隊隱蔽阻擊。跛子命令阻擊部隊放開大路,控扼兩廂,並不直接攔阻退潮般逃竄的異教洪流,而是在城池要塞、關哨路口、樹林山隘等險要地段布置障礙,在任何可供埋伏的地方設下暗兵,隨時進行截殺騷擾,造成危機四伏、草木皆兵的態勢。
如此,後有追兵,前有堵截,撤逃的聖火部眾難免步步驚心,斗志消沉,越逃越沒信心。丹西和狄龍的主力,如虎豹飛鳳般緊逼猛追,而跛子手下的騎兵就如潛藏著的狼群,會耐心地等待時機,到異教徒全軍心理崩潰,斗志瓦解的時候,方會揮出致命的一劍。即使艾哈邁德運氣好,能殺透重圍跑回薩格爾,估計他手下那支大軍至少也將縮水一半……
然而,丹西苦心營造的這種理想戰況並未出現,艾哈邁德和休倫不知道是嚇呆了還是變傻了,竟然莫名其妙地選擇了就地固守,二十幾萬大軍屯駐在聖杰西城一線,動也不動。
按道理,這麼耗下去只會對神聖聯盟有利。
沙漠帝國主力駐地已經與主要產糧區、經濟供應區隔離開來,丹西和狄龍預計對手的戰地余糧最多只能應付三四個月時間,到那時,神聖聯盟可以兵不血刃地竟收全敵之功,對自身兵力的損耗可以達到最小化。
可是,到了現在,異教主力依然不見什麼動靜,不打也不跑,坐在原地休息。丹西還在暗自高興時,迷夢就被來自本土的戰爭警報擊個粉碎,而艾哈邁德和休倫的用心也袒露無疑。
神聖聯盟自以為牽制住了異教徒主力,殊不知反過來看,艾哈邁德同樣也拴住了猛虎自治領的主力,令其無法月兌身,不可能及時回返國內參戰!
中央走廊陰雲密布,戰爭一觸即發,若不能馬上結束半島之戰,丹西自家的老巢就有可能被別人端掉!
「安多里爾左相發來急報,雖然走廊局勢已經失控,但估計呼蘭人要擺平內外部關系,跟各個國家談妥價碼,把龐大兵力運送到塞爾和海亞爾兩國,仍需數月時間。」巴維爾道,「如果我們能馬上返鄉,尚來得及。」
「馬上撤軍,又談和容易?!」李維道,「艾哈邁德像一塊巨石般巍然不動,即使查理和跛子別亞把敵後掏空,把馬赫迪干掉,眼前這支敵軍也能撐上四五個月時間不垮。我軍主力一走,半島頃刻落入異教徒手中,查理還有海路可跑,跛子手下那伙打海豚旗的鄉巴佬,肯定讓異教徒殺個尸橫遍野。」
「這就是所謂兩害相權取其輕了。」因自由軍團等援軍的加入,查理和別亞最近又連戰連捷,猛虎軍團重新奪回了在神聖聯盟中的主導地位,令利祖頗為不快,他的語氣里明顯帶著幸災樂禍的口吻,「看看在丹西領主眼里,到底是兩盟半島重要,還是中央郡重要嘍?」
狄龍狠狠瞪利祖一眼,把他的氣焰壓下去。部下因一些內部摩擦而亂發謬論,但作為一國之主,必須識大體,顧全局,不能因小失大,感情用事。
無論怎麼說,在兩盟半島問題上,狄龍與丹西的利益是完全一致的。如果丹西因本土形勢而撤離半島,狄龍同樣也會半途而廢,前功盡棄,什麼東西都撈不著,故而在達成戰略目標之前,他絕對會堅定不移地站在丹西一邊,聯手對抗呼蘭、塞爾等國家。
「呼蘭人以娥麗姬絲公主之死為借口進軍走廊,試圖與聖火邪教夾擊我軍,」狄龍緩緩開口道,「可丹西領主,你是否忘了,我們手里也有一個公主呢。」
丹西神色一動,旋即又有些猶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