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牙罵一句蠢人事多,但也不好不讓去。
采蘩就躲進茅房,不多會兒又喊肚子疼。味兒雖然燻得夠嗆,總比面對兩個色欲薰心的渾蛋好。她把福旺的話想了一遍,看來這晚就三批客,暗中幫她的,不是那對夫妻就是孤客。可是,她實在不知道用什麼方法才能接近兩方人,求他們救人救到底。
鼠臉一開始沒法子催,只拽著腳鏈子等在外頭,後來就不耐煩了,一聲比一聲急。
采蘩好不容易積起的那點希望又散,無奈之下,推門出來,剛要繞到前面,就看到一盞明燦燦的燈朝這邊來。心念一動,她忙藏起身形。
「這位差爺。」
采蘩听到一個男子低沉的聲音
「你是誰?」鼠臉狐疑的語氣。
「在下姓阮,住南院。我家主人很愛交朋友,說今日能遇兩位差爺也是有緣,讓我來請你們去喝杯茶。不知能否賞面?」阮管事本來要去跟客棧掌櫃打听他們的住處,巧了,在外頭踫上。
鼠臉惦記著美人**,哪里對陌生人的茶有興致,「我二人公務在身,沒空與閑人喝茶,天色已晚,該干嘛干嘛吧。」說罷,要拽鏈子。
采蘩听不見說話聲,貓腰去看,就見阮姓男子湊著鼠臉的耳朵悄悄講了什麼。
鼠臉的神色立刻變了,頻頻點頭稱是,「阮管事請回,待我叫了大哥就來。」
阮管事一笑回應,將燈帶遠。
采蘩現在才知道,前世那晚黃牙和鼠臉出去了好一陣,原來是讓人請去喝茶。看來,幫自己的人找到了。她轉出去,假裝什麼也沒看見,對鼠臉的罵罵咧咧一如既往沉默。
進了屋,黃牙就把門關上,咧嘴笑得惡心,搓手過來,像要扒采蘩的衣服,「小乖乖,總算讓老子等到了。」山高皇帝遠,他如今最大。
采蘩咬了半邊牙,雖然知道自己不會被辱,但黃牙色迷迷的眼神看她一次,她就禁不住顫,恨不得他死。
鼠臉連忙上前拉住他,俯耳說了幾句。
黃牙睜大了眼,「你說誰?沒誆我吧?」
鼠臉將鐵鏈拴在床腳鎖牢了,又把采蘩綁個結實,「兄弟不敢。趕緊走吧,咱們還能讓他久等不成?」
黃牙歪眉斜瞪采蘩,咽咽口水,「娘的,老子這火都撩起來了。」
鼠臉干脆拉他往外走,「到嘴的肉還能跑了?就一杯茶的功夫。」
黃牙嘟囔著不太情願,但還是任鼠臉拉出了門。
燈芯爆一下,將冥思苦想的采蘩驚了驚。五花大綁,冷鏈冰鎖,憑她自己一個人的力量,是不可能跑得出去的。跑不出去,就算押解她的官差不踫她不殺她,明天日落時分,自己便會遭到黥刑,在守衛森嚴的礦山做五年苦役,然後活活累死在石子堆上。
她就說嘛,老天爺沒那麼好,從以前起就不待見她。不但讓自己像借尸還魂的女鬼,還撿了這般的倒霉時刻讓她還魂。真的,到了這份上,她要怎麼做才能不重蹈覆轍?早半年說不定可以自救,現在是有希望之後又沒了希望。知道將要發生的事,卻只能眼睜睜看它降臨,而且得重新經歷一次,不如不給她機會,不如直接死了好。
門開了,黃牙和鼠臉走進來。
采蘩立刻閉眼裝睡。
「小賤人倒還睡得著。」黃牙的聲音里摻了一種美滋滋和一種不甘心,奇異交替,「老弟,咱不管他——」
「老哥,你可得想仔細了。」鼠臉謹慎勸道,「不要為了一個女囚,壞了咱的——好事。」
黃牙唉嘆一聲,有點火冒,「算了算了,老子睡覺總可以吧。」
「睡覺。睡著了,就是天仙來勾引咱們都沒用。」鼠臉比黃牙高興。
篤篤——伙計送熱水來。
兩人略洗過,吹燈各自上床。開頭還嘮,沒一會兒功夫,就哈欠連連睡過去了。
采蘩這才敢睜眼,怕吵醒了他們,一動不動。屋里裝著起熱的銅爐管子,木頭燒得彤紅,火焰在她眼中一騰一矮躍著。不知過了多久,木頭燒成了黑灰,火舌舌忝不到半點木碎,餓得只剩星星氣兒,了無睡意的她突然看到門動了,一道身影無聲入內。
深更半夜,不可能是掌櫃或者伙計。采蘩的心猛烈跳了起來,眯眼窺視。
小偷?強盜?
采蘩只見那人影停在黃牙床前彎,能听到窸窸簌簌布料摩擦的聲音,卻看不清他在干什麼,不過顯然是踫觸到了黃牙。奇怪,黃牙怎麼不醒?那人又到鼠臉那兒做出同樣的姿勢和動作,這回還拍打他的被子,挺大的動靜。可鼠臉也沒醒。
「你還想看多久?」聲音突兀冰冷。
采蘩促息,但她抱著一絲僥幸,閉皺了眼,連帶整張臉。
靜,無聲。
過了半晌,采蘩以為那人走了,慢慢擠開眼皮。
一頂斗笠,一方蒙巾,近在呼吸之間。
采蘩張嘴想叫,卻又即刻咬住了唇。憑直覺,此人不是小偷,而且這斗笠她見過。略微一想,眼楮瞪大,他是——
「認出我了。」那人語氣死板,「為何不叫?」
采蘩仍咬唇,一聲不吭。然而,心中狂風大作,不知道那個窮孤客為什麼會半夜出現。
「不說話,那我走了。」孤客站起身,高大的影子瞬間將采蘩的身形吞沒。
怦怦!怦怦!
采蘩耳中傳來心跳的巨響,令她幾乎听不到自己的話音,「壯士救我。」
孤客的衣擺未再動。
他的斗笠蓋住他的臉,但采蘩能感覺到他的視線正仔細打量她。
她仰起面,這回用很清晰的聲音說道,「壯士請救我,我還不想死。」
孤客冷聲道,「你的死活,與我何干?」
「壯士既已管了這樁閑事,何不管到底?」前世那夜,她錯過的,是他麼?睡死了,自然不知道他來過。
「你憑什麼說我已經管了?」冷然微動。
「我看壯士剛才拍打他們二人的力道,分明知道他們不會醒。壯士給他們下了**,什麼時候下的,恕我愚笨不知。他們與壯士不相識,便無冤無仇,身上又無令人覬覦的財物。小女子斗膽,以為壯士見義勇為,免我遭受**。」說完這番話,采蘩吐一口氣。
「我見義勇為?」孤客呵呵笑了起來,「女人,你真是異想天開!」
一柄掌寬的劍,從他身後緩緩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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