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府一向是付清銀子的,不過姑娘這麼說,各退一步,付個二十兩定銀吧。」掌櫃通情達理。
二十兩?她今天帶的銀子已經花得七七八八,但離開這里又是迫在眉睫,一時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掌櫃看在眼里,垂眸抿嘴,抬頭卻正經,「還有一個法子,就是我們隨姑娘親自送貨到府上,這樣你也不必付定銀了。」
采蘩簡直就像抓到救命繩,只要能離開那兩個殺手的視線,跟誰一道出這個門都行,因此連忙點頭。
「有勞掌櫃,小女子先謝過了。」
「姑娘哪里話,你做了我鋪子大筆生意,這些實在微不足道。只是外面還有你帶來搬貨的人,要不要我讓人叫進來一起走?」掌櫃慢慢走向她,快近她身前時,猿臂一伸,側身讓開,撩起門簾。
采蘩僵笑,「不必,他們不是文府上的人,等他們喝完茶,請掌櫃的伙計再幫我說一聲就是。」
「既然如此,姑娘請到後院稍候,我吩咐伙計之後就來。」掌櫃指著院側停著的一輛馬車,「也正好可以點貨。」
采蘩想讓他暫別驚動外面,但還來不及找合適的說法,掌櫃已經合上了門簾。然後,她也還來不及奪門而出,就有人開始來往于院中裝貨。等貨裝得差不多,掌櫃又回來了。
「姑娘上車吧。」掌櫃將車轅下的馬鞭找出來,「不好意思,只能委屈你坐在前頭。」車里裝滿了貨。
「掌櫃這是要親自駕車隨行?」采蘩難得看到掌櫃還當車夫的。
「我也有段時間沒給文老爺打招呼了,趁這次上門跟他問聲好。而且,我本來就要去大東家那兒一趟。」掌櫃待采蘩坐好,拽著馬頭調轉車向,跳上車夫座的另一邊,輕揮馬鞭,馬車便穩穩出了院子。
采蘩這才有空想起這鋪子的主人來。短短幾日,又讓她踫上向氏,再給她解了圍,哪怕是無意間,倒挺好用。按前生的性子,她一準要以之前的事和這位掌櫃攀攀交情,但今生她一個字都不往外蹦。因為她在打交道的過程中已經清楚明白,憑借小聰明讓他們朝東朝西只會令對方輕視,還自不量力。從頭到尾,他們幫的,只是姬鑰和雅雅,與她費盡思量沒有半點關系。
院外就是一條腸巷。雪積了層白,照得各家門板泛光。大雪已漸,星星點點,但分外寒冷清寂。
采蘩不由張望,很有點懷疑,這麼下去會養成習慣,賊頭賊腦的。
「姑娘要不要斗篷?」掌櫃見她伸脖又縮。
采蘩覺得他不知比他手下的伙計靈活多少,不唱反調,只是好奇,「我知掌櫃待客有道,不過這都出了門,我若真要斗篷,掌櫃怎麼給變出來呢?」
掌櫃笑,「姑娘聰敏,看出我這是客氣。」也就是說,真要,沒有。「我瞧你帶來的兩位似乎喜歡鋪中的點心,就讓伙計等他們用完後再好好送走。」
這人無意之間幫了她一個大忙,但采蘩小性自私,暗道僥幸,對他只字不提之前遭遇的險惡。等走出好一段路,街景面善起來,她就盤算著怎麼月兌身。
「掌櫃的,我突然想起老爺讓我買些上好的燕窩回去,能麻煩你在前頭停一會兒麼?」過了那家珍味店,就離姬府隔開兩條街,而且她偶然得知店家有側門。
「可以。」掌櫃渾然不覺,「姑娘莫急,慢慢挑。」
「掌櫃這話我當真來听,買燕窩可不是買菜,也不一定價錢最貴就是最好的,得仔細看過。」采蘩其實對燕窩的好壞一竅不通。
「姑娘,這話我也是當真來說的。」說話間,車就到了店鋪前,掌櫃勒馬收韁。
采蘩跳下車,心急跑上石階,又猛地想起好歹要招呼一聲,回身福了福,「有勞。」
掌櫃坐在車轅上,嘴角彎起,一副你是客人你最大的恭順模樣,「不妨事,我就停在這兒,姑娘一出來便能瞧見了。」
采蘩終于露出見到他以來第一個真心笑容,眉梢瞬時春色漾然,道了個好字,轉身進去了。
掌櫃怔了怔,客氣的笑臉隨著垂下的眼瞼收緊而去,往車棚架子一靠,在三九嚴寒的雪天閉目養神起來。
約模半個時辰過去,他陡然睜開刃眼,不多會兒門口就出來一個伙計,拎著包大紅禮盒,臉上有他見慣的客套笑意,雙手將盒子遞給他。
「給我的?」伙計身後無妖嬈容貌的女子,掌櫃連張望都沒有。
「是,上好的鹿茸,補氣養身。快過年了,本店所有珍品正有優惠,客人你可來得巧,這等鹿茸就剩最後一份。」小伙計殷勤,天冷,搓手站在一邊。
「她還說了些什麼?」掌櫃接過禮盒,問道。
「她?啊,那姑娘啊。」伙計反應過來,「說天底下沒有白吃白拿的好事,心中有愧……也得無愧什麼的。她一個人嘀嘀咕咕,我不太能听清。」
掌櫃面上顯得糊里糊涂,干笑一聲,「那位姑娘人呢?」
「走了。她讓我把鹿茸交給你,就說還有急事,從側門走了。」伙計笑眼一彎。
「走了?」掌櫃突然大聲,「怎麼走了呢?」
店伙計嚇一跳,不知道他為何吼嗓子,但有些結巴,「小的……小的也不知道啊。你們不是一道的嗎?」。
掌櫃管不上伙計說什麼,舉鞭子要走。
「喂,等等啊,等等。」伙計連忙拉住他的衣袖,「你要走可以,把銀子付了。原價二十兩,如今十二兩。」
掌櫃眸子定望著他,「她沒付銀子就走了?」
「啊,她說幫你買的,當然是你付銀子。」伙計覺得也沒錯,看穿著,眼前這位比那位姑娘富裕。
「……」掌櫃目光由瞪到眯,然後呵呵笑了起來。
伙計想,什麼毛病,生氣也是你,笑也是你。
「請你家掌櫃出來一下。」紙鋪掌櫃道。
伙計見他氣勢不弱,不敢不從,進去把掌櫃請出來。
「啊,棠老弟。」珍味鋪的掌櫃原來認識他,「什麼風把你吹來了?進來坐坐。話說四公子回來,你交帳了沒有?」
「剛去過。」棠掌櫃笑了笑,拎起手上的禮包,「我出來得匆忙,也沒帶多少銀子,你記個帳,我回頭給你送來。」
珍味鋪掌櫃不明所以,但有一點很清楚,都是自家人。
「這是當然。你要鹿茸不早說,派個伙計來就是,何必親自跑一趟,還下著雪?」
棠掌櫃聳聳肩,鋒眉微攏,望向雪街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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逛街最怕什麼,走了半天路,腳都要斷了,結果什麼都沒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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