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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船到岸,有人來迎。
作為周人,央只能送到這兒為止,但對著來人的馬車,他面色不善,「要麼就親自下車,要麼就壓根別來,坐在車里不露面算什麼意思?我說南人多矯情悶騷,以他為首。」
誰知央才說完,那位就下車來了。
采蘩瞧央鼓著眼,忍不住笑道,「咬自己的舌頭了吧?美玉公子親自下車,比你老大壓根不來好得太多。哎——人哪,真是不能比,一比就有高下。」
央憋了好一會兒氣,「……我老大男子漢大丈夫,頂天立地。你看他,下車還要人扶一把,弱不禁風。」
「弱不禁風,還是玉樹臨風?」逗央,是件很開心的事。采蘩以袖掩口,笑眯了雙眼。
「對,他這刻玉樹臨風,下一刻就飄風了。風大一點,能吹他上天。」事關老大的氣概,央可不示弱。
眼看向琚已走到船下,采蘩長舒一口氣,正了神色,「別貧了,你趕緊回去追你老大吧。戰場上刀劍無眼,也別光顧著和蘇徊斗嘴,看著點兒背後。」
「我可不止和他斗嘴而已,還跟他比誰干掉的敵人多呢。」央並不只會說笑,知道何時適可而止,「放心,蛟盟有信義,背後給伙伴。」
采蘩看著他那般自信的神色,有些羨慕。前世,她獨來獨往,到最後只有爹站在她身前。今生開了眼界,才知道伙伴其實珍貴,可遇而不可求,遇到就得抓牢了。
下了船,于良在身側,但身後空蕩。
采蘩突然發現,原來她在獨孤棠那里是不必擔心背後的。前方站著向琚,他看上去那麼溫文儒雅,俊美高貴,然而她在經歷了北齊那片亂地之後,在失去了第二位父輩之後,她的心比以往更沉著更洗煉。這位美玉公子,永遠不會把自己的背後交給別人,也不會為別人的背後舍棄自己。他是她前世夢想的一切,但今生她看得越多,就離他越遠。
「師兄,到你出面了。」她想讓于良到身前去。
于良沒心情搭理她。這一趟隨軍,他失去了師父,失去了心儀的女子,簡直要成為再也抬不起頭的耷拉小伙了。
采蘩暗自嘆口氣,她干脆當師姐罷,又不得不自己上,「想不到五公子親自來迎,請受我等一禮。」微微屈膝而過,無視于良的直立。
「采蘩姑娘不必客氣。蘭燁奉皇上之命任北江洲大營軍師,也才剛到沒幾天。正和秋路商議營救你們之事,不料今早就收到肅公大營送來的快信,說你們已被救出,今日返陳。如此喜事,蘭燁自然要親來。」向琚說話從來完滿。
「多謝。」采蘩見他只字不提師父,有些奇怪。
「什麼喜事?我師父死了!」于良沒好氣喊一聲,還不算糊涂,加一句,「語姑娘也遭了不測。」
向琚的神情是真吃驚,「左大人和語姑娘他們亡故了嗎?」。船還停著,他以為采蘩于良兩人先下來。
「信上未說嗎?」。采蘩問道,回身看看站在舢板上的央。
央聳聳肩,面上笑嘻嘻,怎麼看都不無辜,「蘇徊寫的,我可不知道。」一眼不看向琚,雙手對采蘩抱拳,「我走了,你好好保重。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定有再見面的時候,所以你那些小女子的心思別太多。」
這話說得古怪,采蘩卻听得明白,笑而不答,目送船離岸。
「看來采蘩姑娘與周人相處甚歡。」向琚的笑意淺浮于面。
「他們是我和師兄的救命恩人,又處了些時日,的確融洽。」采蘩回過頭來,「听說四皇子被救也多虧了周人。如今齊地紛亂,周陳還能相安無事,實在是兩國百姓的福氣。」
向琚墨眉一挑,緩緩說道,「等回了營地,姑娘休息一下,再同我們說說整件事的經過。蘭燁委實沒想到左大人竟然遇害。齊人此番劫四皇子囚官員,簡直藐視我南陳天威。皇上震怒之極,已令江南所有守軍備戰。」
「我倒是不累,上車就可說給五公子听。」采蘩自行往馬車走,「至于我師兄,騎馬即可。」于良需要顛一顛,顛著就把難過的事都忘了。
向琚望著采蘩的背影,她曾經不肯與他同車,這時卻還遣開她師兄?但,不容他細想,隨她上車去。
車晃動起來,兩人對面而坐。
「你有何事問我?」自問對她心悅,也知她對自己尚未動情,因此必定是有話要說。
采蘩神情不動,「我沒什麼事要問。五公子為何這麼說呢?」
「你不怕孤男寡女的閑言碎語了?」向琚不以為自己弄錯。
「這是行軍,與在城里同行出游可不一樣。再說,五公子來接人卻只有這一駕車,我又不想騎馬。要不,五公子騎馬去,護全一下小女子的名節?」說到後面,采蘩輕笑。
向琚緊緊盯著她。這麼多天不見,她好像又變得不同了。冷艷妖嬈之外,竟然還有幾分令人移不開眼的清濯。
「究竟在齊地發生了什麼事?」他很想知道。
采蘩彎唇抿直,輕描淡寫,「在齊地的事,一句話也說得完。師父死了,語姑娘死了,我和師兄讓人救了。叫我好奇的,倒是五公子。」
「我如何?」向琚更好奇。
「四皇子這次遭受磨難,我在霍州當俘虜時也听說了一二。」故意加重俘虜二字的語氣,「不過有趣的是,霍州大營的宋定宋大帥似乎不認這是他們所為。恰恰相反,因四皇子之事直接導致陳齊兩國的決裂,他的計劃也落了空,震怒之下才對我們四個起了殺機。」采蘩稍稍修飾過事實。
「他的什麼計劃?」向琚問。
「五公子若是告訴我四皇子的事,我就告訴你宋定原本的打算,如何?」交換,然後看看她的猜測對否。
「四皇子的事?」向琚眸光不禁幽冷下來,「齊兵齊船綁走四皇子,我帶人追趕,並同周人合力出擊,從齊人手中救出了人,這是很多人親眼所見。宋定不過是一方將帥,未必知道這一動作。你問話之中卻引我歧義,你以為四皇子的事當如何?」
「五公子,采蘩听聞你自小聰慧,悟性非常,少年時就作得好學問,令陳帝大為贊嘆。那時你的光華采蘩無緣得見,但自覺認識你的時日也已不短,談吐舉止雖近謙謙君子,說句不中听的話,卻以為傳言中的美玉不過如此罷了。」獨孤棠的本事她是經歷過,目睹過,毋庸置疑的,然而向琚之出彩實在流于表象和來自他尊貴無比的家族。
「世人夸大其詞,蘭燁其實並無特別之處。」很謙虛,眼神全然不是那麼回事,噬了暗一般,「你向來說話不留我余地,不妨直說了吧。」
「四皇子被劫,不是齊人或二皇子,而是——」采蘩想了很久,才發現這團混亂中有一個人過于無能了,「五公子你的出手。四皇子似乎為靜公主所迷,非要送她回梁地。眾將反對,你身為軍師,雖然言之鑿鑿好一番道理,卻讓主帥離開大軍而犯險,其實是說不通的。而後,船漏歇岸,這麼巧,你這個軍師居然不緊跟著主帥,在另一條船上看著人被綁走而救不及。最後,幾萬大軍去邊境救人,還讓四皇子入了周境。找周人相助,再來一場亂戰,四皇子受傷,危在旦夕。真是大張旗鼓,熱鬧非凡,天下人皆知了。」
向琚垂眸,神情莫測,嘴角卻牽起一絲薄涼,「你是說我籌謀了這一切?」
「不可能嗎?」。采蘩不在意他的驟冷,「苦肉計,還能一箭雙雕。我還有一大猜,靜公主那日在林子里見的人,是你身邊黑白二老中的一個?」再想想,靜公主何以篤定會嫁向琚?除非得到本人的首肯。
這話一出,向琚猛抬頭,雙眼寒光,突然拉住采蘩的手,往他身前一拽。那一拽,沒有半點柔情。
采蘩伏在他的膝上,卻是不慌不忙,仰面笑顏綻放,妖姿盡顯,「這是讓我說中了,五公子想將我滅口?」
向琚捏起她菱角般白尖的下巴,俯身與她幾乎貼面,實則耳語,「采蘩,你再口沒遮攔,我也莫可奈何。偏偏你又不肯嫁我,連私情都不能用作借口。」
采蘩咯咯笑出聲,也對他耳語,「五公子饒了我這回吧,我再不敢多嘴就是。」向琚承認了啊。
「你說謊不眨眼的,我能信嗎?」。他同她說話,從沒有一次得到過真正的坦誠。
「我說了是交換,自然可信。」她對付不了二皇子,但四皇子和向琚可以,因此揭向琚的真面再借用,「本來誰當太子我都不關心,可是二皇子與齊勾結害死我師父,我巴不得他立刻被整垮。」趁機坐開去,將宋定的話原原本本轉述。
向琚听完沉思,再開口似乎信了她,「若這些都是事實,別說太子位,二皇子的地位恐怕都保不住。」叛國的大罪。
采蘩沉默著。一個能操縱四皇子生死的人,一個能奪四皇子所愛的人,這才是真正的向琚。心中突感,她是否在與虎謀皮?(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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