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金絲繞居梁,青花盤雲柱,只是一個花廳就下足了本錢。姬蓮不是第一次來,仍覺得羨慕這樣的住所,奢侈卻又有格調,不像南家的俗富,也不像姬家的舊古,處處高雅時興。
不一會兒,外頭鸚鵡叫起,「夫人來了!夫人來了!」
姬蓮在家大小姐架子端得十足,這里卻恭謹,連忙起身,對門口進來的那位中年美婦作福禮,「絹姨。」
「嗯,坐吧。真是巧了,我還想差人叫你來一趟。」美婦正是采蘩在綢緞鋪里遇到的人。丹鳳眼,青柳眉,紅唇似火焰,明月一般的容顏,過了最佳年華卻絲毫不減的逼人華美。
姬蓮等她坐下才重新落座,「絹姨只管吩咐。蓮兒有今日全靠了絹姨的幫忙,一直依賴您,若有我能效力之處,那可求之不得呢。」
「你是姐姐唯一的女兒,姐姐與我相依為命,世上就沒有別的親人。她死得淒楚,我只恨不能及時相救,如今卻不會再讓你受委屈。哪里需要你效什麼力,听劉婆子說那盒珍珠落在童大小姐手里,我想弄回來,所以假充了買家,實則要找出她藏珠的地方。今日才與她打過交道,跟你說一聲罷了。」美婦姓畢,與姬蓮的母親是同胞姐妹。
「絹姨好氣度,還稱她大小姐。在我看來,童采蘩不過是個來歷不明的女人。至于珍珠,雖然讓她鑽了空子得去,但我也得了她的銀子,不算吃虧。絹姨有心,我卻不想您再為這等小事操心,還是算了吧。況且,她義母的十間鋪子我志在必得,到時看她如何還自以為是。」姬蓮冷冷一笑。
「听起來,她比不得你聰明?」畢絹抿口茶,彩帕點唇,「那是我看走眼了?還覺得她挺難對付的。」
「什麼難對付?」姬蓮目光不屑,「不過就是仗著那副勾人的狐狸貌到處出風頭,綁靠男人而已。絹姨可知,她不但與我三堂弟姬喬有染,還勾引了美玉公子向家五郎。這兩人居然一前一後找了媒婆來向她求親,弄得滿城風雨,家中長輩如今對她十分不喜了。而您猜怎麼著?今日還會有媒婆上門。我想她的名聲很快就要成為人人賤踩的爛泥巴,在姬府也將待不下去的。」
「你說得這麼篤定,莫非是你的手段?」畢絹好奇她要怎麼對付采蘩,尤其自己以為那位不是好惹的主。
姬蓮眸珠兒輕轉,頗為得意,「幾日前她受到北周副使東葛青雲的邀約前去赴宴,可我打听到那位東葛大人不過見過她一面,顯然是為她美色所迷。前日我偶遇東葛大人,他向我頻頻問起童采蘩的事,更因說到兩人向她求親而嫉妒不已,我只是稍稍一激,東葛大人便說也要爭上一爭,讓我薦個能說會道的媒婆。」
「你幫童大小姐找到第三個求親的人,豈不是讓人以為她有多出色,眾君搶之?」畢絹不懂姬蓮的用意。
「絹姨不知道,東葛大人家中有正妻,所以只能給平妻位。我已命人放出風去,說童氏采蘩過于招搖,行為不檢,性子風流,處處留情,才引得君子失儀,不嫌她出身低微,更有連發妻都不顧的。換作正經人家的千金,求親的人多自然只會傳出好話,但她半道成的大家閨秀,又長得那副妖媚相,您看著,用不了兩天,我就讓全城的人都當她是狐狸精。到時候,別說她義母的嫁妝鋪子,就是她義弟義妹都由不得她照顧了。」如果對付大夫人,甚至整個姬家,是出于為娘親報仇的心態,對付采蘩,卻全然是因為自己看她不順眼。那女人憑什麼得到最好的?
「本來都城兩大貴公子向她求親是極雅的事,卻冒出一個有婦之夫的北周副使,的確會讓人覺得是她為人不夠正經所致。加之眾口鑠金,蓮兒此招可謂厲害。看來,我還真不用擔心你。」畢絹挑眉,心道她倒是像足她娘親,「不過,珍珠我還是想拿回來。我之前雖然沒說過,但這盒珍珠是送給你當陪嫁的,意義非凡。」而且,還有另一層顧慮,珍珠不可落在外人手里。
姬蓮不由感動,「絹姨,你對我真好。」
「除了我兒子之外,你就是我僅剩的家人,不對你好對誰好。」畢絹面貌親切,「對了,你來可是拿藥?」
「正是,難為絹姨替我想著。」姬蓮點頭。
畢絹叫人拿了三十個紙包出來,「這是新到的,藥效最好的時候。說起來,老太婆服用三個月了吧?」
「是,她如今還不知道是上癮,只說一日不服就睡不著覺了。」姬蓮眼中狠光,「人人都以為她極疼我,卻不知她是內疚所致。當初若不是她點頭,我娘怎會被賣作商人賤妾?她當我年紀小,什麼都不記得,可我記得清楚,我娘被領走那日,她笑著對秋氏說解決了。解決了?我娘是人,不是物件,她居然笑得出來。」
「那時我正閉關苦學制毒,劉婆子傳信來,讀到已是一年後,可憐我姐姐沒熬到我救。」畢絹的眼中同樣狠絕,「等老太婆差不多了,就該輪到秋氏了。你爹當上家主之時,就是她命喪之日。蓮兒,你可別心軟。」
「絹姨,對誰心軟我也不會對她心軟。她傻了一個兒子,卻要我娘賠命,也賠了我的姻緣,我不可能放過她。」姬蓮取了藥便告辭要走,「絹姨此次來都,多待些時日才好,讓蓮兒陪陪你。那個姬府,沒有一個人是我的親人了。」
「蓮兒,我並沒有要你對付秋氏的意思。」畢絹卻道。
姬蓮一愣,「為何?絹姨不恨秋氏麼?」
「我恨,不過我自會對付她。至于你,花一般的年紀,難道要守著姬府白耗光陰嗎?連童大小姐都有人爭著要,更何況你還是姬大小姐。雖然你成過一次親,幫你再尋一個好夫君對我不是難事。你等些時日,我已著人去辦了。」所以珍珠之事,急。
「可是……可是……」姬蓮心上有獨孤棠,想不到姨母居然要讓她再嫁,禁不住焦急。
「可是什麼?」畢絹看她的失魂落魄,「我是你親姨,還不懂你的心思?你喜歡北周定國公之子吧?」
「絹姨,您怎麼知道的?」即便是芬兒,也只知她喜歡的是棠大掌事,姬蓮想不到絹姨那麼清楚。
「獨孤棠。」畢絹笑道,「在南陳康城可能藉藉無名,但在北周長安名頭卻十分不小。獨孤之望,在于蘭;獨孤之明,在于棠。倒是我想不到你竟這麼好的眼光,獨孤棠混成掌櫃你也不嫌。照我听到的,你在出嫁前就喜歡他了?你該早說,不然也不必嫁給姓南的。我一直以為你想擺月兌秋氏,倉促答應了婚事。既然你願意,我才沒多管。」
「絹姨以為,以我的身份會喜歡一個小小掌櫃麼?」姬蓮不想讓姨母瞧輕她自貶身價,「多年前我隨父親去長安時,見過獨孤棠一面。」
那是冬日,大雪天。父親與友人在山中別院吃酒,她也有貪玩的時候,偷逛去後山梅林玩雪摘梅。就在那里,她見到一個舞劍的少年。迄今,她仍記得那身天空般藍,染海棠花紅的風袍,俊冷的面容,寶石的眼,帶著絕妙的劍姿,梅雪不驚,飄逸若流風。她第一次心跳臉紅,回去跟人描述他的樣貌,才得知那是住在同座山中的定國公之子。雖然第二日她就不得不離開,卻從此對獨孤棠再不能忘,然而康城長安千里之遙,且秋氏不可能會幫她求得這麼好的一門親事,她快要斷絕奢望時,竟在蘇姬的詩社再度看到了他。哪怕他已經長成了高大挺拔的男子,不復少年冷狂的模樣,哪怕他在人前謙恭有禮,一副掌櫃的精明相,他是獨孤棠,那個讓她鐘情多年的傲君。
「原來如此。你兩人有如此淵源,可能也是上天注定。你之前受了不少苦,只希望這回我能幫你覓得這樁良緣。」畢絹就見姬蓮眼中璀璨,又道,「不過,妻位恐怕是不行的,畢竟你是再嫁之身。定國公獨子的身份何等高貴,配公主都綽綽有余了。」
姬蓮忙說,「蓮兒從不敢奢望能嫁給他,更不曾想過為他的妻,只要能跟著他一輩子,無名無份也不妨。絹姨說得可是當真,我真可以嫁他嗎?」。
「誰知道呢?」畢絹不答,只道,「你也別那麼沒出息。妾又如何?進了門,是飛黃騰達,還是沉寂一生,就得看自己的本事。只有懦弱的女子才說什麼無名無份。這樣的人,往往在後宅之中最容易遭人嫉妒。男子或許愛極她單純專情,女子卻恨她獨佔夫君,她還不自知,那就短命了。」
姬蓮听姨母雖不答卻似乎很有把握,一邊說是,心中卻喜得不知如何是好。若能嫁獨孤棠,采蘩嫁給誰她都不嫉恨了,因為天下男子,誰及得上她未來的這位夫君?(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隆重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