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沒什麼多余的生活用具，地方雖小還是很空。我立在空蕩蕩的農家小宅之中，只覺得背後有一絲寒氣在冒。方才還平靜無事的房間突然變得詭異了起來。這所小宅位置偏僻，一入夜周圍就再沒有一點聲音。隨著天慢慢暗了下來，我也開始不安。
容顏依舊是站在我的面前，我強作鎮定地對他笑笑︰「他們不來倒是奇怪了。我們兩個月兌離大部隊來這趟人界，當然會被盯上。兵來將擋，總有辦法的。」
「若是我說我是故意的……」
「不用說了。」我打斷容顏的話，轉身去抖開那一床碎花的棉被。容顏在我身後默不作聲。
他自告奮勇地跟我一起來人界，我不信他是單純的為了保護我。上水大會的時候我就知道，容顏不會是那種甘願當炮灰的角色。他現在已然沒有一丁點的法力，甚至還不如我手里的三腳貓功夫厲害，怎麼會這麼輕易冒險？
這個人，一向是大局在握，才肯有所行動。
我想起妖界那次，我被綁在大火之中，期待有人來救我，又期待沒有人來救我。我不是無心無情的神祗，我也不願意自己魂飛魄散。
可是我更不能眼睜睜看著來救我的人，往這個火坑里跳。
也許妖界那一次，是容顏的一個意外。他並沒有十足把握，可是他還是從前線沖了過來。耗盡修為，救我出來。
那滿身的鮮血，不會是假的。可是他讓我修仙，也終歸是利用了我。若不是大師兄相救，我現在或許已經死在了若水的斧頭之下。
容顏一笑天地失色。也正是這俊朗無雙的臉和不明意味的笑意，讓人猜不透他在想什麼。在遇到梨素之前的那個深沉仙人的還是藏在他的心里，從來都沒有變過。
那麼他說這一次他是故意的，我又為什麼不信？
我先前把那些枉死的冤魂都收在了紫陌給我的聚魂袋里，此刻就藏在自己的口袋之中。容顏站在我身後，我不知道他是什麼反應。
可是他一直不說話。我的心也跟著冷了下來。
這麼說，我是都猜對了？
「好像總是把你帶到危險中來。」容顏似是嘆息般地在我身後輕輕說道，隨即拉過我的一只手把我轉過去面對他。
劍眉星眸，目光悠長，不復剛才的嬉笑之情。我回握他的手︰「走吧。」
既然已經是危險，我在這兒糾結他是不是又利用了我一次，只會讓我奔向墳墓的速度更快一些。我從小就是愛崗敬業的好青年，現在當然要對的起紫陌交給我的這份兒光榮而艱巨的任務。
這個宅子已經是呆不得了。我被容顏拉出來的時候還有點舍不得，打掃了一下午，連床頭都沒有坐熱就要離開了。
一路跑來，路上的霧氣越來越大。容顏拉著我就在我的前面，我都要快看不清他的面容。此時此刻我是多麼感謝冥界終年不退的大霧，我的眼楮得到了充分的鍛煉，能在霧氣之中發出如同探照燈一樣的光芒。
這讓我勉強能夠看清容顏的後背，以及成功地躲避路上各種障礙物，最終模到了土地廟里。
我的探照燈掃到廟頂上的牌匾，突然感嘆道︰「原來是地仙要倒霉。」
我知道容顏不會就這麼放過地仙，可是沒想到會這麼快。
我們剛一走進去，就听殿堂里有什麼東西給打碎了。廟堂不大，就那麼幾件東西。能發出這麼大動靜的，只有那高高在上的彩繪塑像。
大概是給摔成了渣渣，５０２也無力回天的地步。
容顏轉頭看了我一眼，我無奈地搖搖頭︰「光源有限，探照燈的電池用完了，無法正常照明。」
我那種犀利的眼神只有在大霧天才起作用。再說我相信容顏就算是沒了法力，有天帝５.２榜樣在，他也不會差到哪里去。不需要我去做他的眼楮。
容顏好笑地拉著我一個閃身，躲過了掉下來的一個瓦片︰「這跟你那探照燈模式可沒什麼關系。土地公這廟蓋得不太踏實，我們還是躲著點兒好。」
他話音剛落，就听見地仙氣急敗壞的聲音︰「果然是你們兩個引來的魔氣！」
「土地公這話說錯了。」容顏也不急，在這土地廟整個跟著地面一起顫抖的危難關頭大大印證了我國傳統言論的那句「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
既然泰山崩裂都不改色，塌個房子自然對他來說沒什麼︰「我們兩個現在身在人界，自然算得上是凡間之人。地仙庇佑百姓，怎麼能把我們兩個給忘了？」
地仙手中揚著一柄拂塵，來來回回掃了幾下，一層白光很快地擴散開來，在我們的四面八方張開。土地廟雖然還在顫抖，已經沒有了必然會塌的感覺。
他止住了眼前的危機，這才臉色難看地轉頭看著我和容顏，冷冷道︰「你就不怕我離開這土地廟，那你們又去尋誰的庇佑？」
「你不會離開。」容顏依舊是雲淡風輕。
地仙的臉色卻更暗了幾分。
「每個地仙守護的範圍都有明確的劃分，你若是離開了，就是失職，後果不用我說，你也知道要去神界領那五百年囚禁之罰。你當然不會願意。」氣人一向是容顏的擅長，這一點我一點都不懷疑，「不過是抵御一下魔氣，同時也履行了自己的職責，何樂不為？你那塑像打碎了，沒了藏身之處，也不是我害的。地仙這氣出的沒有道理，該找門外的算賬。」
容顏一挑眉，修長的手指一伸，直指門外。
地仙張的那個結界，不止是阻擋房屋倒塌，也是為了抵御追過來的魔氣。我看著屋外的霧氣越來越濃，霧中透著一股黑色的邪氣，仔細一看，不止那麼似乎是有千千萬萬夾雜在其中。
地仙冷哼一聲，也知道現在不是拌嘴的時候。現在門外的情況才是真正危急，他一甩拂塵，沖進了霧里。
屋外一時風聲大作，吹的我往容顏懷里又靠了靠。
容顏拉過我，把我的頭埋在他的胸口擋風︰「幸好我們來得快。」
「你是想把魔氣引過來，同時逼出地仙現身，他就不得不出手和魔界大打出手？」我埋在他胸口，聲音被捂地有點發悶。
「他要保佑一方百姓，只有和魔界撕破臉。只是說服這一個地仙，並不足以讓整個人界倒戈。」容顏倒是不管外面的風雲變色，抱著我解釋給我听，「反正我們還得去還魂不是？」
「你也還要重新修仙啊。」我抬頭沖他咧嘴一笑。
這一笑成功地讓我吸了一口的黃沙。
我們到的這個地方是黃土高坡上的某個村莊，因為是和別的地方交接點，倒也沒有很多人住窯洞。我很疑惑容顏為什麼會選在人界的這個地方落腳，他說︰「我記得，你說過你死了要埋在黃土高坡，我提前帶你來看看。」
我︰「……」
我被黃沙給噎的不行，容顏很厚道的賞了我一掌拍在我的背上︰「我知道你熱愛這片土地，你也不需要用這種方式來表達吧？」
我淚眼朦朧地回答︰「為什麼我眼里常含淚水，因為我對這片土地愛得深沉。」
容顏帶我躲在一張桌子下面，靜靜地看著地仙一人胖胖的身影在霧氣之中上下翩飛。我嘖嘖稱奇︰「想不到地仙這等身材，活動起來還頗為靈活。」
「胖鳥也是鳥，當然靈活。」容顏像是很累，輕輕閉上了眼楮，「你看著，我睡會兒。等結束了叫我。」
我點點頭，也不想去吵他。容顏的面色如常，不知道是不是被魔氣給傷到了一點，他的臉色看起來有點蒼白。我突然沒來由的有點心痛，指間劃過他完美的輪廓。
容顏上仙，仙界的傳說，聞名六界的人物。一柄梨花扇，語笑翩翩，琵琶在懷，仙術卓越。這樣的人，真的該是天上才有。
「我何德何能，要你來救……」我俯身輕輕抱住他。
容顏睡的很沉，我這麼俯身一抱，他也沒有醒過來。我從這個角度，正好可以看得清楚外面的戰況。土地廟修的非常古色古香，大門一開，視野開闊非常。
一追一躲，一退一進之間，地仙的拂塵劃過一道道光芒，打在黑影之中，頓時打散了好幾道。黑影亦是有些忌憚，躲著地仙的拂塵，輕易不敢靠近。
雖然魔氣數量居多，可是不過是魔界的蝦兵蟹將，地仙一時之間倒沒受什麼傷。地仙胖胖的臉上表情嚴肅，不停地把拂塵揮出各種方向，在空中畫著我看不出的復雜符號。
那些藏在霧氣中的黑影也不再隱蔽，見地仙出手，全都圍了上去，速度極快地閃來閃去。身材如發酵饅頭並沒有影響他的速度，地仙和黑影閃的速度幾乎一致。
我抱著容顏靜靜地看著，一直在思考一個很嚴肅的問題︰為什麼地仙和他們的速度一樣快，卻沒有像他們一樣快成一道閃電？
我恍然大悟︰地仙若是不從饅頭瘦成格力高，超光速都成不了閃電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