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麼一說……」白姬放下手中的梳子，轉身翻箱倒櫃起來。
白姬的雖然是個很有條理的人，同時也是個東西很多的人。我看著她一件一件往外面扔衣服，五顏六色的好像萬國旗在風中飄揚並凌亂著。
我看著一件水紅色唐代宮裝從我面前翩飛而過，接下來又依次看見了宋朝小家碧玉淑女裝一套，晉風簡約女裝若干，五代風情套裝四五，清朝蜀繡牡丹紋旗裝一件。還有別的什麼西域番邦風情，比起這些，都太普通了。
風雅人士大多喜歡收藏字畫古玩，白姬女士充分理解廣大女同胞的心聲，愛好也尤其的特別。這滿屋子的衣服就是最好的證明。
我看的眼花繚亂︰「我還不知道你這麼多年來這麼多的繼續。這可都是文物啊文物……」
「用衣服記錄歷史，是一種既能穿又能品味的高尚情操。」白姬淡淡一句話丟了過來，然後驚喜地呼喊了一聲，「找到了！」
我模模自己疼痛的太陽穴︰「我再重申一次，我是去演講，不是要嫁人。」
白姬拎著自己手里一件大紅色的嫁衣，不同于她所有的歷史收藏，這是一件古今通用的紅艷艷的嫁衣。上面繡著大大的牡丹花，還有龍鳳呈祥的吉利圖案。
白姬巧笑倩兮︰「我知道。可是听說你和容顏不久就要成親，這不想提前看看新娘子是什麼樣子麼？」
我美目盼兮︰「你怎麼知道我和容顏成親？」
從來小道消息這種東西都是會自己長腿自己跑的。可是我和容顏就是在醫院，他抱著我在我耳邊輕輕地那麼說了一句，就算小道消息長得是一飛毛腿，也不能在這麼短的時間之內傳的人盡皆知吧？
雲墨色扮作資深醫生能知道我們說了什麼，那是因為她天天在病房里轉悠，被她听到了我一點都不奇怪。
「看來我去人界一趟，大家都沒閑著啊？多少眼線跟著我？」我目光一冷。
「你是冥界的人，容顏是仙界的人，所以……我們這是不放心你們。」白姬看我目光溫度下降的有點快，急忙沖我溫柔一笑。
我瞪她，對她的說法表示懷疑。
白姬聳肩︰「派去的都是小鬼小仙各兩個，你們被魔氣圍攻困在土地廟的時候，那麼多的魔氣，何況還有天魔在，他們自保都是難事，根本救不了你們。你也別瞪我，你們這次的任務並不是去人界走一趟而已，派人跟著也是例行公事。再說這事兒不歸我管。來來來，先來試試我最珍貴的藏品。」
這一件大紅的嫁衣，很華麗，讓我想起我看過的古代宮廷大戲里面帝後結婚時候穿的大婚吉服。
我相信以白姬的能力，她是能弄到這種遠古珍品的。
如果你有資本，有些東西想要就可以立馬得到。如果你缺少資本，這些東西你想要，費點功夫依舊是手到擒來。可如果你前兩個條件都沒有，那麼你足夠有耐心，它們也總是最後能到你手里。
白姬顯然三個條件都十分的滿足。
白姬再三向我說明她只是想看新娘子，只要我肯穿上給她看一眼，她立馬給我卸了這滿臉華麗的妝拾掇拾掇讓我可以出門兒見人演講去。我架不住她乞求的目光，答應一試。
白姬看這件嫁衣的目光十分的古怪，我形容不出來，只能感覺到她無比的留念。看得出白姬把這件衣服護的很好。別的衣裙歷史再悠久也被她當抹布一樣扔來扔去，唯獨對這件小心翼翼。
我穿著一身大紅站在她面前的時候，她有一瞬間的呆滯，看著我又不像是在看著我，目光空洞起來，隱隱有點淚光。我急忙抓住她的手︰「哭什麼？」
「我高興。你就要成親了。」白姬依我所說抹抹眼淚，滿臉感動。
我無語︰「你當你是我母親，要嫁女兒？」
白姬止住眼淚︰「在我們那會兒，你這年紀都是好幾個孩子的媽了。我不哭嫁女之輩，我哭老姑娘出閣之喜。」
我再次被噎的說不出話來。
雖然我很不想說，白姬剛剛眼中的點點晶瑩，絕對不是我們所說的任何一種情況。她對這件嫁衣這麼特別的態度，倒讓我突然覺得我認識她這麼久，好像依舊不知道她心中所想。還不如雲墨色那樣妖嬈又直爽的個性讓我了解的透徹。
貌似虧欠了這段友誼。
「白姬長老，一葉長老說紅姑娘在你這里？」
門外突然傳來一個沒有溫度的聲音，互相打趣的我和白姬俱是渾身一冷。白姬對門外道︰「在。」
「那請二位上路吧。」
白姬把門打開，門很配合地發出「吱嘎」一聲，看見門外立著兩個頭發長長的少女，挽著少女發髻，不仔細看還頗為可愛。可是仔細看……還是不要仔細看了。
听這聲音，最後配上那一聲開門聲，我們這里別的什麼都不用渲染，已然是十分恐怖。
門口站著的是兩位幽姬。
幽姬是清一色的女鬼。含冤而死，郁郁而終，怨氣不散沒有辦法投胎轉世，也不能放任她們在人界瞎溜達，只好在冥界飄蕩，專司抓回私自逃走的不听話的鬼魂。
被幽姬盯上，基本上一只腳已經踏進了第九層地獄。
她們雖然都做少女打扮，可是一張臉卻是鬼氣森森很可怕。我能理解，抓鬼這種生猛的職業總不能讓她們一個個俏生生的蘿莉扮相，這畢竟不是世界小姐環球賽。
幽姬前一句話說的我像是頭牌姑娘，後一句說的我不寒而栗。「上路」兩個字從她們嘴里說出來實在是人。
「這……紅姑娘還沒有打扮好，不見客。可否請二位等一下？」白姬遲疑地看了我一眼。
得，這還真把我當個角兒了。
「白媽媽樂意攬生意，我可不想見大爺。你就不能說話不讓人浮想聯翩？」我抗議。
我一身兒鳳冠霞帔，不見得就這樣去見人。幽姬板著臉，似乎不能通融︰「會議馬上開始，是冥王大人讓我們來接人，不能再等了。和第十殿的鬼差一起走吧。」
在冥界得罪誰也不能得罪幽姬，這是通例，畢竟人家掌握著生殺大權。第九層地獄也不是好玩的旅游勝地。
我往前跨了一步，眼神頗為視死如歸︰「兩位只是奉命辦事，我跟你們走就是。」
穿著這一身兒演講，說不定我還能來個出奇制勝。畢竟大紅顏色太過震撼，震翻一兩個評委也算不得我的過錯。
于是我決定紅成一道閃電，亮瞎他們的眼。
白姬一臉錯愕地听我就這麼乖乖認命，我轉頭無奈地看她︰「你的保證還真是沒有保證。我這麼一試，就成永恆了。」
「我也沒想到她們來的這麼快。」白姬心虛低頭，只能任我被幽姬拉走。
我十分不想回憶我那天是怎麼一步一步登上表彰大會演講點望鄉台的。一葉在底下看的下巴即將月兌臼，白無常眼疾手快地用手給他一塞，才勉強止住下巴掉地的趨勢。
表彰大會很喜慶，一向冷冷清清的望鄉台也添了不少的花卉做點綴。我剛上台的時候看著滿地的鮮花十分不解。我記得在冥界，是存活不了任何有機植物的。
猶記得白姬去仙界出差歸來看著冥界覺得我們的環境保護措施做得很不到位。我在她的再三咨詢下告訴她要不去試試看從人界端盆仙人球來養，那東西生命力比較頑強。
結果仙人球在我捧到她面前三秒後迅速縮水，最後只留了個像煤球一樣的黑球和一地的刺。
從此以後我們再也沒有討論過「我愛我家、家在冥界之如何使你的家園綠意盎然」這個話題。
當我走上望鄉台的時候終于看清楚，這全都是布做的絹花。
聊勝于無。比平時望鄉台淒涼寂靜的氛圍還是好了很多。
我能听見下面人小聲的議論，想著是這一身兒衣服的作用並沒有太多的詫異。我既然選擇慷慨赴死，那就要死得其所。
我站直身板兒，準備激昂高調地來一場震撼人心的發言。
可是我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我站著的這個地方，它為什麼叫望鄉台。
望鄉望鄉，是亡魂在喝孟婆湯前對故鄉的最後一次眺望。其實望鄉，望的也並不只是故鄉，望的乃是心中的執念。最放不下什麼，就看見什麼。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就看見眼前一陣迷蒙，映在前面不遠處的一處水潭之中，依稀有一個我熟悉的面孔。
我湊著身子往里看。
容顏扎著馬尾，俊美無雙的臉一晃而過。然後一道紅光自他身後穿來，穿透他整個身子。
我的眼前一片血紅。
那顏色很鮮艷，就像我身上的大紅嫁衣。我呼吸一滯。
「容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