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擔心會被那男子追上,巧兒一口氣跑回棉花地里,青兒和劉姥姥反被她落在了後面。
青兒先跟了上來,詫異地問道︰「巧兒姐姐,我听到你在和人爭吵似的,有誰欺負你嗎?誰在釣鳥兒?真是笑話,還沒听說白鷺是用釣得的。」
「一個長得像妖孽一樣的男人,他說我不該驚跑了他的魚,影響他釣不到白鷺。」
「大白天的,那里會有妖孽?」劉姥姥跑得太急,大口喘著氣兒問道。
巧兒忙伸手扶了她一把,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見板兒氣喘吁吁地牽著毛驢兒跑來,毛驢背上的褡褳不知道何時刮破了,里邊的板栗掉了一路,也顧不得去管。
板兒的狼狽樣子,讓巧兒心里一咯 ,情知不妙,當下加快步子迎上前去,抓住板兒的胳膊急忙問道︰「板兒哥哥,出了什麼事情?看你急成這樣。」
「不、不好了,我在半道上就看到你家三爺和一個瘦高個兒的男人,想來就是王大舅吧?他們向人打听我家的住處,好在環三爺沒發現我……」
忍不住一聲冷笑,這個無情無義的王八蛋,為了幾兩銀子,連自己的嫡親外甥女也賣,別讓我逮住,賞他一頓老拳。
「這可怎麼好,平姑娘還在家里呢,他們一定會發現她,板兒,你把巧姑娘帶到瑾瑜少爺那里躲著,也顧不得避諱了,那里沒人去,想來瑾瑜少爺也不會怪罪。」劉姥姥滿臉焦慮,卻還沒忘了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把裝著農具的竹筐捆扎在毛驢背上,一邊吩咐著,一邊手忙腳亂地把掉在地上的栗子捧起來放進竹筐里。
「平姑娘我已經回家讓她先躲避了。」
青兒接過哥哥手上的繩子遞給劉姥姥,向她請求道︰「姥姥,我陪巧兒姐姐一起去吧?」
「胡說!那里不干淨,人去多了狐仙會怪罪!」
「姥姥,什麼狐仙呀,我陪少爺這麼久也沒見到過?」板兒微蹙起眉頭,吩咐青兒道︰「你去好好陪著巧妹妹,我就不去了,我得回家看看,還不定這會兒鬧成什麼樣了呢。」
「是禍躲不過,我和你們一起去看看吧。」
不等劉姥姥幾個人答話,巧兒已經前頭走了,急得板兒也顧不得男女有別,趕上去抓住巧兒的胳膊嗔怪道︰「巧妹妹,你就別再添亂了……」
巧兒順手一勾板兒的脖子,勾肩搭背的笑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你妹妹山人自有妙計,既然行蹤被發現,躲也躲不開,我總不能一直躲著不見人吧?」
板兒菲紅了臉,輕輕地拿開巧兒的手,離開一肩寬的位置,窘得一時連話也忘了說。
「巧兒,這可不是耍性子的時候,若是你大舅執意要將你許給藩王,甭管是做妻做妾,別人都是沒道理干涉的,他是你親舅舅,有權做決定的。」
劉姥姥攔住巧兒,憑她怎麼說,就是不讓她回家去見王仁。
「姥姥,王仁那王八蛋把我賣給藩王為的是啥?」巧兒月兌口罵道,見劉姥姥、板兒、青兒听得傻了,一起瞪圓了眼楮看著自己,不由也紅了臉,尷尬的訕笑道︰「實在是被他氣糊涂了,忍不住就想罵他幾句,盡然忘了,他是我舅舅……」
「那樣的舅舅畜生也不如,怎麼就不能罵?」青兒忙替巧兒解圍道。
劉姥姥也「嘿嘿」憨笑道︰「可是罵得好呢,姥姥看小姑女乃女乃簡直像變個人似的,甚是有擔當,讓姥姥不敢相信,就算我家姑女乃女乃那麼厲害,整個榮國府都是她一人操持著,也沒你這麼干練呢。」
「是粗俗吧,姥姥?」巧兒乘機攙扶著劉姥姥一邊往家里方向走,一邊笑道︰「那王仁不是忘仁嗎?他把我賣給藩王,不外是想討幾個賞銀,我不妨就用銀子牽著他的鼻子走。」
「可是,咱們眼下哪里有銀子了?早說的話,我就把那一百兩銀子留著……」
劉姥姥只顧說著,稀里糊涂地被巧兒拽著走,盡然沒發現,已經離家里越來越近。
「這都怪姥姥貪心,我說把銀子給巧妹妹留著應急用,你偏不听。」王板兒責怪道。
「這也是趕巧了,隔壁寡婦家緊趕著賣地,價錢劃算,姥姥也是暫時倒騰一下,原是,想收了棉花,多紡些土布賣了,再慢慢給巧姑娘積攢下銀子……」
「好了,板兒哥哥就別怪姥姥了,那麼好的機會不逮著,別人還以為我們家都是傻子呢,要我做主,我也買下了。」
實在是不忍心看劉姥姥內疚的樣子,這老女乃女乃有什麼不好?又厚道又仗義,不過就是愛財了點,誰說的人窮志不短?你窮一次餓個半死試試看!
「巧兒姐姐,你真的要去見你舅舅呀?」
青兒的一句話,把幾個人都提醒了,劉姥姥停下腳步,拉住巧兒哀求道︰「小姑女乃女乃,你就听姥姥的話吧,要是你大舅真把你賣給藩王做奴才,我這張老臉,將來怎麼去見姑女乃女乃呢。青兒,板兒,你們抬也要把巧姑娘抬走躲起來,家里有我呢,捉賊見贓,只要他見不到人影兒,咱來個死不認賬,看他能吃了我!」
「他自然不會吃了姥姥,就怕他賴在姥姥家不走,把姥姥家留著度春荒的糧食都吃光。」巧兒說著,手伸進大襟內,從衣兜里模出那張契約來,笑吟吟的說道︰「我這里不是有一千兩銀子嗎?姥姥放心,我管教王仁那廝看著這張契約流口水,我叫他往東,他絕對不會往西。」
當下劉姥姥雖然還是將信將疑,但是,卻也沒有更好的辦法,見她堅持要去見王仁,只好依了她。
一路上,大家心事都很重,誰也不再說一句話,王板兒的拳頭握得咯咯作響,手心里已經全是汗水。
到了院門外,劉姥姥堅持讓板兒陪著巧兒先等在外面,看看情形再說,自己壯著膽子走進屋去,只見那王仁四仰八叉的躺在炕上,環少爺歪在一邊,不緊不慢的剝栗子吃,自己吃一粒,再給王大舅喂一粒。
王狗兒陀螺般的在屋里轉著圈兒,不停地哀告道︰「仁大爺,環少爺,我都說了多少遍了,巧姑娘沒在我家,你們這不是強按牛頭非要我承認嗎。」
「少給我放你母親的狗臭屁,大爺我早打探的清楚了,今天你若不把巧姐兒交出來,大爺我先把你家砸個稀亂,然後,再和你去見官。」王仁冷笑著威脅道。
賈環鼠眉鼠眼的捅了捅王大舅的腰眼兒,壞笑道︰「這王狗兒好歹和大舅一筆寫不出兩個王字,總得給點面子吧,不如我來做個人情,咱們就在這里好吃好喝的住個十天半月,再告他也不遲呀。」
果然被巧姑娘說中,王大舅和賈環二人好歹也是有頭有臉的少爺公子,怎的就這麼不知廉恥呢。
劉姥姥听得火冒三丈,猛地推開房門,指著王仁和賈環,昏天黑地的罵道︰「想我好吃好喝的供著你,做你的大頭夢吧,就算我拉的屎也還要喂狗呢,鼠藥倒是有一包,就送你吃了,老身自己報官,抹脖子償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