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巧,第二日一早,劉夫人就親自登門,邀請巧小姐和平姑娘去劉府小宴,得知巧兒大舅和小叔來看望巧兒,自然是奉為上賓,當然,也沒忘了請劉姥姥一家人去作陪。
王仁心黑,長得到人模人樣的,賈環也是錦衣玉佩,倒著實為巧兒撐了門面。
比起劉員外的沉穩斯文來,劉夫人給人的感覺熱情得有些做作,長相美則美矣,眉目間嫵媚有余,端莊不足,一顰一笑帶著股子風塵味道。
這女人很會投其所好,听王大舅稱平兒「平姨娘」,便親熱的拉著平兒的手套近乎道︰「平姨娘果然好標致模樣,這哪里像是姨娘,縣太爺家的大夫人也比不上您高雅大氣呢。」
那王大舅是為了討好平兒,也是為了顯示巧兒的分量,便直接叫平兒為姨娘。突然被人稱作姨娘,平兒顯得很不自在,巧兒卻很機靈,立刻就對平兒改口稱「平姨娘」,以免大庭廣眾之下需要應酬時,平兒的身份尷尬。
劉員外府上是由東西南北相連通的幾個院落組成,大四合院正房是前廊後廈,正房與東西廂房之間,都有抄手游廊與垂花門相通,外院,東西各有一道花牆,中間有月亮門兒,通往跨院去,正屋後面是一個佔地面積不小的花園。
巧兒一眼就迷上了這座古樸的院落,心里已經有幾分願意,在這個世外田園般的農居里過男耕女織的生活。
開宴的時間尚早,巧兒和平兒,以及劉姥姥一家被讓到寬敞豁亮的大廳里,迎門就看到,中堂掛著一幅山水卷軸,兩邊的對聯是︰「最養百花惟曉露,能生萬物是春風。」
大廳兩邊齊齊的擺放著太師椅,每兩張椅子間都有一個方形的雕漆茶幾,上面擺著四色糕點以及隻果、石榴、橘子等時令水果,兩個十三四歲的小丫頭,均是綠色的大襟馬甲,紅色的石榴裙,梳著雙丫髻,滿臉堆笑的斟茶添水。
「靖琪,你陪巧兒姑娘去園子里四處看看,熟悉一下家里的情況,免得巧兒生疏。」
劉夫人很會弄小巧兒討人歡心,也很會和人親熱,這不,剛見面不到半個時辰,就干脆對巧兒直呼其名,彷佛巧兒已經是她家的媳婦兒。
其實,巧兒回答得很清楚,自己並不討厭靖琪少爺,可是,終生大事如此倉促的處理,她覺得惶恐,所以,她希望事情可以暫緩一下,讓彼此能有更多的了解。
王仁和巧兒唱著雙簧,他以為巧兒是在抬高身價,所以,就擺出家長的款兒來,對劉員外道︰「老實說呢,我這次是來告訴巧兒,澹台藩王來我家提親,要娶巧兒做王妃,可是巧兒不願意,說她還小,也不想嫁的離家太遠,這閨女被我們寵壞了,只好由了她的性子。靖琪少爺內外兼修,我倒是很樂意這門親事的,呵呵,慢慢來,不急、不急。」
巧兒和靖琪一前一後來到園子里,兩人拉開距離,彼此都默然不語,也許,兩人都在為不和諧的初相識覺得尷尬。海棠花樹傍邊,有一架秋千,巧兒走過去坐在秋千上,靖琪少爺猶豫片刻,終于跟了過來。
昨兒晚上夢到那張梨花帶雨的小臉,所以,醒來後靖琪就一直處在惶惑之中,心里十分害怕,自己怎麼會想著那個母夜叉一樣的女子,不行,本少爺的妻子要夠溫柔夠乖巧,無論如何,也不能娶這個野蠻的賈府小姐做老婆。
「賈巧兒,我劉靖琪說話不會繞彎子,我是不會娶你做妻子的。」或許是又想起巧兒打自己嘴巴子的事情,劉靖琪心里有氣,決絕的說道︰「因為本少爺不想一輩子被女人戲弄,所以,你直接拒絕我爹爹好了,欠你的銀子,我會盡快還清。」
「你就這麼討厭我嗎?」。巧兒笑問道。
靖琪少爺輕嗤一聲到︰「你不是也擔心我們會不合適嗎?」。
「靖琪少爺是不是因為,本姑娘初次見面就……覺得自尊心特受傷?你放心,只要你不劈腿,不三妻四妾,本姑娘保證不再打你耳刮子……」
「噗嗤……」隔牆有人忍俊不住噴笑。
靖琪少爺又窘又怒,月兌口罵道︰「你這個該死的臭丫頭!」
一腳揣在秋千蹬板上,秋千突然蕩向空中,巧兒下意識的雙手緊握繩索,受傷的手指一陣刺疼,忍不住「哎呦」了一聲,嬌滴滴地嗔道︰「你這家伙怎麼如此不懂得憐香惜玉?明知道我手上有傷。」
伸手拉住繩索,讓秋千停止晃動,靖琪少爺一字一頓的說道︰「听著,賈巧兒,別在本少爺面前裝逼,本少爺沒興趣欣賞!」
饒有興致的看著混世魔王惱羞成怒,巧兒知道,自己是犯了靖琪少爺的忌諱,本姑娘手指上的傷,無疑就像戰勝者的旗幟,對靖琪少爺來說,那是無法忍受的羞辱。
「對不起,我是無心的。」做出一副可憐像,嬌怯地低了頭,媚眼如絲地瞟著靖琪。
混世魔王恨得牙癢癢,拋下巧兒,轉身就走,又心有不甘的回首冷笑道︰「我討厭你在我面前裝無辜,更討厭你、對我、對我用這樣不正經的眼神……」
「是,靖琪少爺,我為剛才對你拋媚眼表示深深的歉意。」
巧兒說著,滿臉壞笑地站在秋千上,開始蕩了起來,秋千越蕩越高,風掀起翠綠的長裙,露出里邊的雲頭繡花鞋和灑金的底褲來。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牆那邊,有人在彈奏古琴,和著琴音,在輕輕吟唱著《詩經•蒹葭》,慵懶而又低沉的男中音,柔柔的帶著一種催眠的味道,很好听。
使勁兒再把秋千蕩高些,只見隔牆是一個獨立的小院子,由于院子里古木參天,顯得很是陰森。
秋千回落,再蕩起來瞟了一眼,隱約看到,有一個男子靜靜地坐在樹蔭下,一邊彈琴,一邊低吟淺唱……
「巧小姐,酒宴備好了,夫人請你入席。」
巧兒聞聲一驚,秋千倉促回落,一個控制不穩,繩索扭轉起來,巧兒差點就摔了下來。
劉靖琪早跑的沒有蹤影,巧兒跟在丫頭身後,重新回到正院兒。
因為天氣晴好,宴席就開在小花園的花亭里,盛開的丹桂樹下鋪了一層金黃,芬芳襲人,並排擺放著兩張紅木雕漆八仙桌,王仁和賈環是長輩,自然在主位上坐了,平兒和巧兒坐對面,劉老爺夫婦在邊位作陪,劉姥姥一家則在另一座,有管家和其他人圍坐作陪。
劉員外家奴僕不少,可是,正主兒似乎就劉老爺夫婦、靖琪少爺、還有一個被稱為三少爺的小男孩。三少爺的母親想來身份低微,所以主人並沒特別作介紹,只是默默的抱著小少爺,那是一個年方五六歲的小正太,眉眼兒隨爹爹,也是濃眉大眼高鼻梁,和靖琪少爺頗為相像。
開席前,劉員外問丫頭道︰「大少爺吃飯了嗎?」。
小丫頭回答道︰「大少爺的飯已經送過去了,白菜在那邊侍候著。」
暖暖的秋陽下,一色兒青瓷餐具,碗碟胎骨輕薄,釉色青翠瑩潤,烏木包銀的筷子,銀質的鎏金酒壺和酒杯,六七個丫鬟婆子上菜,四個眉清目秀的小丫頭在亭子里服侍,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不停地輪換著上來,看一眼就讓人食欲大開,很多菜還沒來得及動筷子就被撤下,又換上新的菜肴,只怕是滿漢全席,也就這等陣仗吧?亭子邊上,光是「茅台春」就擺了五六壇子。
「巧兒,听劉姥姥說,你家吃飯很多排場和規矩,我們這等粗食村釀,只怕不合你的胃口,不過,你若想吃什麼盡管說,無論是山珍還是海味,我讓廚房立刻做來。」劉夫人殷勤而又帶點炫耀的說道。
「夫人客氣了,我倒覺得這樣用膳很親切,我們府里宴客,是一人一張雕花幾,一把自斟壺,一個酒杯子,一個食盒,里邊盛放著各人喜歡吃的東西,坐在大廳里,隔著水,一邊兒看水榭里的女孩子們唱戲,一邊兒自在的吃喝,丫鬟們會一道一道的送上菜點來,任由各人取食。」
「她家自己養著戲班子,十二個小戲子比正經戲班子里的女孩子還要水靈呢。」劉姥姥隔著席探頭插話道。
看出劉夫人在向眾人夸耀他家的富有,巧兒不動聲色地說著,讓她開開眼界,王仁和賈環卻神色黯然,不由對望一眼,心里都在感慨,可惜呀,那些豪華與奢侈,如今都已是過眼雲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