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兒見里邊沒有動靜兒,剛想進去看個究竟,豐兒滿臉通紅的退出門來,拉上房門,徑直去李紈身邊附耳說了句什麼。
「好了,天也晚了,大家都散了吧。」李紈揮揮手,扶著素雲的肩膀先行離開,眾人也一哄而散。
「二姑女乃女乃沒事吧?」巧兒有些不安。
豐兒湊過來,壓低聲兒嘲諷道︰「真沒見過這等爺們兒,簡直就像色中餓鬼。」
「豐兒姐姐,讓你跟二姑女乃女乃的事兒,你若十分不樂意,我就去告訴大*女乃,不必勉強的。」
「連他們那事兒也親眼見了,怎麼好意思反悔。」豐兒頗為難為情的說道,想了想又笑問巧兒︰「瑾瑜姑爺怎麼不見?天不早了,我送姑娘回去歇著吧,這里想來沒事的。」
巧兒這才想起來,打從孫紹祖出現,就再沒看到瑾瑜少爺的影子。
吩咐豐兒留下服侍迎春,巧兒獨自從游廊轉過去,在園子里穿行,由于沒有月亮,自己舉著一個小燈籠,值錢的琉璃燈籠早被抄家時搜走,普通的紗罩朦朦朧朧的不甚明亮,夜風涼颼颼的,稀里糊涂的,竟然轉到通往藕香榭的路上來,隱隱約約的照見幾件低矮的房舍,正是凹晶溪館。
巧兒走了進去,在卷棚內的湘妃竹墩上坐了歇腳,听外面潺潺的水聲,越覺得寒意襲人,四周也顯得越發陰森。
由于對瑾瑜少爺的表現十分失望,巧兒這會兒真心不想面對他,所以,在這里悶坐著。她可以同情他身體的疾病,卻無法原諒他的懦弱,危難關頭,他選擇了獨善其身,這讓巧兒對他從心底里蔑視。
自打抄家之後,奴僕去了大半,大觀園里更是冷清,有人居住的園子還好些,這些空著的地方又沒人看管,此時更是鬼影兒沒一個,倒也自在。
呆坐了半響,有些犯起困來,剛合上雙眼想要眯一小會兒,听得亭子外的草叢里,撲稜稜飛起一只白鶴來,倒把巧兒嚇了一跳,睡意頓時全無,大腦反倒清醒起來,想起那日大街上被馬車撞倒,瑾瑜少爺孤身和人爭斗,雖是沒親眼所見,從別人嘴里听來,他絕非一個膽怯怕事的男人,何況,能和秦管家去懸崖下尋回包袱,那也是需要相當的勇氣和非比尋常的功夫才能做到,今日他的舉止看似有些反常,不過細想想,他也只能選擇回避,若是他當面鑼對面鼓的和孫紹祖沖突起來,賈府里的人豈不為難,幫他固然不妥,得罪了孫紹祖只會讓迎春姑姑的處境更加艱難。
這麼一想,心里本該釋然,巧兒心里反倒更加緊張起來,因為,事情已經平息,他沒道理還不現身,他會去哪里呢?難道他是出了什麼意外嗎?巧兒下意識的跳了起來,她擔心,他是不是突然發病。
燈籠也忘了拿,跌跌撞撞的跑回「綴錦閣」,在附近尋找了一遍,揣度著他或許是先回自家的屋里去了,忙又回到榮國府自家屋里,因無人服侍,自己模索著點亮蠟燭,帶著哭腔低聲叫道︰「瑾瑜少爺,你回來了嗎?」。
卻說瑾瑜少爺躲在房檐下,用圍棋子做暗器,控制柚子,戲弄了孫紹祖,等事態平息下來,準備現身陪巧兒回屋歇息,無意中發現,遠處的一座樓房,火折子不時閃亮,這一片兒都是寧榮二府所有,瑾瑜少爺尋思著,半夜里飛檐入室,非奸即盜,由于不明白就里,既不好聲張,又不能撒手不管,便施展輕身功夫,飛檐走壁,悄悄過去查看。
等到了地方才看清楚,那樓閣額上寫著「天香樓」幾個字。這里正是寧國府,早被官府查封,無人看管,珍大*女乃尤氏等女眷,官賣時,是賈家托人出面買回家,悄悄養在梨香院里,所有家產全部充公,除了粗重的家什,並無值錢的東西可偷。
當然,瑾瑜並不知道這些事情。由于事情沒弄清楚,他不想驚動賈府的人,用錦帕遮住口鼻,悄然躍上房梁,靠近「竊賊」。
那人黑衣蒙面,正全神貫注的敲擊房梁,似乎在尋找什麼東西,並沒注意到有人靠近,瑾瑜少爺突然出現,竊賊大驚之下,一腳踏空,從一丈多高的房梁上摔了下去,瑾瑜下意識的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想把他拉住,沒想到竊賊空著的手亮出一把鋒利的匕首來,閃電般刺向瑾瑜少爺手臂。
瑾瑜不得不松手,眼看著蒙面人跌倒在地上,追身去救,那人卻就地一個滾翻躍起,又是毫不留情的使出致命殺招,逼得瑾瑜閃身,黑衣人並不戀戰,迅速奪路而逃。
這天香樓就建在後花園里,園子里花木密匝,如今沒人打理顯得很是荒蕪,由于雜草叢生,加之當晚沒有月亮,看不分明,瑾瑜少爺急忙追來時,那人已經進入鑽山游廊,瞬間消失了蹤跡。
慮及自己不熟悉園子里的環境,不好去追,瑾瑜重新返回天香樓內,仔細看了半天,也沒看出端倪來,瑾瑜少爺思忖片刻,決定先保持沉默。
由于對寧榮二府的路徑不熟,等憑借大方向回到巧兒住處時,已是子夜時分,巧兒失魂落魄的在門前院子里打著轉圈,冷丁里看到瑾瑜少爺,撲上去抱住就抽泣起來,她差點就去請求大嬸子,派奴才們在園子里尋找自己的夫君。
半夜里在大門外抱著哭泣,被人看到可不是什麼好玩的事情,瑾瑜擁著她走進屋去,腳後跟扣上房門,這才問道︰「發生什麼事情了?」
「你可都好了麼?」她隱晦的問道,哭得更是傷心。
他不解,愕然問道︰「巧兒?你說什麼?」
「你突然躲了開去,我尋思定然是你身體不舒服……我找了你半夜,想要讓人幫著找,又怕你會怪我太張揚,嗚嗚嗚……」
「巧兒……」
他的聲音突然哽在喉嚨里,默然箍緊她的細腰,感受她瘦弱的身子在自己懷里不停地抽泣,酸酸甜甜的感覺一齊涌上心頭。
對不起,巧兒,是我粗心大意,讓你替我擔驚受怕,可是,有些事情,暫時很難對你說清楚。
哭了一場之後,巧兒好受了許多,她把他拉到燭光下面,細細的打量著他,想起他發病時的樣子來,有些擔心的低聲說道︰「把嘴張開……」
他忍不住輕提嘴角,揚起一抹淺笑,彎腰把她橫抱起來,走回臥室,順勢滾到在炕上,屋里十分暖和,他們並不知道,是管家女乃女乃李紈特意吩咐,支了炭火給他們燒了熱炕。
順手拉了床被子給她蓋上,然後,月兌掉大氅,和衣在她身邊躺下,另取了一床被子蓋上。
管炭火的婆子很盡心,火炕燒得十分暖和,清幽的沉香味道突然變得濃郁起來,那是他的味道,此刻,她很想鑽進他的被窩里去,依偎在他的懷里,猶豫很久,終于忍不住把手伸了過去,模索到他的大手,他的神經肅然緊繃,遲疑片刻,不動聲色地把她的小手握在手心里。
深深地呼吸,他合上雙眼,暗啞著喉嚨漠然說道︰「明天還要趕回家去,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