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兒在瑾瑜少爺懷里輕蹭著,不時調整一下位置,讓自己睡的舒服些,卻還是無法入眠,只好老老實實的說道︰「每天听你彈琴,雖然一點也不好听,可是,卻就像催眠曲一樣,一天不听,反倒若有所失。」
他默然起身,去隔壁房間取來古琴,盤坐在炕上輕輕地彈了起來。
「不好听嗎?」。他笑問道。
「每天听都听膩了,你只會彈這首曲子嗎?」。忍不住揭穿他偷听自己和靖琪斗嘴的事情,巧兒狡黠的笑道︰「我記得你還會彈《詩經•蒹葭》……」
「傻丫頭!」他搖頭苦笑,再度撥動琴鉉,跟著音律低聲吟唱起來︰「有美一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若狂。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
燭光搖曳中,只見他眼簾低垂,在白皙的臉頰上投下扇形的陰影,他的衣襟半開,顯得很是隨意,卻依然不失高貴優雅的氣質,習慣性地微蹙著眉頭,冷靜中透著淡淡的憂郁……
一曲終了,她猶自如醉如痴,不是因為音律,而是因為美色,她不是用耳朵,而是用眼楮听完了他的琴曲。
他把琴拿開,側臥在她身邊,以手扶額,斜睨著她,有些失望地說道︰「不想看到你趴在床上的難受樣子,只好以琴聲請你原諒,這是司馬相如的《鳳求凰》,沒想到,你並不喜歡。」
巧兒如夢方醒,原來,他每天都在彈琴給我听,我卻在怨恨他無情無義。訕訕地嘟囔道︰「你彈的是《鳳求凰》麼,老祖宗也請了琴師為我們輔導琴藝,可是,卻從不讓學yin詞yan曲,對不起,害你對牛彈琴了…….」
「這是yin詞yan曲嗎?」。他啼笑皆非。
「約之東牆,勾引良家女子,若是老祖宗泉下有知,定然要說你是個浪蕩子。」她說著,閉著雙眼暗笑,終于知道了他的心思,巧兒心情大好,忍不住調侃起他來。
他伸手把她攬進懷里,心里自嘲著,可惜我這個登徒子偏偏要裝君子,懷抱嬌妻,卻要虛度良宵。
「對了,大少爺,你是怎麼說動夫人,放了巧兒的?」
「說起來慚愧,我威脅劉夫人,要用周家的產業賄賂官府,狀告她誣陷你……」
「周家的產業?」巧兒听得雲里霧里。
瑾瑜一勾嘴角,無奈的笑道︰「我母親娘家姓周,家境頗為殷實,外祖父仙逝後,所有產業都落在父親手中,父親和母親自小一起長大,名為夫妻,實則情同兄妹,對我很是關照,可是,迎娶二娘後,父親對我越關心,二娘就越是嫉恨,特別是有了靖琪之後,擔心我會和靖琪爭奪家產,對我屢屢加害,父親為保我周全,就對二娘說,當年我外祖父簽有契約,若我夭亡,就將財產捐給養生堂,若我成年另立門戶,家產分我一半。」
巧兒嘆道︰「可見你外祖父用心良苦。」
「不,是我父親用心良苦,外祖父猝然亡故,哪有遺書留下,我出言威脅二娘,賭的是父親不便戳穿自己的謊言而已。」瑾瑜淒楚的苦笑,若非礙于劉員外的恩情,自己何須忍受劉夫人這麼多年。沉吟良久,終于又坦承道︰「也許,真正起作用的是靖琪的威脅,劉夫人怎麼會看著兒子自毀前程!」
「瑾瑜,你說你母親和劉員外情同兄妹,難道……你的生父究竟是誰?」
見巧兒抬頭看他,下意識地把巧兒的頭按在自己胸膛上,不讓她看到眸子里的眼淚,他沒有回答,也不再言語,只是靜靜的摟著巧兒。
傷疼的折磨導致體力不支,巧兒終于沉沉睡去。
瑾瑜每次發病,都是精疲力竭,這次為了救巧兒,又奔波勞累了一整天,體力早已經消耗到極限,慵懶的躺在她的身邊,卻無法入眠,他不知道,劉夫人還會想什麼餿主意刁難巧兒。
靖琪少爺的痊愈,說明游方道士的話並不能全信,但是,劉夫人心里還是不能釋然,靖琪和賴小姐的婚禮如期舉行,瑾瑜和巧兒卻被告知回避,巧兒听說自己被當做掃把星,會給靖琪少爺帶來厄運,索性帶著瑾瑜一起回了娘家。
十月中旬,賈璉終于回到京城,听說王仁和賈環把巧兒賣給藩王做侍妾,當時就氣炸了肺,先去王仁家里問罪,王仁被馮紫英打斷了兩根肋骨,還沒痊愈,知道賈璉性子火爆,嚇得跪在床上告饒,好在賈府大難之後,賈璉如今也不敢率性而為,把王仁家里不值錢的壇壇罐罐砸了幾個出了口惡氣也就作罷。
賈環得知鏈二爺回家,早嚇得腳底抹油,也不知道躲到了哪里。
正欲和平兒去劉家屯看望巧兒,卻听到茗煙來報,說是姑娘和姑爺回來了,賈璉搶出門外,遠遠地看到巧兒,撲上去抱住,就傷起心來,倒是平兒再三好言相勸,方止住淚水,打量瑾瑜少爺,非但沒有半點村味兒,倒顯得十分高貴優雅,不由越看越喜歡,當即取下腰間的一個翡翠貔貅做見面禮,這也是抄家時藏在身上沒被搜走的東西,原是祖上所傳的皇家賞賜之物,玉質上乘,雕工十分精美。
瑾瑜少爺恭恭敬敬的跪拜了岳父大人,一家人圍坐在炕上喝茶時,賈璉才發現巧兒手上的傷痕,十根手指腫脹已經消除,淤血尚未完全吸收,看得賈璉又掉下淚來,听說是賴尚榮所為,更是恨得不行。
「賴尚榮個狗奴才,這次二老爺問他借銀子,被他羞辱,我就想著要教訓他,他倒好,又尋上大老爺短,他打量別人不知道呢,石呆子的那十幾把破扇子,原是他給賈雨村出的餿主意,借口石呆子欠官府稅賦,抄了他的扇子抵賬,以至石呆子自殺身亡。」
平兒侍妾之身,不敢上炕落座,站在邊上服侍他們用茶,听賈璉如此說,忍不住插嘴道︰「這種惹事精,老爺當日到夸他來著,我們爺說了句‘為了幾把破扇子就把人逼死,也太心狠了點’,被大老爺一頓狠打,趴在炕上養了半個月才好。」
「他做的惡何止這些,別逼我魚死網破,索性拼了和他一起坐牢,全給他捅出去!」賈璉揚手把茶盅砸在地上,冷笑著吩咐平兒道︰「平兒,去把那個賬本找來,上面是他親筆記載著所支銀兩和用途,我這就去見那個王八羔子,看他敢不敢和我玉石俱焚!」
平兒一听這話,急忙跪下道︰「請爺恕罪,都是奴婢不曉事,因擱家里不放心,就帶在身邊,沒曾想和姑娘逃往劉姥姥家時,半道上驚了馬,連車帶行李掉下了懸崖,萬幸姑娘逃得一命。」
賈璉听了大怒,情急之下一腳把平兒踢得坐在地上,指著罵道︰「糊涂東西,我是怎麼囑咐你的,讓你千萬藏好了,就為了防備小人落井下石,那上面不僅有賴尚榮的罪證,還有素來與一些王爺和官兒們的私密往來賬目,現在全被你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