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凌雲跟另外兩個長老都沉默了。
穆丹這番話雖然苛刻,但仔細去想,卻是有它的道理。在聖血大陸,獸修者,靈師,星象師,都是異常高貴的職業,而比起獸修者,靈師跟星象師的數量更為稀少,有的地方,甚至連幾個城合起來,都沒有一個靈師的存在。而星象師向來只供奉于古老大家族或者宮廷中,比起靈師的實用性,卻是低了不少。也因此靈師的地位,被提升到了一個無比尊貴的高度。有時就連城主,威望都遠不如靈師。而那些等級高的靈師,甚至在帝國里都佔據著極為驚人的地位,想拉攏巴結他們的人,不計其數。
而如今流雲城唯一的一位靈師,就這麼被夏辰殺死了,引起的連鎖反應不可謂不大的驚人。那些擁有一般或中等實力的獸修者,全都義憤填膺,打算上門聲討夏家,討回一個公道。為了不引起動亂,穆丹只能帶著手下來到夏家,打算將夏辰先帶走。
「怎麼,三位長老,還沒考慮清楚事情的嚴重性麼?」穆丹口氣威嚴,目光直視夏凌雲。
「城主大人,能否告訴我,假如調查出來,夏辰確實是狄耿大人死因的罪魁禍,你們會怎麼處置他?」夏凌雲臉上布滿了陰雲,那雙污濁的雙眼,也變得清明起來。
穆丹眉頭一皺,看了一眼始終保持沉默的夏炳天,開口道︰「假如真是如此,那麼我們只有將他交給青龍裁決所了!」
「青龍裁決所!」夏凌雲心髒驟然一收,臉色一下子變得異常難看!
「沒錯,為了流雲城所有的獸修者,我只能這麼做了,你們夏家對流雲城也算是葆有功德,不能將孩子在這里處置,就只能交給青龍裁決所了。」穆丹面無表情道。
其實他也知道,將孩子交給青龍裁決所,後果會更加悲慘,因為所謂的青龍裁決所,正是青木帝國最高級也最無情的執法機構。整個裁決所由裁判長,裁決者,還有執法者組成,其中裁判長是最高層,不參與任何的一般執法行動,而裁決者跟執法者負責帝國的治安保衛工作,所有違背帝國法律法規的行為,都將被他們懲戒處罰。
而青龍裁決所在整個青木帝國,共有不下百處的分部,其中每一處的裁判長都擁有獸王級別以上的實力。當然,那些大城中的裁判長更為恐怖,都有獸皇乃至接近獸魂的實力!
青龍裁決所,在青木帝國可以算得上一個極為可怕的存在,即使那些強大的獸修者,也不敢輕易招惹他們。畢竟,誰也不想被整個帝國的裁決所聯合通緝追拿。
落到青龍裁決所那些劊子手的手里,夏辰還能活命麼?即使年老如夏凌雲,也是驚慌失措起來,「穆丹大人,無論如何不能將夏辰交給他們,他還是一個剛出生的小孩子啊!」
焦急之下,他連對穆丹的稱呼都變了。
穆丹饒有深意地看他一眼,緩緩道︰「那就要看調查結果了,夏長老,不是我穆丹不近人情,實在是群情難息,如果你出去看看,就知道我的難處了……」
夏凌雲再次沉默了。他何嘗不知,幾乎整個流雲城中的獸修者都出現了,獸靈級別,獸士級別,甚至還有獸師級別的,他們都還需要靈師的鑒定,而狄耿一死,他們就不得不去別的地方另尋靈師了。
夏凌雲望著夏炳天,嘴唇翕動,臉上神色艱澀,他極少看到這樣沉默的夏炳天,除了那年他母親逝世的時候。
「炳天,由你來做決定吧。」夏凌雲仿佛一下又蒼老了幾歲,聲音沙啞道。然後坐在椅子上,不再講話。
坐于大堂正中央的夏炳天,緩緩站了起來,他看著穆丹,面無表情道︰「我夏某半輩子才得一子,雖然是個人見人怕的‘怪物’,可是,我也決不允許任何人動他一根頭!今天,誰要想從我這里搶走他,就先踏過我的尸體!」
他虎目圓睜,一股沛然氣勢驀地暴漲,讓他那高大的身軀猶如魔神附身般可怕。一股土黃色的光芒忽然出現,瞬間從他身上擴散出來,宛如一圈波紋般在他體表冒閃,不斷地幻化為一頭威猛霸道的土黃色雄獅!
一聲渾厚的獅吼,在夏家大堂響起!
全部人霎時臉色劇變!
穆丹退後幾步,站在幾個身穿赤銅色鎧甲的將領背後,目光沉凝,「夏大人,你想要抗命?」
「不管你怎麼說,今天我決不允許任何人帶走我的辰兒!」夏炳天渾身氣焰大盛,毫不留商量的余地,「好不容易我夏炳天才得一子,不管他是什麼,我都不會讓任何傷害他分毫,不用多說了,要帶走他,先殺了我再說!」
幾個身經百戰的將領頓時如臨大敵。畢竟,夏炳天身為獸尊級別的高手,修煉的土屬性技能,攻擊力十分之強。一旦他拼起命來,只怕雙方都會受到重創,在場無辜之人也會遭到波及。
考慮至此,穆丹不由產生了些許動搖,假如此刻是在郊外,他不會有絲毫猶豫。可是現在是在夏家,雙方一旦開戰後果不堪設想。贏了也就作罷,輸了,他城主的臉面就丟大了。
可是他考慮這麼多,並不代表那幾位血氣方剛的流雲城將領也如他一般,他們見夏炳天如此蔑視自己軍威,早就怒火沖天了。
「好,既然夏大人如此冥頑不靈,那我們幾個也就不客氣了!」其中一個面色黝黑披肩棕的強壯將領怒道,雙臂一振,一股火紅色的氣焰頓時燃燒起來,將他整個人都罩在了里面!只是比起夏炳天那威武雄壯的狂獅,他的氣焰並沒有任何靈獸形態,這,也是獸尊級別跟獸尊級別之前的獸修者的區別。
不等其他同伴回應,這個性子沖動的將領就沖了出去,他渾身紅芒大盛,竟讓四周的空氣也變得滾熱起來!
「龐瞳,回來!」穆丹感覺不妙,大聲呼道!
可是大堂這麼小,龐瞳已然跟盛怒之下的夏炳天短兵相接!只听到一聲沉悶的獅吼,夏炳天雙拳勁風,轟然出現了兩頭張開血盆大口的雄獅,龐瞳暴怒之中硬是以雙拳轟擊雄獅,卻沒想下一刻就嘗到了苦果!
他只是四星獸師,哪里知道獸尊的厲害。慘叫聲中,他滿口鮮血地倒飛而出,轟然撞進了幾個同伴之中!
不敢相信地睜大那雙眼,龐瞳滿臉駭然地看向渾身氣焰大盛的夏炳天,方才領略到自己跟他的絕對差距!
「好厲害的土屬性狂獅技能!」另外一位面色冷峻的將領驚嘆道。他身抱龐瞳,自然看到了龐瞳體表覆蓋了一層極其堅硬的黃土,這黃土讓身強力壯的龐瞳都無法動彈,可想其威力之大。
「夏炳天,你這是在跟流雲城作對,跟帝國作對,你可要想清楚後果了!」大怒之下的穆丹,忍不住內心怒火冷冷喝責道!
夏炳天傲然一笑,滿頭黑隨著土黃色的狂獅氣焰飛揚不止,「穆丹大人,我夏炳天向來待人豪爽義氣,對城中百姓更是視為兄弟姐妹,疼愛有加,數十年來始終為他們做著力所能及的事情。可是今日,你卻絲毫不顧往日情面,帶人來我府上意圖搶走我好不容易得來的辰兒,我夏炳天難道就應該坐視不理,任由你帶走我兒,不顧其生死麼?不可能!寧可一死,我也不會讓任何人再分開我們父子!」
說到情動處,他那眼眶都出現了紅潮,粗獷的聲音也是微微顫抖起來,「帝國給了我夏家諸多榮耀,我感激不盡,夏家上上下下自會對它感恩戴德,鞠躬盡瘁,可要我放棄我兒,我做不到,恕炳天冒犯之罪,今日,如果我沒死,就不允許任何人帶走我的辰兒!」
他的聲音振聾聵,借助著強盛的狂獅氣焰震撼著每個人的耳膜。就連夏凌雲三位長老,還有幾位夏家宗親,都是不敢相信地看著夏炳天傲然不屈的模樣,呆了。
「好,非常好。」穆丹終于惱羞成怒,從未被人如此頂撞過的他,再也顧不得後果了,「給我抓住他,一起交給青龍裁決所!」
「是,城主大人!」還站著的三位將領齊聲應道,渾身氣焰暴漲,頓時,夏家大堂再次出現了青白藍三種屬性的技能氣焰,也將夏凌雲幾人逼得全都站了起來,臉上憂色重重。
「穆丹大人,請不要動怒,炳天也是愛子心切,望你能體諒!」夏凌雲在一旁急道。
「不必再說,他傷我得力部下,意圖違抗帝國法律,我絕不能坐視不理!」穆丹怒道,「給我上!」
三道人影同時射出,夏炳天面無懼色,雙臂猛然高舉,一股渾厚無比的氣浪從兩側席卷而出,帶著恐怖的嘶吼聲轟向三位將領!
轟!
大堂瞬間陷入了一片土黃色的世界,塵埃彌漫。
大片的黃土氣息,漸漸地消散,終于露出了本來的面目。可是令所有人大吃一驚的是,三位將領絲毫無損,而大堂中央,卻又出現了一道詭異無比的黑袍人影!
夏炳天虎目圓睜,不敢相信地看著那個輕松擋下自己盛怒一擊的黑袍男子,震驚道︰「你是?!」
他記得這個男子,正是宴會上提前預知危險卻阻止不及的那個陌生來賓。只是宴會半途停止,該男子也匆匆離開,並沒有多少人對他記憶深刻。
「夏大人還記得我,真是有幸……」黑袍男子笑道,神色絲毫不顯牽強。
硬抗自己最強一擊「狂獅烈焰」,卻絲毫沒有受傷,這個男子,難道早已經越了獸尊級別?夏炳天不敢再想,急忙恭敬道︰「大人言重了,恕炳天先前無禮。」
男子哈哈一笑,搖頭道︰「夏大人不必如此,先前喝了你一晚上的美酒,我心里也過意不去,眼見你喜得一子,卻又遭此劫數,我也覺得上天不公,今日,正是來此報答你的款待。」
說著,他從懷中取出一顆龍眼大小的血紅色藥丸,彈指射給夏炳天,「這是來自靈獸山脈,六級聖蟾冰蜍之心煉制的‘寒迫丸’,只要服入一顆,就能幫體弱的獸修者抵御靈獸血脈的反噬和副作用,給你孩子服下,應該能暫時鎮住那奇異力量。」
夏炳天聞聲大喜,卻又急忙推拒道︰「大人如此珍貴靈物,炳天不能接受!」
「收下吧,我喝了你那麼多美酒,也沒什麼可報答你的,就當給這個小女圭女圭一點見面禮吧,來日方長,我一定還會前來向你討要美酒的……」
「閣下究竟是誰,竟然敢阻攔我流雲城公事?這要是讓青龍裁決所知道,你可知道後果?」穆丹一臉陰沉道。來人竟然絲毫不把他一城之主放在眼里,實在是太囂張狂妄了。
可是下一刻,他就差一點驚得叫了出來!
男子忽然回身,那雙褐色的眼眸中驀然閃過兩道青色的閃電!!
「獸魂!」其余三人卻是齊聲驚叫了出來,然後徹底陷入了無比震駭的情境當中!
那眸中青色的閃電,如此清晰,就像在浩瀚的汪洋之中當空劈下,帶起了怒潮狂浪,男子雙目一凝,閃電就又消失無蹤,「听清楚了,誰要是再敢找夏家和這孩子麻煩,我定會在第一時間殺了他,毫不留情!」
穆丹渾身被冷汗浸濕,呆呆站在原地,仿佛僵住了一般,絲毫動彈不得。獸魂高手,那是獸魂高手啊!即使是天星大人來了,也只怕……
忽然,他心里一顫,一個猜測浮了起來,難道他就是那個新誕生的……
黑袍男子見了,哈哈大笑兩聲,竟是一揮衣袖化為了一道金黃色流光,消失在眾人眼中……
夏炳天看了看自己同樣滿臉震駭的老父,臉上猶如寒冰融化,出現了一抹笑容,「我辰兒有救了,老天開眼,太好了……」
說著說著,眼眶里竟是忍不住,滑落兩道滾燙熱淚。屋中,睡在襁褓中的小夏辰呵呵一笑,似在夢里遇到什麼開心事一般,合不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