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森的融洞內,夏辰光著上身,身體微曲,左手握著鐵鉗,右手持著鐵錘,不斷敲打著鐵墩上一塊上好的鎦鐵。鎦鐵里的雜質,大體已經被剔除干淨,只需要稍加鑄型冷卻便可。按照約定,鐵錘是他需要第一個鑄煉的東西。
熊熊火光下,安迪那張粗糙的老臉上,掛著一絲難言的興奮神色。他看著鐵錘的形態慢慢出現在眼前,就連听那嘈雜的敲擊聲,都覺得美妙無比。
夏辰上身已經滿是汗珠。雖說鑄煉鐵錘只是小事,可關鍵在于這塊鎦鐵。鎦鐵不比一般鐵礦那樣,具有相當的伸展性,而且一遇高溫就開始融化。它的密度極大,熔點又高,光是將它燒化就足足花了夏辰半個小時。而且夏辰不敢輕易放出體內的變異火元氣,怕被安迪懷疑。
隨著鐵錘成形,又投入冷卻池,第一項任務算是順利完成了。安迪在一旁看得不厭其煩,只怕自己沒奪過工具進行鑄煉了。
「安迪前輩,接下來是藥鼎和研磨皿,不過時間可能比較長,你不需要一直在旁邊看著我鑄煉。」夏辰回頭說道,臉上掛滿了汗珠。
安迪連忙擺手,故作專業道︰「那可不行,鑄煉這事兒,一不小心就前功盡棄,我要不看著你,等下你失誤了怎麼辦?」
夏辰心里暗笑,就鑄煉幾個煉藥的器具而已,又不是鑄煉靈寶至尊?
想到至尊,夏辰腦海里又浮現血光之劍,還有靈老那落寞滄桑的神情。想到如今靈老都不知身在何方,夏辰忽然有種去找他的沖動。至尊玄鐵,不知道自己何時才能得到一塊,然後前去幫靈老完成那個生命里最重要的理想……
安迪看到夏辰忽然使出渾身的氣力鑄煉,臉色變得疑惑起來,這小子怎麼了,忽然變這麼用勁?難道他是在把鐵礦當作仇人一樣擊打麼?
「小伙子,是不是遇到什麼煩心的事,可以跟我說說?」
「沒事,安迪前輩,怎麼忽然這麼問?」夏辰邊揮汗如雨邊問道。
「我看你的樣子並不是很開心,一定是有什麼心事困擾著你吧,不用欺騙我,我的眼楮可是很毒辣的。」安迪自我感覺良好道。
夏辰呵呵一笑,狠狠一錘砸下去,濺起了漫天火花,而他那臉上神情,卻絲毫沒有變化,「安迪前輩,你相信人與人之間的感情麼?比如說朋友間的友情,戀人間的愛情。」
安迪被問得一愣,嘴角抽了抽,臉色不自然道︰「這個嘛……我倒是沒有想過,我只知道庫拉和多隆是我身邊唯一可以說話的人,至于是不是你說的那兩種感情……」
夏辰不由再次一笑,「你們三個一起生活多久了?」
安迪遲疑了一下,說道︰「大概一百年吧。」
「一百年?」夏辰有點吃驚,不過很快又釋然了,獸修者本來壽命就長,而藥師和匠師要是運用特殊手段,同樣也可以活得很久。所以一百年多年並不是很夸張。「那你們平時都像這樣吵架斗嘴麼?」
「那是自然,那兩個家伙成天游手好閑,無所事事,我看不慣就經常責罵他們幾句。不過也還好,沒有沖他們動過粗。」安迪嘿嘿笑道。
「那不是很好,既不會孤單,又沒有爭奪,就像三個兄弟,打打鬧鬧一陣子,很快又和好如初了。」夏辰目光望著火爐中,頗為落寞地說道。
他自小被人看不起,從沒有得到過家族人的友誼和關愛,等到他長大了,卻現早已經月兌離了家族,成為世俗間一個踽踽獨行的獸修者。童年的陰影讓他選擇了這條路,雖然不知道有沒有盡頭,有沒有回去的可能,但既然選擇了,就只有堅持走完它,義無反顧。
親情,友情,甚至愛情,他越來越覺得遙不可及。尤其是愛情,只有當心累的時候,在夜夢里才有可能遇到吧。
安迪神情有點愕然,夏辰的話,仿佛撥動了他體內的心弦,一圈圈回憶的波紋,擴散開去。跟庫拉多隆吵架斗嘴的畫面,一幅幅掠過眼前,猶如生在昨天一樣清晰可見。
「就像三個兄弟,打打鬧鬧一陣子,很快又和好如初了。」
他呆呆念叨著這段話,神思飄渺,心亦不知飄到了何處。只是越想,越覺得夏辰這段話里,有著令自己觸動的力量。
「安迪,你這綠毛鬼,把我的鐵錘還來!」
「不還,多隆你這個臭蟲子,害我上次煉藥時差點燒傷,這個責任你擔得起麼?」
「還不是你那狗屁溶洞,大晴天也給我漏水,媽的,害我鑄煉的時候被影響分心!」
「可惡啊,還一個勁地找理由,多隆,我以後再也不會讓我幫我鑄煉東西了,你等著吧!」
……
一幕幕爭吵的畫面,一幕幕蕩秋千的畫面,反反復復在眼前浮現,安迪想得出神了,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忽然听到夏辰將藥鼎放入冷卻池的聲音,一下子清醒過來!
「安迪前輩,你跟庫拉和多隆前輩之間的感情,真的很令我羨慕。」夏辰放下鐵鉗,擦了擦額頭的涔涔汗珠。
「是……是啊,呵呵。」安迪不自然道,可是聲音卻明顯輕緩了許多。
「在我們這個世界,一輩子能遇到的朋友很少,更別說知己了,而像你們那樣互相熟悉的老友,如果沒有好好珍惜的話,那真的是很遺憾。」夏辰喘了口氣,把鐵錘和鐵鉗都收到一個長長的木箱內。
安迪望著他那汗涔涔的側臉,回想起他說的那些話,忽然有點感慨,是啊,自己這一輩子,能遇到的朋友還有幾個?自從被封在日耀山之巔那日起,就注定了自己要和庫拉和多隆生活在一起。而且是永遠永遠。雖然平日里爭吵斗嘴,可誰都沒有真正翻臉過,閑暇之余照樣一起蕩秋千玩耍,天南海北胡侃亂侃,或許真如他所說的,如果沒有好好珍惜的話,真的會很遺憾……
「小……小伙子,給你……」夏辰正坐在一塊石椅上休息,安迪卻忽然遞過來一個破碗,破碗里,盛著滿滿的,略顯污濁的水。他愣了愣,待看到安迪那和善的臉,才笑道︰「謝謝你,安迪前輩。」
「不,應該是我謝謝你才對。」安迪搖了搖頭,神色和善,「是你點醒了我,不然我真的還不知道,原來我是這麼在乎庫拉和多隆這兩個朋友。」
夏辰眨了眨眼,很快就明白過來,「安迪前輩能這麼想很好。」
「是啊,再怎麼爭吵,我們還是要生活在一起,沒有永遠的仇怨,更何況,我們之間有的僅僅只是雞毛蒜皮的事。」安迪頓了頓,再次感嘆道︰「謝謝你小伙子,是你教會了我這些簡單卻實在的道理。為了報答你,我這就帶你去取炎火的種子和那本秘笈。」
夏辰心里一喜,面上依然表現得很平靜,「那就勞煩前輩了。」
安迪淡淡點頭,然後在前方帶路。背後的火光,漸漸遠去,換作了眼前略顯昏暗的暮色。
天地之間,蒙上一層黑影,微微的輕風,拂過山巔,拂過那些蔥郁翠綠的植物,帶來一片祥和之氣。日耀山之巔,再次迎來了一個安靜的夜晚。
三個巫仙領著夏辰,沿著山巔一條秘徑小路,通往了石壁後面一個隱蔽的方向。如此走了十來分鐘,四人在一片空曠之地停了下來。
當夏辰看到這副情形時,不由大吃了一驚!
只見眼前三面,全都沒有任何攔護,空蕩蕩直面對著一碧萬頃的林海。一面圓形的白色石盤,詭異地懸浮在前方數十米外。石盤分為兩部分,一部分在外圍,呈月環形,另一部分在里面,呈圓形,兩部分由一條白色的五爪火龍虛隔開來,中間圓形部分里,赫然閃著一團虛白色的火焰!
火焰虛浮在圓內,雖然山頂風勢狂猛,卻依然沒有大幅搖晃。夏辰震驚地現,火焰四周的空間,仿佛都是虛幻而飄渺的,視線一旦投射過去,就產生被燒化一般的感覺。三個巫仙看到他吃驚的樣子,都不由笑了。
「走吧,那就是炎火的火種,是由日耀山的鎮山之寶火龍冕在守護著的。」安迪和聲說道。
「火龍冕?就是那個石盤?」夏辰邊走邊問道。
「沒錯。因為異火不同于自然界最尋常的焰火,它們威力強大而詭異,一旦泄露,必將造成生靈涂炭。所以才需要更加強大的靈器來守護,而這塊火龍冕的來歷,據說就連大人都不清楚呢。但是唯一可以肯定的一點是,數百年來,從沒有一個人可以摧毀火龍冕,奪走里面守護的異火……而且據我所知,這塊火龍冕還曾經守護過太陽上的天火!」多隆也是面色沉凝道。
「天火?」夏辰張了張嘴,臉色的神情一下子僵在了那里!
「嗯,異火榜排名第一的天火!」多隆異常認真道,「所以可以想象,火龍冕的守護能力到底有多強。小矮子,告訴你吧,其實我不知該說你運氣好還是不好,因為火龍冕才是異火真正的守護者,我們只是負責帶有緣人來山巔的。」
夏辰愣了愣,剛要合上的嘴,硬是合不上去,「所以……你們答應我的……全都是假的?」
「也不全是假的。」安迪有點抱歉地說道,「我承認之前是騙了你,就把炎火借給你這件事,我根本無法做主,不過我可以給你兩個有用的忠告,也算是對你的報答和補償︰第一,火龍冕只認有緣人,至于怎樣才算有緣,我也不知道;第二,一旦火龍冕開啟,需要先服下龍舌草穩固體內的筋脈,方能吸收炎火,否則只會筋脈盡毀,爆體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