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與否,和他無關。
只是不想待在那里而已。只能看到面具後的那雙死水般毫無漣漪的眼瞳。
他︰「你-不-能-離-開!」
一字一字,字字很重。
像是靠岸的豪華游輪投下的那片巨大陰影,天空黯淡了許多,各種各樣的景物快速替換著,花非花,草非草,人非人。顏色濃艷的、噴吐著藍色火焰的植株,一大攤一大攤的在地面上擁擠,波浪般的藍色焰火一重重地起伏騰挪,向遠處涌去。
長滿骨刺的飛魚,口吐骷髏頭的黏膠狀小山,隆隆作響的五顏六色的閃電……
空絕。
他的空絕。
張小雨他們被困在了里面。想要走出去,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殺掉張開空絕的人,雖然粗暴殘忍了許多,但這也是可行性極高的方式之一。
「剛才,我沒想要你的腦袋。」張小雨說。
雄性獵人︰「你錯了,大錯,特錯!是我,是我想要你的腦袋!」
趾高氣揚地宣告心髒里徘徊著的想法。
女人鼓掌,嬌笑道︰「親愛的哥哥,現在的你很有男子氣概……說笑的,你啊,真是沒用呢,除了故作堅強,還會做啥?垃圾男~~~~」
男人揮出左臂,白皙瘦削的五指扇在了女人臉上。
她的整張臉都在微顫,輕浮度的抽搐。
「你很吵,要讓我永久地封住你的嘴麼?」他不溫不火說道,看也沒看她一眼。
她乖巧地閉嘴,暫時的。
假象,表象。
彼此虛偽著,隱藏著,這不是很正常麼,為了很好地保護自己。
從來都不曾存在過,絕對透明的牆。
從來都存在著,不願被他(她)看到的黑色。
或明或暗,或深或淺,或前或後,或左或右,第二張面孔,第三張面龐,第四面面皮……
假面層疊。
也許是人皮,也許是獸皮也說不定。
雄性獵人對張小雨說︰「你的傲慢讓我的自尊受傷了!」
不能這樣,你不應該這樣,「在我面前,你要搖尾示好,像哈巴狗那樣。」
「你知道嗎,我是這里的王。」
「害怕了麼?」
「你為什麼不說話?」
「啊啊,你這家伙听不懂人話麼?」
喋喋不休,一個人在那里聲情並茂。主觀上,客觀上,他都認為他凌駕于他,高高在上,沛然而生的優越感使他興奮莫名。
享受。
他︰「決定了,我要割下你旁邊站著的那個雌兒的腦袋。」
詩音感到莫名其妙,為啥要割下我的腦袋?不是小雨那家伙的笨腦袋麼?一個接一個的問號。疑問。
張小雨別有深意地瞅了一眼詩音,什麼都沒說,頗有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的意蘊。可惜得很,詩音體會不來,無從體驗。
噌噌向上躥起的藍色火焰,藍焰扭合在一起,匯成一柄十三公尺之高的死神鐮刀,黑煙彌漫,影影綽綽走來一衣衫襤褸的死神,燃燒著的紅色眼楮,骷髏手臂。
雄性獵人指著詩音對黑色的死神說道︰「割下她的腦袋。」
一步跨出數公尺,空中那具死神傲然抓起那柄大得夸張的死神鐮刀,黑藍交錯,藍色的、黑色的電流在鐮刀上上下攀延。
「呼!」
死神鐮刀裹挾著刺人耳膜的龐大氣流轟然而下。
在詩音揮劍之前,張小雨向上提起了手中的銀色鐮刀,和那柄十幾公尺長的鐮刀相比,某雨右手中拎著的銀鐮倒顯得小家子氣了。
「蓬——」
銀光散瀉,綿密而又碎細的光雨向上不斷地沖刷著那柄藍色的死神鐮刀,叮叮叮,針尖撞擊鐵石的金屬聲響濃密響起。從銀鐮鐮刃之上竄出的光雨像是決堤的洪流,噴涌而上,攀延在藍色巨鐮上的那些密密麻麻的藍黑色電流都被銀色的光雨消弭至盡。
枯材般孤零零地懸立在空中,「 !」一小蓬藍色的粉塵從巨鐮上炸裂開來,一蓬接一蓬的藍色粉塵接連散裂,不到一分鐘的時間,那柄十幾公尺長的藍色鐮刀塵消彌漫。
小範圍內的銀色光雨照亮了數十公尺方圓,被黑色的存在之力挾裹著的張小雨看上去頗為醒目,一小撮墨密的存在之力想要沿著銀色鐮刀的刀柄向上沖去,但它們都被那些棉厚的光雨擠壓了回去。
失去了藍色鐮刀的黑色死神,寂寞得很,它眼中灼燒的紅色火焰也不再盛氣凌人,懨懨欲熄。晃蕩了幾下,死神消散在空中。
它本來就是幻象。那柄藍色的鐮刀則不然,它完完全全是由藍色的存在之力凝聚而成。
左手捏著下巴,右臂舉起,雄性獵人以他的五指作為引火線,地上那些噴吐藍色火焰的植株全都爆裂開來,藍焰大作,火勢增大了數倍,燃燒著的火河崎嶇而行,快速沖向張小雨、詩音。數公尺高的由火焰化成的浪濤,被它們澆打在身上,應該會很燙吧。
一直舉著紅色大劍的詩音,突然把她手中的「緋罪」放了下來,她乖巧地繞到了張小雨的後面,而且還湊出她的小腦袋,謹慎地打量著前方的火勢。
都交給你了的意思。詩音用無聲的言語向張小雨表達了這個意思。
自左向右旋轉,黑色的圓柱狀龍卷風把張小雨還有詩音圍在了里面。
最先涌來的火河澎湃無比地撞上了黑色的龍卷風,只是略微向里面扭動了一下,龍卷風瞬間復原,直徑達三公尺的黑色龍卷風「嗤嗤嗤」沖撞開了不斷涌來的藍色火河,熾熱的氣流在空氣中涌蕩開來,水汽無存。
旋轉著向前沖出,那道幾十公尺高的黑色龍卷風把張小雨、詩音仍在了後面,它獨自旋舞著向前撞向藍色的火河。那些想要逃竄的火焰全都被死死地黏在了龍卷風的外圍,火河沿著龍卷風被動地向上咆哮而去。
數分鐘後,藍色的龍卷風狂怒地掃蕩著周圍的一切,漫無目的地沖來撞去。張小雨身上因為被抽出了大量的存在之力,邪惡的想法從心底滋生。一個人身上的存在之力、虛妄之力,保持在一定的比例範圍之內,虛妄之力佔得比重過大,人就會變得邪惡起來,各種各樣的骯髒念頭充斥著一個人的大腦神經。惡人身上虛妄之力的比重很大,但並非虛妄之力佔據著身體主導地位的人都為惡。本不存在絕對。
站在原地打顫的雄性獵人。他張開「空絕」本來就消耗了一小部分身體中的存在之力,再加上他對自己太過自信,弄出一柄巨大的藍色鐮刀,還有一條夸張的火河,消耗的都是他本身的存在之力。他從不認為自己是什麼好東西,身體內的存在之力幾乎被抽干,一時間,數十種齷齪不堪的想法佔據了他的大腦。
因為不完美。
所以才會承認缺陷的存在。
張小雨已經找到了這個空絕的細微縫隙,可以以它為切入點,撕裂開整個空絕,回到原來的世界。
小拇指般粗細的藍色鱗蛇向詩音游弋而來,它無聲無息地出現。
詩音單手揮劍,斬碎了那條藍幽幽的小蛇,藍色的煙塵在紅色的巨劍下發出「滋滋」的響聲。
張小雨還有詩音分開了。他與她都有著自己的想法。
詩音向那位搖晃不定的雄性獵人走去,張小雨的方向和她相反。
雄性獵人的血親,那位雙手上長滿了紅色細鱗的女人,她甚至遠遠地躲開了詩音。沒有上前的意思。「血濃于水,我會盡量不忘記你的,親愛的兄長大人。」她對他說。
血濃于水。
無盡諷刺。
揮劍。
頭顱飛出。
詩音在張小雨之前解開了空絕。
想了想,詩音用大劍拍碎了那只歇彌爾的腦袋……
某雨如果看到了這一幕,不知會產生什麼邪惡的想法,他的工作失敗了,金錢,隨著詩音那輕飄飄的一拍,也沒了。
「……額,我是不小心把它拍碎的。」
詩音對自己說。
她主要是想對雪依那麼說。
「她會原諒我的,不太可能呢……」
頗有自知之明。雖然是明知故犯。
詩音沒有理睬另外那位女性獵人,她向張小雨走去。輕輕揮了一下,詩音手中的「緋罪」消失了。
幾分鐘後。
某雨︰「……頭呢,我要的頭哪去了?」
某女孩︰「不要問我,我不知道。」
某雨︰「你是故意的。」
某女孩︰「不是。」
某雨︰「你是想向雪依炫耀麼?」
詩音沉默不語。
張小雨也不再多問。還好,訂金已經收到了,要不然真的是……
又過了一段時間。
情聖飛回來了,凱撒左手拉著自己的尾巴,在那里孤獨自賞,「人生,真是寂寞啊!」燈神見到詩音的瞬間,感慨滔滔而來。
詩音對凱撒說︰「難道你不想再飛一圈嗎?」
凱撒︰「…………」
隨著一聲「為甚受傷的總是吾!」凱撒絕塵而去,消失在張小雨的視線里。
某雨臉上的面具也變回了掛墜的形式。
他︰「詩音,你的心情似乎不好。」
她︰「看得出來?我已經隱藏得很好啦!」吃驚吃驚。
他︰「…………」